【第四编】 护送委积至谢城时诗篇(宣王五年)

李辰冬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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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黍苗(小雅)

    芃芃黍苗,阴雨膏之。悠悠南行,召伯劳之。

    我任我辇,我车我牛。我行既集,盖云归哉!

    我徒我御,我师我旅。我行既集,盖云归处!

    肃肃谢功,召伯营之。烈烈征师,召伯成之。

    原隰既平,泉流既清。召伯有成,王心则宁。

    【诗义关键】

    诗言“肃肃谢功,召伯营之”,我们先看谢在什么地方。谢城在什么地方,说法甚多。

    一、《集传》说:“谢,邑名。申伯所封国也。今在邓州信阳军。”据《读史方舆纪要》(卷五十)于信阳州(今之河南信阳县)义阳城说:“在州南四十里。……宋改县曰信阳,为信阳军治。”如此讲来,则谢城在今信阳县南四十里。

    二、《纪要》于同卷罗山县高安城说:“谢城,县西北六十里,盖古申伯所都。”罗山与信阳固然为邻,然一个说谢城在信阳县南四十里,一个说在罗山县西北六十里,地望不同。

    三、《纪要》(卷五十一)又于南阳县申城说:“府北二十里。《括地志》:南阳县北有申城,周宣王舅所封。”则谢城又在南阳县北二十里了。南阳在信阳之西,地望更远了。

    四、《纪要》(卷五十一)又于唐县谢城说:“在故湖阳城北。相传周申伯徙封于此。《诗》所谓‘肃肃谢功,召伯营之’,又曰‘申伯番番,既入于谢’者也。”湖阳城在唐县(今之唐河县)南九十里,与南阳的申城地望又不合。

    五、《汉书地理志补注》(卷十四)于“故申伯国,有屈申城”,引《括地志》说:“故申城在邓州南阳县北三十里。”此说虽与《纪要》的南阳说法接近,然他又引孔氏《春秋正义·外传》说:“至宣王时,申伯以王舅改封于谢,《诗》云‘王命召伯,定申伯之宅’是也。《地志》:南阳宛县,故申伯国。”宛县就是南阳县治。如此讲来,谢城就是南阳城了。《诗经正义》引杜预说:“申国在南阳宛县。”

    以上五种说法,当以唐县的谢城为正确。因为古人建城,不是傍山,就是依水,而以依水者为多。唐县即今之河南唐河县,一名沘源。唐河西南纳沘水,又西南经新野至湖北襄阳县治,北会白河,入于汉。由汉水上溯至新郑,再由新郑至镐京有褒斜道,这是西周时南北必由之道。宣王南征淮夷与申伯赴谢,都是走这条路,将来我们再详细证明。

    至于此诗的内容,我们有一件极可宝贵的文献,就是《兮甲盘铭》,兹将全文录后:“唯五年三月既死霸庚寅,王初格伐狁于,兮甲从王。折首执讯,休,亡敃。王锡兮甲马四匹,驹车。王命甲征成周四方积至于南淮夷。淮夷旧我畮人,毋敢不出其、其积、其进人、其贮。毋敢不即次,即市。敢不用命,则即刑伐。其唯我诸侯百姓,氒贮毋不即市,毋敢或入?。宄贮则亦刑。兮伯吉父作盘,其眉寿万年无疆,子子孙孙永宝用。”(引自《双剑誃吉金文选》)

    由此可证三件事实:一、宣王为征伐狁于五年三月二十六日到达,在现今陕西的白水县。这个上边已经证明。二、宣王在派尹吉甫赴成周,将那里的粮草人马送至南淮夷,而目的地是谢城,这正是这首《黍苗》篇所讲的。三、征集南淮夷粮草人马是为来助战,假如南淮夷不听命令,即行讨伐。南淮夷果然不听命令,而去讨伐的就是这首诗里所提到的召伯。不幸,召伯于讨伐南淮夷时,阵亡在现今的安徽霍丘县。召伯阵亡,徐国骚动,宣王不得不于六年春亲征徐国,就是《江汉》《常武》等篇所讲的事迹。兮甲盘的发现,给《诗经》研究带来一个莫大的方便;否则,有许许多多诗篇就无法了解。现在只叙尹吉甫护送委积至南淮夷的事。此诗所言,与《兮甲盘铭》的“王命甲征成周四方积至于南淮夷”无一不合。兹证明如下:

