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落跑

我本无言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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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院的夜晚总是让人格外的憋闷,牧文羽去了医生办公室沟通秦刚眼下的情况。张兰躺在病床上,还没有从麻醉的药剂中苏醒过来。双手紧紧地环抱自己,微微蜷缩在病房内的长椅上,沈冰神情有些恍惚。

    走廊上不断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奔忙的医生护士在竭尽全力挽救生命,然而不是所有的努力都能够得到最好的汇报。仪器冰冷的声音汇成一条直线,隔壁的ICU病房中传出家属悲痛的哀嚎。对不起我们尽力了,这句话再一次上演,家属没有闹事,只是极力在释放自己的情绪。眼泪是人类对抗无法承受的悲伤时最强大的武器,在心中轻轻想起这个结论,沈冰不由自主的偏过头,看向平静仰躺的张兰。

    二老相伴彼此已经这么多年,再加上政阳的离世打击。若不是彼此搀扶,说不定早就已经倒下。然而眼下的情况确是这么的残忍,秦刚伤势严重,什么时候能醒还不知道。

    短短半年内就要经受失去儿子和老伴的双重打击,她不知道张兰能不能坚持下来。老人上了年纪,心态是影响身体状况最大的因素。等到明早张兰转醒后,她们又该如何把这个消息告诉这位老人。

    想到这里,沈冰就于心不忍的偏开头,望向一旁桌上摆放的车钥匙。

    她在仓皇逃离警局后没过多久,便在手包中发现了凌安楠的车钥匙。刚才凌安楠受伤,为了避免造成二次创伤,所以是由她开车去的警局。下车后凌安楠毫不停留的就冲进了警局,这把车钥匙也就留在了她的手上。

    叫师傅掉转车头原路返回的念头在沈冰脑海一闪而过,然而一种莫名的抗拒将这个念头扼杀在萌芽之中。她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离开,怎么能轻易的再踏入凌安楠身边。

    当然,她并不是因为害怕受到袭击,受到凌安楠的连累。就以现在情况来说,她已经是原非榜上一员,再往后避不避讳实际上并没有任何区别。她害怕的,抗拒的,是出现在凌安楠身前,是和凌安楠平静的对视。

    经过纪政阳和凌安楠的交谈,她才明白过来,凌安楠竟是没有任何缘由的抛下陷入昏迷的秦刚和张兰,径直跑到了她的咨询室中去。仅仅只是为了那一丝的怀疑,那一丝的担忧。

    纪政阳也许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因为原非是按照凌安楠身边的家人朋友依次下手,连武潇潇和卫晨浩都没有被放过。近期和凌安楠频繁见面的她,自然也不会逃过对方的监视。

    然而她知道,她想凌安楠后来也明白了。这其中的不同,这其中的含义。

    生死关头,军人能够活下来所依靠的是长期训练后的本能。而这种本能就潜伏在他们的潜意识中,指挥他们的大脑,四肢,进行活动。在这种高压下,会令他们最挂念的人,只会是他们最珍视的人。这是由潜意识所决定,不受主观意识操控,可以是父母,妻子,儿女。

    在秦刚和张兰受伤后,凌安楠几乎是立即进入了生死对决的状态。正是在这种状态下,他第一时间想到了,她。

    若不是在他的心中她已经提升到了一个很重的分量,占据了他全部潜意识的关心,又怎么会超过秦刚和张兰的重量。正是因为她懂,她懂这一切顺理成章的逻辑中,透露出来的点滴信息,所以她需要逃跑。逃到离凌安楠很远,又离他很近的地方。

    医院,替他出现在这里,守着昏迷的老人。让他能够安心破案,抓到凶手。

    两人间,一种超乎友情的默契在渐渐萌生,这种关系的转变让她不安。她不知道,这是因为医生和患者的关系,她错误的解释了凌安楠的行为。或者是,她极度不专业的,对自己的患者产生了不应该产生的情感。

    虽然一开始笑称,这是非正式的治疗,并不需要遵守那些所谓的道德条款。不需要在意保持医生和患者纯粹的治疗关系,单纯当作朋友之间相互聊天而已。只是随着聊天的深入,每一次凌安楠躺在那里,向她展开自己过往的伤口时,她都忍不住想要走上前去,将这个男人圈进怀中传递温暖。因为他太冷了,冷到每一个想要靠近的人都会被冻的瑟瑟发抖。除了少有的朋友能够站在冰山边缘,欣赏那奇异的风景之外。其他人连踏上这座冰山的资格都没有。更何谈走进冰山内部,将他融化。

