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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倒下了，无数人站到斗争的前列。
这是胡麦麦这么多年亲眼见证并且亲身体会的历史。
一位李将军倒下了，又一位李将军来到哈尔滨，这一次，他是从延安赶来，带来了东北民主联军和完善的攻打哈尔滨作战方案。
也带来了新的希望。
魏家诊所开着门，可是老爷子精神头不太好，挂了一个休息的牌子，魏远志下班回来，就让他带着天冬出诊。
天色已晚，不是什么重疾也不会出诊，蔫呼呼的魏远志和天冬仓促上路，药箱和药都是现成的，天冬习以为常来提，看魏远志紧紧抱在怀里，被他吓了一跳，冲他做了个鬼脸，抿着嘴笑。
魏远志根本没瞧见，他怀里是药箱，眼中全是四周的动静，心里满满的，都是他惦念的爱人。
刘家沟比以往收拾得要干净很多，两人一绕进来就有人不经意地在前面走，走一步等一等，似乎遥遥在前面领路，那人在一扇小门门口停了停，回头看了一眼，随即快速离开。
魏远志已经管不得天冬，脚步如风冲进小门。
门内，大概是生着炉子的原因，一股热气扑面而来，让他整个人活起来，雀跃起来。
再往里走，一张灿烂的笑脸等着他。
魏远志把药箱朝着天冬怀里一塞，抓着她上下检查，胡麦麦直笑，“没事，我没事了。”
怎么会没事呢。魏远志在她手腕一搭，脸色沉下来，天冬已经把药箱打开，药香扑鼻而来。
果然，刚刚养好的伤口又见了血，胡麦麦这些天忙于料理李将军后事，安排各位同志，早已疲惫不堪，根本没顾上自己。
魏远志亲手料理好伤口，捉住她的一只手，双手和她紧紧相握。
天冬背过身收拾残局，泪水大颗大颗滴落在地。
天很快黑了，门外唿哨一声，那是杨小七惯常打招呼的声音，天冬眼睛一亮，拔腿就跑。
两人早已适应屋内昏暗的光线，手握得更紧。
突然，魏远志没头没脑轻声道：“我早就怀疑是他。”
无人回应。
胡麦麦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寂寂夜里，如催人征战的鼓点。
“可是我没有办法，我还有爷爷，还有妹妹，妹妹甚至差点被害死，后来加上你们两个，我只能装怂，让他放松警惕，然后一次次把他应付过去。”
“你怎么发现的？”
“我父亲做了这么多年鬼夫子，一直没有被发现，可见他行事多么小心谨慎。”
胡麦麦颇为惊讶，脸上有些火烧火燎，她没干几天就被逮着了，差点给大家招来大祸，两相比较，可见魏山岳多么有本事。
“曲线街或者哪里有情况，如果不是为了他亲近的人，他不会去。”
胡麦麦冷笑道：“就是这个最亲近的人要了他的命。”
“是，我不敢信，但是妹妹被抓之后，我不得不信。”
“他真的想斩草除根。”
“那个时候，裴醒自身难保，斩草除根对他来说只是举手之劳，没什么想不想。”
这是一局死棋，要破解只有一条路，就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并且死死抓住裴醒这根救命稻草。
“裴醒和琥珀呢，他们的想法你知道吗？”
“琥珀……她病了，成天把自己关在家里，现在很不好。”
“我说过，我们不怪她。”
“她过不了自己这关，这就是他们阴狠的地方。”
胡麦麦指着背后，冷笑道：“这颗子弹，连同天冬他父亲那颗，还有你父亲那颗，我以后都会还给他们。”
“我们先活下来吧。”魏远志苦笑，“裴醒掩护我很多次，他应该站在我们这边。”
“如果……”
“不！没有如果！”魏远志浑身一个激灵，神色惊惶。
结局即将到来，让每个人生出无边恐惧。
“快结束了，这一切快结束了！”胡麦麦伸出双臂，想用自己并不坚强的臂弯安抚他。
魏远志愣了愣，猛地将她抱在怀里。
两人长长地，久久地拥抱。
月光从窗外流泻而来，定格两人的影子，似乎要伴随他们到地老天荒。
“现在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的部队先进来了，站住了脚，就可以控制东北，我们控制了东北，就可以加速中国革命的进程。”
“哪怕丢了所有的根据地，只要有了东北，中国革命就有了巩固的基础。”
“东北北靠苏联，东接朝鲜，西面是我们自己的抗日根据地冀热辽，进可攻，退可守，可以作为中国革命的重要战略基地。”