    诗言“芃芃黍苗,阴雨膏之”,先看黍苗是什么时候芃芃。《植物名实图考长编》(卷一)于“黍”条引《齐民要术》说“三月上旬种者为上时”,又引《本草纲目》说:“有赤黍、白黍、黄黍、大黑黍、牛黍、燕颔、马革、驴皮、稻尾诸名,俱以三月种者为上时,五月即熟。”尹吉甫是三月二十六日后离开,先到成周,然后再赴谢城,到达谢城的时候,也正是黍苗芃芃的时候。这是季节相合。诗又说:“悠悠南行。”尹吉甫是从陕西白水县动身的,以陕西来看,谢城当然在南,与“悠悠南行”正合。他从陕西到洛阳,又从洛阳到唐河县,可以算是遥远的吧?悠悠,即遥遥。这是方向相同。《周礼·地官·牛人》:“凡会同军旅行役,共其兵车之牛,与其牵徬,以载公任器。”此诗的“任”即是“任器”。任器,是行军时杂用之器具。辇,辎重车。“我任我辇,我车我牛”,“我徒我御,我师我旅”,正是所谓委积。《孙子·军争篇》:“是故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杜牧注:“辎重者,器械及军士衣装;委积者,财货也。”这是任务相同。由此三点相同,我们断定这首诗的“我”就是尹吉甫。然这首诗是在什么场合之下写的呢?就是尹吉甫到了谢城,召伯为他洗尘,他在洗尘宴上歌颂召伯的诗,所以诗说:“悠悠南行,召伯劳之。”就以这个意思将此诗作一解释。

    【字句解释】

    一章。芃芃,盛貌。膏,润。芃芃黍苗,阴雨膏之,就是茂盛的黍苗,阴天的雨在膏润它。悠悠,遥遥。劳,郊劳。僖三十三年《左传》“齐国庄子来聘,自郊劳至于赠贿”,杜注:“迎来曰郊劳。”整章的意思就是:茂盛的黍苗,阴天的雨在膏润它。遥遥地南来,召伯在迎接我。

    二章。我任我辇,我车我牛,就是我所护送的任器,我所护送的辎重,我所护送的车,我所护送的牛。盖,读为盍,什么时候。整章的意思就是:我所护送的任器、辎重、车马、牛群,都已经到达,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呢?

    三章。徒,步兵。御,骑士。整章的意思就是:我所护送的步兵、骑士以及师、旅之众,都已齐集了,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呢?

    四章。肃肃,急急。肃肃谢功,就是急急地筑谢工程。营之,在经营。烈烈,壮烈。烈烈征师,就是壮烈的出征师旅。成,组成。整章的意思就是:急急地筑谢工程,是召伯在经营。壮烈的师旅,是召伯所组成。

    五章。原,平原。隰,低地。土治曰平,水治曰清。原隰既平,泉流既清,就是疆界划分清楚了,沟渠整顿完毕了,也就是《崧高》篇说的“彻申伯土田”“彻申伯土疆”的意思。《崧高》篇说“王命召伯,彻申伯土疆”,“王命召伯,定申伯之宅”。所谓“有成”,就是完成了这些任务。王,指宣王。宁,安宁。因为尹吉甫是从宣王那里来的,他现在看到这些任务已经完成,所以说王心里是会安宁的。整章的意思就是:高地低地的疆界都划清了,沟渠泉流也都疏通了。召伯这样的成就,王听到了会很高兴。

    【诗篇联系】

    假若没有《兮甲盘铭》的发现,我们不可能了解这首诗。反过来讲,假如没有这首诗,也不可能了解《兮甲盘铭》。比如“王命甲征成周四方积至于南淮夷”,明明是宣王命令尹吉甫将成周各国的委积送至南淮夷,而杨树达在《积微居金文说·兮甲盘跋》说:“至于犹言乃至,言王命兮甲往治成周及诸侯国邑乃至南淮夷之委积,不谓兮甲至淮夷也。”本来是一句多么清楚的话,让他解释起来多么别扭。文字是表现文物制度、思想情感的,解释文字时一定要用它所表现的文物制度、思想情感来解释,才能文从字顺;假如把文字与它所表现的文物制度、思想情感隔离开来,文字的意义就变为犹豫两可。可以这样解释,也可以那样解释,而使一个字变成了无穷的意义。训诂家最易犯这种不追究文物制度、思想情感,而只从字面来解释的毛病,杨树达也不例外。知道了尹吉甫是到达南淮夷,那么,不仅了解了这首诗,连带着也使我们了解了其他许多篇诗。

