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归属

泓爱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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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六位谛官等仙入了‘秉然殿’,秉然殿口的道童突然阻拦住了后面一众求仙人等,他看着面前这些花花绿绿衣裳各异的少年人们开口:

    “谛君有命,求仙试炼之人皆跟我去侧殿!”

    奕天看着身前花花绿绿的少年人们都跟着那小道童走了,心下微愣,一时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却见刚刚关上的秉然殿门又打了开来,吴奇在殿门口冷冷看了他一眼道:

    “船奴,你跟我进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向这威严壮阔的大殿抬首望去,硬着头皮向适才打开的朱红大门后迈去。

    光线骤暗。

    六尊檀木古椅正正摆在大殿最上方的九节台阶之上,大殿中耸立着八十一根顶梁红柱,脚下却一改青石之质,反而换成了黑漆漆却亮的可以映出人影的黑曜石。

    殿中此时所站的弟子较下面少了一半又余,此时左三右二站在灵庵宫五位长老之后。右边最后一个位置,自是笑意盈盈的女子独然一人而坐,身后空无一人。

    六尊檀木古椅上,从左到右分别坐着苏萧焕,不明觉厉大师,韩赤玉仙人,风竹大殿,燕惊鹤妖尊,和甄其厉鬼主六位谛君。而他们的身后,自然站着四位天官。

    此时殿中众人的目光都直勾勾瞅着适才进来这个小小的孩子,气氛一时间有些凝重,小小的孩子下意识向后退两步却碰到了站在他身侧的吴奇,看到吴奇的同时他心中怒火骤起,到底咬了咬牙站稳了身子不曾说话。

    吴奇看也不看他,此时向大殿之上六位谛君单膝跪地一行礼道:

    “灵庵弟子吴奇,见过六位谛君!此人便是弟子此行斩杀魔都将相吴凌天后带回来的船奴!”

    位居六人正中谛君之首的韩赤玉仙人看着立下如此大功的爱徒微笑着捋了捋长胡感慨道:

    “吴凌天此等魔头,十五年前那在我们仙界之中可是横行无比啊,此次我门下劣徒能幸斩此人,若无鬼主谛君提携那是万万不能的,奇儿,你还不上前拜谢鬼主谛君?”

    吴奇自然应了一声,单膝跪地转身向甄其厉行了一礼道:

    “多谢鬼主谛君!”

    上座的甄其厉微微一笑,此时摇了摇头向韩赤玉一拱手道:

    “赤玉仙人说笑了,其厉不过有发现之功,真正斩获那魔头吴凌天之人,却是殿中这叫做吴奇的少年。灵庵宫下出有如此青年英俊,还是多因仙人调教的好啊!”

    韩赤玉一时微笑更甚,连连拱手推辞。奕天本被殿中众人气势所惊,此时听得众人竟张口闭口间都是拿吴二叔之头连连邀功。

    他心中怒火骤起,小手一握怒然喝道:

    “什么青年英俊!不过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魔头,难道你们的头是头,我吴二叔的头便不是头吗!”

    此话一出,殿中刹那间静的连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得清了。殿上六位谛君面色一时间都有些不大好看,适才微笑的谛君之首韩赤玉的脸更是化作了铁青。

    吴奇见状,赫然转首‘啪’的给了奕天一个巴掌,直把奕天打的摔翻在地,只听吴奇冷冷道:

    “你这凡人小子在胡说些什么,那魔头吴凌天不过因好玩救你一命你就如此“感恩戴德”,若换做我等仙君救下你来,又怎会做出将你继而视作奴隶留在身边欺辱一年此等丧尽天良之事!”

    奕天一时被他打懵在地,听得他这一番话怒意更甚正想辩解,吴奇却面色大怒上前一步又一脚将他踹的连连打了几个滚怒道:

    “你这混账小子,若还如此执迷不悟来日必成祸根,本仙今日就替天行道……”

    “奇儿!”

    大殿之上韩赤玉突然站起身来一声厉喝止住了吴奇的动作,这谛君之首此时面色实为不好的怒视了一眼自己的爱徒缓缓开口:

    “我等仙君,哪有不问青红皂白就动辄杀人的,那和那些魑魅魍魉有何区别!”

    吴奇似是面上一惊回过神来,此时慢慢收回了已经举起的手回身向殿上韩赤玉等人缓缓叩首而下道:

    “师尊教训的是,是弟子执念了……”

    韩赤玉怒然一挥手命他退了下去,此时面色凝重看着场面之中捂脸怒视众人的小小孩子,许久之后深深叹了口气道:

    “孩子,我等已听鬼主谛君所说你乃那匪船之上无辜船奴,你年幼无知,那吴凌天十五年前本是杀伐无数的魔都将相,救你一命无论出于什么缘由只怕都不怀好意。孩子,那吴凌天可跟你说过什么话或者给过你什么东西吗?”

