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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一副伪娘的装扮啊？”
徐步摇慢条斯理赶到西安，仍然是一副女儿身的样子，不过令贺副局长最为不满的是，“你这是正式出差公干，为啥还带家属啊？”
施良哀求着回学校去，被徐步摇拒绝了。
“你是死难者家属，前往办案现场配合警方调查天经地义！”
出乎大家意料，徐步摇只是扫了一眼所谓的《巨鼠验尸报告》，就拉着大家下地了。
爬下结实的钛合金不锈钢梯，几台轩马电动自行车已经停靠在中央大厅的一角。
“这次果然想得周到，不然十七、八公里真会把人走死！”冯非凡对贺副局长的安排颇为满意。
“不仅如此，我们在漩涡玻璃罩，还有上次遇到巨鼠的位置，都设置了供应点，可以进行能源和后勤物资的补给。”贺副局长解释道。
徐步摇、徐紫翎、冯非凡、贺副局长、王一鸣处长、刘法医，还有若干警员，都人手一台电单车，浩浩荡荡地向地洞深处前进。
“你到底，都探查到了什么？”贺副局长给电单车加速，跟上了徐步摇的车，大声的问。
“我给那个药王殿的解签神婆催眠，大致知道了之前的事情，”徐步摇理了理头绪，“人类每天都会接触巨量的外界信息，比方说我们在大雁塔拜访照元大师，那么拥挤的游客，不论他们的衣着打扮，还是行为动作、祈祷的话语，其实我们都听到、看到了。只不过，事后有人问你‘当时在你左侧十一点方向拜佛的那个游客，都对佛祖说了什么呢？’你根本就无从答起，虽然你的确听到了，但是你不会去刻意记忆这些‘无用的’信息。这是一种假性遗忘，通过催眠可以唤起你的浅层记忆，挖掘客观上你确实接收过的信息。”
徐步摇进一步说：“施丽华，就是施良的姐姐，1999年第三次游览阿房宫遗迹而出事的那个游客。在最后一次来西安之前，曾经在龙山药王殿祷告，当时李大妈就在门口摆摊，不管她愿意不愿意去记忆，但施丽华的祷告，她完全听到了。大体的意思就是说施丽华担心自己触碰了远古的诅咒，命不久长，希望药王祖师保佑，去西安寻找解决办法，一帆风顺之类。”
“远古的诅咒？”
“是啊，施丽华当时在孙思邈塑像前祷告了两个多小时，碎碎念的基本讲完整了全部的过程。其实她第一次游览阿房宫的时候，就居住在阿庞村附近一个叫做‘佳缘旅社’的地方，按你们说的，那是康秀娟的产业，不过后来拆迁了。”
“还‘佳缘’呢，什么破名字，一听就是鸡窝。”冯非凡鄙视地哼了一句。
“是啊，施丽华整晚被各种浪叫声吵得无法入睡，想出门平复一下心情结果还闹了鬼。”徐步摇回答说。
“闹鬼？”
“嗯，就是什么电梯不听按钮控制，上上下下乱串之类。”徐步摇接着说，“这种炮房旅馆，能下挖一层满足人防办的硬指标要求就感天谢地了，可谁知电梯过了‘-1’之后，依然继续往下沉。”
“康秀娟这么大手笔啊？”冯非凡也愣了，“鸡窝酒店还修了多层地下停车场？”
“停你个头啊，电梯操作面板上最小的数字就是‘-1’，根本就没有再往下的楼层。大概下行了很长一段的时间，施丽华才感觉电梯停了下来，可电梯面板上依然显示‘-1’，厢体中的灯是亮的，换气扇也还在‘嗡嗡’地旋转，可见电梯的电力供应很正常，但施丽华无论怎么按，电梯就是无法回升。”
“就在这时，电——梯——的——门——开——了！”王一鸣的电动自行车也追了上来，伴随着他的一声闷喊。