    【诗义辨正】

    《毛序》:“《黍苗》,刺幽王也。不能膏润天下,卿士不能行召伯之职焉。”《集传》说:“宣王封申伯于谢,命召穆公往营城邑,故将徒役南行,而行者作此。”姚际恒批评他们说:“宣王命召穆公营谢,功成,徒役作此。《集传》谓‘徒役南行,而行者作此’,语意不明。如是,则下章何以云‘归’,云‘有成’乎?《小序》谓‘刺幽王’;黄东发曰:‘诗中明言美召公,而《诗序》乃以为刺幽王,此类,亦何讶晦庵之去《序》耶!’此篇与《崧高》同一事,分大小雅者,此为士役美召伯之作,彼为朝臣美申伯之作;此为短章,彼为大篇也。”实际上,此诗与《崧高》都是尹吉甫所作,不过是两个时间。此诗是宣王五年四月间在谢城,亲眼看到召伯营谢之作;《崧高》篇是宣王七年尹吉甫护送申伯到谢后,追述召伯营谢之事。并不是像姚际恒所猜想的:一个是士役所写,一个是朝臣所写。

    二

    无将大车(小雅)

    无将大车,祇自尘兮。无思百忧,祇自疧兮。

    无将大车,维尘冥冥。无思百忧,不出于颎。

    无将大车,维尘雝兮。无思百忧,祇自重兮。

    释音:祇,音支。疧,音疹。颎,音耿。

    【诗义关键】

    这首诗的关键就在“无将大车”一句。《诗经》中用“大车”的共有两篇:一是我们解释过的《大车》篇,一就是此诗。牛车,北方人称之为大车,载货或载人之用。将,送;与《鹊巢》篇“百两将之”的“将”同义。无将大车,就是不要让我做护送大车的工作吧!然而谁在做这种工作呢?从《兮甲盘铭》,我们知道宣王于五年三月二十六日派尹吉甫赴洛阳,把那里的粮草人马护送至南淮夷,并征集南淮夷的委积来应用。委积就是用牛车护送的,所以《黍苗》篇说“我任我辇,我车我牛”,车牛是牛车之倒文以协韵。然尹吉甫赴南淮夷的任务是双重的:一是护送洛阳的委积至南淮夷,一是征集南淮夷的委积来应用,而最重要的任务还是后一项。可是他每天要随着牛车走,迟缓而吃尘土,也就耽误了后一项最重要的任务,所以诗说:“无将大车,祇自尘兮。无思百忧,祇自疧兮。”就是不要让我护送大车吧!除吃尘而外没有别的,想起的没有不是忧愁。这是一首尹吉甫诉苦的诗,我们就以此义将这首诗作一解释。

    【字句解释】

    一章。祇,适。疧,读为疹;疹,病(马瑞辰说)。整章的意思就是:不要让我护送大车吧!吃的都是尘土。想到的无不是忧愁,这样子会得病的。

    二章。冥冥,昏暗貌。颎与耿同;耿,不安貌。整章的意思就是:不要让我护送大车吧!都是昏暗的尘土。想到的无不是忧愁,终日在不安中过活。

    三章。雝同雍;雍,拥塞,指尘土。重,累。整章的意思就是:不要让我护送大车吧!天天被尘土蒙蔽着。想到的无不是忧愁,实在感觉累得很。

    【诗篇联系】

    由于《黍苗》篇的“我车我牛”,使我们了解了这首诗。尹吉甫赴谢城的任务非常重大,不仅止是将东周诸国的委积送至谢城,还要征集南淮夷的委积来助宣王作战,可是一天到晚跟着牛车走,迟慢得不得了。他怕误了宣王的战事,因而才忧愁。这首诗排在这里,不是极其自然吗?

    【诗义辨正】

    《毛序》:“《无将大车》,大夫悔将小人也。”这是完全从政教观点来看。《集传》说:“此亦行役劳苦而忧思者之作。”姚际恒一方面批评他们而又自作主张说:“此诗以‘将大车’而起尘,兴‘思百忧’而自病,故戒其‘无’。观上下同用‘无’字及‘祇自’字可见。他篇若此甚多。此尤兴体之最明者。自《小序》误作比意,因大车用‘将’字,遂曰‘大夫悔将小人’,甚迂。《集传》则谓:‘行役劳苦而忧思之作。’观三章‘无思百忧’二句,并无行役之意,是必以将大车为行役,甚可笑。且若是则为赋,何云兴乎?……此贤者伤乱世,忧思百出,既而欲暂已,虑其病甚,无聊之至也。”他也是从字面上来猜想。要不是尹吉甫生平事迹的发现,这首诗也就永远无法了解。

    三

    下泉(曹风)

    冽彼下泉,浸彼苞稂。忾我寤叹,念彼周京!