    奕天呆了一下,赫然间想起吴二叔临死之前似乎曾有过一系列举动,可他幼小的心目中早已认定这些不光杀了吴二叔此时更兼诽谤吴二叔的肯定不是好人,一时便咬紧牙关只是愤愤然不说话。

    韩赤玉见状,微微一皱眉正想说些什么,那头的甄其厉却缓缓开口了:

    “赤玉仙人,若是这一点你大可不必担心。那魔头早在十六年前便已被刑罚之司废除一身血狂之力。待这些孩子遇到他时,他连和魔都之中寻常魔徒相斗都无一抗之力,再者其厉的外甥这一年中亦被这魔头所抓,据她所言这吴凌天除了奴役他二人以外,倒也不曾有过什么其他动作……”

    甄其厉此言倒也不是为了殿中的奕天,不过是因他唯一疼爱的外甥研晓也卷入此事之中,所以他此时口中话语自然对这两个孩子都多有回护。

    只是他这一番话语较殿中的孩子听来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奕天一愣,奴役?

    这小小的孩子赫然向甄其厉转首看去,在他心中,这一年来三人朝夕相处时虽不至情同父子,吴二叔却也未曾让他和研晓二人干过苦活累活,他心中一酸,只觉得他人也就罢了,怎么一同生活一年之久的研晓也能如此出言诽谤二叔呢?!!!

    此念一至,他一时站起身来,大怒道:

    “胡说,你们就算了,怎么,怎么连她也,也……”

    他说着说着,只觉得为吴二叔心伤不已,泪水也止不住的哗哗而落,心中急切加之情绪实为复杂,心痛心酸和说不出的愤怒交织在一起。小小的孩子只觉得全身气血都在翻涌,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知何时又痛了起来,几种情绪堵在胸口像是毒药,接连几日的苦涩似是都泛上心头,他‘哇!’的一声,竟是一口鲜血吐在了众仙家所呆的大殿之上,鲜血耀在黑耀灵石上,他只觉得眼前尽是金光闪闪,‘嗵!’的一声便跌跪了过去。

    奕天未感觉到摔在黑曜石上之痛,一抹蓝衫已经抱住了他,淡淡的幽兰芬香入了鼻息,那女子手有些冰凉,轻轻抚在他的额头上,半响后本是翠玲般好听的声音有了怒意,夹杂着一丝冰冷似乎在喝问着谁:

    “这孩子身上怎么会有如此重的外伤!”

    “回禀紫师叔,鬼主和弟子一起救下他时,他已受过魔徒私刑,之前伤口已由弟子做过简单处理,今日见其面色不错,又兼恰是各位谛君都对吴凌天一事有所瞩目才应命将其带来……”

    熟悉的声音淡淡响起,是吴奇。

    那蓝色水衫的女子一时没有言语,片刻之后,她手上蓝光亮起,一波波涌向奕天身体中,她的声音似乎略有些颤抖,更多的却是平静冷冷淡淡道:

    “若此子真和魔都有所牵连,那些魔徒又何苦对他施以如此极刑……这孩子小小年纪便做了船奴,如今举目无亲又遭受如此苦楚,我等仙道弟子,难道不该怀有悲悯之心吗?”

    “阿弥陀佛!”

    不明觉厉大师在此时诵了一句法号。

    蓝色的光亮入了身体,伴随着女子淡淡声音,奕天只觉得翻滚的气血和撕痛的伤口都渐渐平复下来,却听女子继而开口:

    “那吴凌天我和萧焕都有过一面之缘,若不论所走之路,单论性子倒是个光明磊落的男儿,十六年前萧焕废其功法不取其命理由亦在此,倒也不枉这孩子重情重义……”

    她手中蓝光渐弱,奕天神智亦清楚许多,他缓缓睁开眼来,只见面前女子轻轻一叹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温婉说道:

    “你既然无家可归,又逢此大难,便当考虑一下今后之路,男儿当志在天下,过于沉溺于过往,也是不对的……”

    奕天一时不语,只觉得抚在额上的手温暖无比,他自小是孤儿,几经波折一路走来都不曾被人如此温柔待过,此时不由鼻息间一酸,只听女子柔柔笑道:

    “可好些了?”