……
深夜，大家正在热火朝天讨论中央各位领导的指示，胡麦麦摘下围巾口罩走进来，冲大家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这位就是胡麦麦同志。”
热烈的掌声中，一个身穿军装的中年男子起身朝着她走来，与其他人不同，他满脸激动，眼里泪光闪闪。
走到她面前，他伸出手，声音颤抖，“麦麦，我是胡盛誉。”
胡盛誉是胡盛举的弟弟，是她的叔叔。
胡盛举在1937年8月的淞沪战场牺牲后，胡盛誉就去了延安，从此没了消息。
胡麦麦看着他似曾相识的眉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胡盛誉冲着她一伸手，“走，我带你去找好吃的。”
他说的是我带你，如同那些在上海街头到处觅食的时光。
美好，惨淡，而又惊心动魄。
酸酸甜甜的锅包肉和家常的土豆炖茄子是两人都很喜欢的菜，只是为了安全考量，不能下馆子，只能派人买回来，一同来到中苏友好协会胡麦麦的住所品尝。
胡麦麦身上有伤，胃口不太好，锅包肉几乎全进了张盛誉肚子，张盛誉一直关注着她的动向，对此早有准备，一边吃一边小心翼翼给她添粥布菜，看她有吃饱的样子，这才露出笑容。
时光流逝，不能改变的是互相温暖互相照顾的亲情。
胡麦麦痴痴看着胡盛誉的脸。
他们分别还不到10年，他怎么老成这个样子？
记忆里，爷爷胡郁就是这样两鬓斑白，可精神头比他好得多，样子也比他漂亮。
大概感受到她异常的关注和关心，胡盛誉露出安抚的笑容，“能活着见到你真好，还有，你把天冬带得很好，自己也很好。”
不，我们不好。
胡麦麦把心底的话用力吞了回去。
如果有选择，谁会愿意来到这天寒地冻的地方，谁都不认识，处处危机四伏。
胡盛誉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笑道：“有时候，没有选择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是啊，不到绝境，她永远不知道自己这么能干。
上刀山下火海，无所不能。
天色已晚，胡盛誉怕影响她休息，迅速回到正题。
“李将军的部队驻扎在哈尔滨东北通河县城，作为哈尔滨解放的前线总指挥，他特意派我跑这一趟。我们的目标是率先夺下哈尔滨，将哈尔滨作为北满根据地的中心，进而发展成为东北民主联军领导机关活动中心。”
“哈尔滨确实是最适合的地方。”
“这是抗战胜利以后，也是我军出关以后夺取的第一个大城市，只准成功！”
“我有信心，请放心。”
胡麦麦仰着脸，让笑容清清楚楚绽放在亲人面前，低声道：“需要什么，我会尽量配合。”
“敌我兵力、武器装备、敌人的行军路线、通信联络、军队士气、军需供应、战场救护、民工支援……你不是生手，有用的情报你都搜集起来告诉我们。”
“没问题。”胡麦麦点点头，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计划。
胡盛誉将工作交代清楚，顿时显出几分疲态，头慢慢垂下来。
胡麦麦也安静下来。
北风呼啸，雪花漫天，在南方家家户户围着火炉吵吵嚷嚷，在北方围着炕桌热热闹闹。
他们的家人在战火时光里悄然隐没，尸骨都找不到。
想要祭奠的话，也只能面对虚空，低下头，默念几声他们的名字，而后擦一擦泪水，再度前行。
他们历尽劫难，可离成功还有很远。
每一步的胜利来之不易，但是他们坚信，最后的胜利终究会到来。
分别的时候到了，胡盛誉起身去拿衣帽，回头冲她露出笑容，“小丫头，没想到你真的办到了，真行！”
“阿叔，你先别夸行不行！”胡麦麦哭笑不得，“还早着呢！”
那年，你才多大点……
胡盛誉眼眶一热，千言万语堵在胸口，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胡麦麦突然拦在他面前，“叔叔，你记得爷爷当年来哈尔滨办的地下兵工厂吗？”
“怎么回事？真的办成了吗，兵工厂在哪里？”胡盛誉激动起来，“我们正缺枪支弹药！”
胡盛誉一直在外求学，反而隔代的胡麦麦跟胡郁要亲，自然知道得也比他多。
胡麦麦狡黠一笑，“三天之内，我给你确切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