    冽彼下泉,浸彼苞萧。忾我寤叹,念彼京周!

    冽彼下泉,浸彼苞蓍。忾我寤叹,念彼京师!

    芃芃黍苗,阴雨膏之。四国有王,郇伯劳之。

    释音:冽,音列。蓍,音尸。

    【诗义关键】

    诗言“芃芃黍苗,阴雨膏之”,与《黍苗》篇的完全相同,难道是曹国人抄袭《黍苗》篇吗?不是的。此诗的“郇伯劳之”也就是《黍苗》篇的“召伯劳之”,郇为邵字形近之讹。这一讹,不知白费了后人的多少考证!有王,也就是后世说的勤王。“四国有王”,不就是《兮甲盘铭》说的“成周四方积”吗?因为尹吉甫把成周四方积送到了谢城,召伯来欢迎他,不就是《黍苗》篇的“悠悠南行,召伯劳之”吗?他是为国难而来的,所以再三说“忾我寤叹,念彼周京”,“忾我寤叹,念彼京周”,“忾我寤叹,念彼京师”。事件多么相合!

    【字句解释】

    一章。冽,寒冷。初生之禾本为苞,苞笋即春笋。冽彼下泉,浸彼苞稂,就是寒冷的泉水,浸着那初生的苞稂。忾,叹息声。寤,梦。整章的意思就是:寒冷的泉水,浸着那初生的苞稂。梦里我都在叹气,怀念那周室的京师。

    二章。苞萧,初生的蒿。京周,即周京,倒字以协韵。整章的意思就是:寒冷的泉水浸着那初生的蒿。梦里我都在叹气,怀念那周室的京都。

    三章。蓍,蒿类,古人以其茎为占筮之用。整章的意思就是:寒冷的泉水,浸着那初生的蓍。梦里我都在叹气,怀念那周室的京师。

    四章。意思就是:茂盛的黍苗,阴天的雨在膏润它。四国来勤王,召伯在慰劳。

    【诗篇联系】

    很显然,这首诗与《黍苗》篇是同时之作,都是在召伯的欢迎宴上所写。不过这首诗应在《黍苗》篇之前,是刚到谢城的时候,召伯欢宴他,他写此诗以谢之。后来住了多天,任务不能完成,急着回去,所以《黍苗》篇有“我行既集,盖云归哉”,“我行既集,盖云归处”之叹。前后次第十分显明。

    【诗义辨正】

    《毛序》:“《下泉》,思治也。曹人疾共公侵刻,下民不得其所,忧而思明王贤伯也。”这首诗在《曹风》,《诗序》也就不得不在曹国里找一个君主以实之。姚际恒就说“无据”。可是他又说“此曹人思治之诗”,也是受《曹风》的束缚。马瑞辰依据《易林》“下泉苞稂,十年无王。荀伯遇时,忧念周京”而加以考证说:“此诗当为曹人美晋荀跞纳敬王于成周而作。”荀跞是晋人,与曹国有什么关系?他又说:“美荀跞而诗列《曹风》者,昭二十五年,晋人为黄父之会,谋王室,具戍人;二十七年会扈,令戍周;三十二年城成周,曹人盖皆与焉。”按《春秋》或《左传》:昭二十五年会黄父,参加者为晋赵鞅,并非荀跞;二十七年会扈,参加者为晋士鞅,亦非荀跞;三十二年城成周,荀跞也没有参与。只二十六年说“晋知跞、赵鞅,帅师纳王”,然没有曹人参加,诗怎么会摆在《曹风》呢?可知马瑞辰也是臆说。而屈万里说:“此本《易林》之说,何楷《诗经世本古义》及马瑞辰证成之,其说盖可信也。诗三百篇,殆以此诗为最晚。”“可信”在什么地方呢?希望屈先生再做一番细心的检讨。鲁昭公二十六年为周敬王四年,西历纪元前五一六年,而此诗实际写在周宣王五年,西历为公元前八二三年,他把这首诗拉后了三百零七年,无怪乎要驴唇不对马嘴了!