    她告诉自己,那是因为患者在她面前永远都是真诚相待,将最真实的自己展露出来。没有人会不喜欢真实的人格,就如同穷凶极恶的人身边,总有不离不弃的佳人兄弟相伴。她不愿自己宛如失去理智的业余咨询师,去喜欢上自己的患者。不是因为会受到质询,不是因为会成为圈内的笑柄,只是因为那不是她,不是那个始终了解自己的她。倘若有一天她做出这样的行为,她会为自己而感到羞愧。

    心理学家对于感情往往看的通透,也很难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不知道这到底是该庆幸不会所托非人,还是该惋惜自己难遇良人。用真心去爱一个人,已经不再是她可以轻易做到的事情,那种失败后的撕心裂肺,她再也承受不起。

    所以她落跑了,距离同样能够抑制情感的迸发,呆在这样沉重的环境下,她的心终于能够平缓跳动。

    “小冰……”牧文羽从屋外缓缓走了进来,眼眶已然红肿,焦急等待了一天的她终于可以卸下坚强的面具,躲在走廊的尽头宣泄出自己心中所有的悲伤。秦叔和张姨在他父亲做出那样的事情后依旧没有责怪过她,甚至是在他们付出了自己儿子的生命之后,依然没有恶语相向,而是极其宽容的原谅了他们。为什么这么善良的人要遭此横祸,为什么那些凶徒能够如此轻易的下手。

    每每报道有老人小孩成为凶案的受害者时,她总是止不住的感叹,有些人真的没有丝毫怜悯之心吗?可以毫不犹豫的下手伤害那些没办法反抗的受害者。恃强凌弱真的就代表他们不是个失败者吗?

    “怎么样?”沈冰咽了咽喉,紧张的问道。

    牧文羽猛地扑到沈冰身上,将头紧紧地埋在沈冰的颈间,带着哭腔沉闷的说道:“医生说,若是72个小时内秦叔还没有出现初步生理反应,将来再醒过来的几率就很低了……”

    沈冰心中大骇,“怎么会这样,植物人状态判断不是要两个月之后才能下决断吗,怎么会说72小时呢?”她以前学习过,在首次作出持久植物人状态的诊断时医生必须极其小心,而且在作出诊断以后的数周或数月内要反复地加以重新证实。因为判定一个患者处于持久植物人状态,也就意味着这辈子除非奇迹发生,将绝无苏醒的可能。为什么这里的医生会说秦刚只有三天时间苏醒?

    抬手抹掉眼角的泪珠,牧文羽深深的吸了口气,“秦叔年纪大了,再加上脑部的血块没有办法通过手术取出,只能够通过药物诱导,让血块慢慢散开。如果三天之内秦叔还是不见好转,接下来的醒转几率就微乎其微了。”她父亲便是研究脑部医疗器械的专家,从小到大她听了多少次医生为了留给家人希望,去等待那万分之一的奇迹发生。

    可是那么多病患,最终等到奇迹的又有几人呢?在学术上的苏醒可能,也只是为了符合数据体现而已。那不足百分之零点一的几率,对于一个病患来说,希望太渺茫了。

    沈冰沉默不语,她知道牧文羽的父亲便是研究这一领域的专家,耳濡目染长大的牧文羽自然要比她了解脑科学更多一些。

    可是,老天。你真的要这么残忍吗?如果你真的一意孤行,凌安楠就真的一无所有了。到了那时,就算是神仙转世,也没有人能够将凌安楠从深渊中拖拽出来。

    “我刚才已经签字了,要是一旦发生什么突发情况,要立即进行抢救。你要不要叫安楠也过来?万一……能见上一面也是好的。”牧文羽低哑着声音说道。秦刚属于脑部受到外力打击,很有可能出现一系列的突发反应,一旦抢救不及时,可就真的回天乏术。

    沈冰咬了咬下唇,从手包中掏出手机。才发现现在已经到了凌晨两点,她们不知不觉间竟然已在这里呆了快十个小时。不知道警局那边进展如何,她屏住呼吸轻轻按下凌安楠的电话,等待接通的这几秒钟里,她感觉自己就要窒息。

    “沈冰?秦叔出什么事了吗?”睡梦中被吵醒的凌安楠声音中没有丝毫的含糊,而是瞬间相通这通电话的含义。

    “医生给秦叔下了病危通知书,你……要不要来医院看看。”沈冰有些不忍,她不知道凌安楠该如何消化这一信息。

    两人隔着听筒沉默了半晌,终于还是凌安楠率先回过神来,平静的说道:“我现在就过来。”随后手机便被扔在了一旁,听到对面传来悉悉索索穿衣的声音,沈冰终于长舒一口气。

    凌安楠还没有失控,还好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