“王处！”冯非凡不满地大吼，“我们都在骑行中啊，你这样会把人吓出交通事故的！”
“的确如王处长所言，”徐步摇无趣地说，“施丽华遭遇的就是这种老掉牙的剧情，反正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那就走出电梯看看有没有人呗，于是，她就来到了类似我们现在这样的环境中。”
“地道？”
“包括她第二次来西安，居住在康秀娟的另一间旅馆里，也同样莫名其妙的进入了地道。所以我有理由相信，康秀娟的‘拆迁创业行动’，并不完全是为了靠赚取补偿款发家致富，这货一定就是通过这些年的酒店行业倒腾，完成了现在西安市地底深处，复杂的地下世界。”
“这，这老娘儿们得多有钱啊！”刘法医感慨的说。
“我来西安的路上，查询了康秀娟曾经反复创业，反复被拆迁的六家酒店，也就是那七个人先后死亡住过的地方，你们猜，这六个拆迁补偿的场所，在西安市的地图上，构成了一个什么图案？”徐步摇神秘一笑。
“不用猜，一定又是南斗六星。”徐紫翎觉得无聊透了。
“我说回施丽华在药王殿的祷告吧，她出了电梯，发现地下世界也并不是黑乎乎的一片，总有些若隐若现的光源在前方的深邃处，于是她就这么鬼使神差地跟着走，最后就到了一个很神奇的地方。”
“啥地方？”众人异口同声地问。
“我也不知道，”徐步摇嘿嘿地笑道，“施丽华到的那个地方让她觉得很神奇，而且进入那个地方以后，身心都有奇怪的感觉，我觉得吧，她生理的一些变异就是源于那个地方。不过她前两次的这种经历到最后总是莫名其妙的在那个神奇的地方昏厥，而醒来的时候却好好地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光如此，更诡异的两件事就是：一、她明明印象深刻，却又始终回忆不起来到过的那个神奇地方是什么模样；二、之后的几天，无论白天和黑夜，无论她怎么折腾电梯，都无法下到‘-1’层以下了。”
“很显然，这是人为的，或者说就是康秀娟引她下去的。”贺副局长点点头，“另外的六个人，应该也有类似的经历。”
“我查过那七个人的生辰八字，”冯非凡说，“没什么特别，难道康秀娟是无原则选取对象？”
“不排除这个可能吧，哦，你们都停下，看右边。”徐步摇捻住刹车，用手一指。
众人同时扭动车头，用车灯一照。在右面的土壁上，似乎出现了土层不均匀的色块。
“这里原本应该有个通道，应该就是从‘佳缘旅社’挖过来的，看这样子拆迁之前就被填平了。”徐步摇下车，蹲在土壁边上仔细检查。
“这是两种不同的土质，”徐紫翎看了看王一鸣，老专家也赞同地点点头，“如果说这里曾经被挖掘出一个通道的话，那么壁层的土壤，跟现在我们看到的填充空间的土壤，硬度、密度都差了几条街。”
王一鸣接道：“紫翎说的没错，我们现在行走的地下空间，土层极其坚固，大家看到了，整个地道里完全没有支撑构架，但特别结实。可是，这个原本通向‘佳缘旅社’的通道，填充进去的土壤，太松软了，不要说盗墓贼的专用炸药，你就是埋个过年炮仗进去都能立马炸个小坑出来。”
“好吧，我们继续前进，那个谁，你沿途做好标记，把这些填充孔道的位置，也在绘图的过程中进行标记。”贺副局长一边下达指令，一边招呼大家继续骑行前进。
然而，随着大家的不断深入，车灯的光芒，越来越暗淡，到后来竟然只能照亮前方数尺的地面了。
“这么快就没电了吗？不对啊，仪表盘上显示车子电量还是四格满的啊。”冯非凡奇道。