    他低着头低低应了一声,女子便也不再说话,转身向座位缓缓走去了。

    奕天一时沉默站在原地,低着头傻兮兮看着眼前黑耀灵石所做的地面。场中众仙见这孩子一时不说话全身是伤更兼衣衫破烂不堪的样儿都有了几分心酸,更兼女子刚刚一番话语之后,六谛君之首的韩赤玉不由深深一叹,此时缓缓开口道:

    “既然事已至此,你便同那些仙道送来的孩子一起去侧殿一测仙力吧……”

    ……

    侧殿门前。

    奕天傻傻看着身前排着长长的队伍蜿蜒曲折直直从硕大的侧殿外绕了不知几圈才绕至身前的人群。他一时张大了嘴,片刻之后才悄悄走上前去站在队伍最后,排在他身前的少年人们不解这个时辰怎么还有人来,此时齐齐都转头向他看来。

    只见这些锦衣华服的少年人们本是层层通过凡间仙道选拔最后才推荐上了这灵庵宫,气度样貌自然无一不是上上之姿,小小的孩子身着破破烂烂船奴衣饰往里一站顿时引来一阵议论。

    “什么呀,这是哪个仙道推荐上来的?”

    “是不是推荐错地方了,这里可是天下第一的灵庵宫啊!”

    “他走错地了吧,若是上来当奴役的地儿可不在这里啊!”

    “你看他身上穿的,那是什么,抹布?还是……”

    这些世家子弟越说越过分,小小的孩子起初还握紧双拳假装听不见,到了后来饶是他再大的涵养气度听来也不免刺耳。

    他狠狠咬牙,心中哽了口气,只觉得等下测试的时候非叫他们刮目相看不可。

    心中如此一想自然好了很多,他心中微微掂量,只觉得不愿再和这些话语带刺的少年人们站在一起,转而寻了个拐角处无人的地儿依着朱红色三人合抱才能抱住的柱子缓缓坐了下来,一时间有一搭无一搭摆弄着脚下时不时出现的朵朵浮云,时不时抬首向偏殿那边排起的长长队伍望一眼,却真心不觉得那长长的队伍有缩短之势。

    就这般玩了一会,和煦的阳光淡淡洒在他小小的身影上,身上的伤痛经过适才女子疗伤已经不是很疼,只是发出一阵阵酥麻的感觉。从清晨便起了个大早后又一直赶路的孩子竟不小心起了困意,他微微打了个哈欠,竟然就在这布满温暖阳光和巍峨的大殿前,倒身睡了过去……

    这一觉,梦里又回到了三人相依为命的船上时光,吴二叔大笑着将闪着波光的大鱼从海中捞出,每到清晨,偶尔会有一个女孩扒上床边一遍遍叫着自己:

    “天亮了,起床啦……”

    几乎是下意识拂开了那拍着自己的手,小小的孩子轻声开口:

    “别闹,再睡会……”

    下半刻,他赫然打了个激灵从梦中惊醒,研晓早已不在,又怎会出现在这里呢?

    他愣然看着面前一切,只看到那大殿上温柔貌美的女子此时正巧站在自己面前,唇角边含着半分掩不住的笑意。不由分说,适才拍叫自己的人自然是面前正在微笑的女子了。

    他脑海中一时清楚闪过了女子的那一句‘男儿当志在天下’,又看了看自己此时横七竖八躺在青石板上的样儿,心中一时大为窘迫站起身来,一时间两只手都不知道该放在什么地方,他向那貌若天仙的女子开口:

    “呃……大仙……,不是,师太……呃,不对,仙人……”

    贵妇一般的女子‘噗嗤’吐出一声笑意,淡淡笑意瞬间将小小的孩子看呆在原地。她伸出手来轻轻一拍奕天的小脑袋,转而笑道:

    “你是不是还没有参加魂力测试呢?名册上的弟子都已经测试完了,就连谛君们的大会都散场了却还是唯独找不到你,却没料到你竟是寻了这么个地儿睡觉呢……”

    奕天心中一惊,没想到自己这一觉睡了这么久,只见女子眉如远黛向远处眺望了一眼,复而微笑着看了看满面通红的孩子道:

    “记着了,这‘秉然殿’乃灵庵宫至上圣地,便是灵庵掌门人韩赤玉谛君也没资格在这儿睡觉,若是真想睡得话……”

    奕天愣愣向她看去,只见女子做了个长长捋胡子的动作笑道:

    “那可就得等你的白胡子比韩赤玉谛君还要长上一倍的时候!”

    他‘哧’的一声笑了开来,那女子本是有心逗他,此时见他笑开轻轻一拍他的头道:

    “走了,你都快成这灵庵宫的大人物了,测魂力的时候都敢消失不见,只怕这灵庵宫四千年来都不曾遇到过这种情况……”

    她这般说完,奕天只觉得刚刚放松下来的心似乎又被提到了嗓子眼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