    四

    皇皇者华(小雅)

    皇皇者华,于彼原隰。征夫,每怀靡及。

    我马维驹,六辔如濡。载驰载驱,周爰咨诹。

    我马维骐,六辔如丝。载驰载驱,周爰咨谋。

    我马维骆,六辔沃若。载驰载驱,周爰咨度。

    我马维骃,六辔既均。载驰载驱,周爰咨询。

    释音:,音莘。

    【诗义关键】

    诗言“皇皇者华”,遍地都是花朵,正是尹吉甫在谢城时的季节。又言“于彼原隰”,与《黍苗》篇“原隰既平”的地理环境也相同。“我马维驹,六辔如濡”,濡,是润泽,形容六辔的新,与《郑风·羔裘》篇“羔裘如濡”的“如濡”是一个意思。《兮甲盘铭》不是讲宣王赐给尹吉甫一辆驹车吗?所谓驹车当是驹马所拉的车。此诗言“我马维驹,六辔如濡”,不会是巧合吧?《诗经》中用“征夫”的共有四篇,就是《小雅·杕杜》《何草不黄》《烝民》与此诗。这四首诗的“征夫”都是尹吉甫的自称,将会逐一证明。在讲《东方未明》篇时,曾说那篇的“狂夫”为“征夫”之误,那篇的征夫就是尹吉甫的自称。“载驰载驱,周爰咨诹”,“载驰载驱,周爰咨谋”,“载驰载驱,周爰咨度”,“载驰载驱,周爰咨询”,不正是讲他为南淮夷的委积而在奔波忙碌吗?认为这首诗是在谢城所写,不是极为合理吗?

    【字句解释】

    一章。皇皇者华,于彼原隰,就是鲜艳的花朵呀,长在那高地与平地里。,《鲁诗》作侁侁;侁侁,往来行声。怀,《毛传》于《匪风》与《泮水》篇都训为“归”,此处也是这个意思。每怀靡及,就是每次应该回家的时候都不能回家。尹吉甫于宣王五年正月就开始出征,到现在五月,他本来应该回卫的,可是宣王又派他护送洛阳一带的粮草人马来到谢城。到了谢城又为征集南淮夷的委积,还是不能回去,此诗就是写他的忙碌以及不得回去的原因。《烝民》篇的“每怀靡及”也是这样意思。征夫,每怀靡及,就是往来不停的征夫,每次想回去都不能回去。整章的意思就是:鲜艳的花朵呀,高地低地里到处都是。往来不停的征人,每次想回去都不得回去。

    二章。周,遍;爰,于。咨诹,访问。整章的意思就是:我的马是驹马,六根缰绳都是光泽的。驰驱呀,奔跑呀,到处去访问。

    三章。咨谋,商议。整章的意思就是:我的马是骐马,六根缰绳的顺手就像拿着丝绳。驰驱呀,奔走呀,到处去商议。

    四章。沃若,柔弱。咨度,商量。整章的意思就是:我的马是骆马,六根缰绳都很柔软。驰驱呀,奔跑呀,到处去商量。

    五章。均,力量的均匀。咨询,打听。整章的意思就是:我的马是骃马,六根缰绳的力量都很均匀。驰驱呀,奔跑呀,到处去打听。

    【诗篇联系】

    《兮甲盘铭》不是讲宣王派尹吉甫征集南淮夷的物资么?假如南淮夷不听命令,即刑伐。果然,南淮夷不听命令,所以尹吉甫到处去商议、询问、打听、图谋,然而一无所获。这首诗不是正讲这种情形吗?因为南淮夷的抗命,接着一方面召伯去征伐,一方面尹吉甫回到卫国自己所管辖的浚地去征兵,也就接着《六月》篇所讲的事迹了。

    【诗义辨正】

    《毛序》:“《皇皇者华》,君遣使臣也。送之以礼乐,言远而有光华也。”这是由襄公四年《左传》“《皇皇者华》,君教使臣曰:‘必谘于周。’”而来。春秋的时候,盛行引诗赋诗,偶尔有人将此诗作为派遣使臣之用,后来也就变成一种制度,继而变为必唱的乐章,才辗转产生《毛序》这种附会。后来说诗的谁都不敢怀疑,因而这首诗的解说也就没有多大的纠纷。

    以上四篇,就是《黍苗》《无将大车》《下泉》与《皇皇者华》,都是宣王五年四月间尹吉甫护送成周一带委积至谢城时所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