“不是电量不足，是因为我们所处的地下空间越来越大了，你们看看两边，还能找到墙壁么？”徐紫翎解释说。
果然，一路行来都伴随着众人的两侧‘道壁’，不知何时都隐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到了。”徐步摇突然停车。
“到了？到哪儿了？”王一鸣奇道，眼前依然是一片似乎仍有路的黑暗空间。
“已经没有路了，不信你往前走几步然后蹲下来摸摸地面看？”徐步摇笑了笑。
王一鸣也下了车，径直走到车灯可以照射到的最远点，然后蹲下身子，伸手摸向前方黑暗中的地面，“怎么看都像还可以继续往前……咦？”
地面突然如同到了一个向下的台阶，这条路竟然已经到了“边缘”？
王一鸣顺着边缘向下探摸，嗯？竟然摸不到底？
“真奇怪，”众人把电动自行车推到边缘，用全部车灯一起超前方照去。
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
“看起来，这前方的空间，大得有些离谱啊。”徐步摇一回头，冲着徐紫翎说，“二哥，你来吧。”
徐紫翎点点头，打开电动自行车的后备箱，捧出了几大包……打印用的A4纸？
“那个谁，你们沿原路返回，要后续部队向这里铺设线路，运送物资，尽快在这个地方建立一个补给站，再调一个排的特警过来。”贺副局长开始部署。
刺啦——刺啦——
徐步摇把A4纸均匀四成两半，“来，大家每人分一垛，像我这样都撕开，然后跟我一起折。”
“不是吧，这时候你有闲情折纸鹤？”冯非凡嘟囔着，但还是跟着一起折了。
上千只纸鹤不消一会儿功夫就被众人完成了，徐紫翎把纸鹤聚拢到一起，伸手取下颈上的勾玉，放在纸鹤堆中。
“现成真姿，明！”
随着勾玉的红芒闪过，一只身着宽大的蓝色睡袍，不对，应该是古代唐装，头上梳着夸张大盘发髻的女鬼身影浮现在空中。
啪！徐紫翎双膝跪地而坐，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折扇，呼啦一声张开之后，巨大的五角星图案展现出来。
“他，他招妖怪出来是要探路吗？”冯非凡不解地问。
“嘻嘻，听好了，我二哥要唱歌了。”徐步摇乐呵呵的说。
果然，徐紫翎唇齿微动，开始哼唱一首网络小曲。
“潸潸三河引魂
点幽幽幽冥青灯
过长长长巷几深
拂萧萧晓雪满身
夜夜夜里寻问
访千千千阙千城
梦前世前生
空忘七罪言真
沉阿鼻地狱深
荡渺渺浮华红尘
掩斑驳清漆朱门
惑灭尽九九青灯
哀前事今程
望三千浮华红尘
曳手中青灯
……”
徐紫翎一遍一遍地吟唱，那空中的女鬼似乎也有了感应，只见她不断地挥动双手，在她附近的空中，一朵一朵幽蓝色如同烛光一样的鬼火开始呈现。
“降！”
密集的“烛火”陆陆续续向地面降落，地上的纸鹤一接触到火光后，立即“站”了起来，纸鹤全身爆发出耀眼的蓝光，比空中的鬼火更加刺眼、明亮。
“翔——”
徐紫翎的歌声停住，大喝一声，地上的蓝芒纸鹤如同活过来了一般，纷纷拍打着翅膀腾空而起。
“这些不够啊，快，大家继续折纸鹤！”贺副局长懂了徐紫翎的意思，招呼警员们继续折纸。
“行！”
空中的女鬼颔首一笑，向远方黑暗的夜空中飞去，数以千计，还有越来越多被警员们折叠出来的纸鹤也纷纷爆发出探照灯般的强烈蓝芒，腾空飞翔，弥漫天空。
“这个好像不是‘鬼’吧？”冯非凡似乎看明白了，“尼玛这是江户时代的妖怪‘青行灯’啊，紫翎你脖子上养个这玩意儿就是用来当路灯使？”
“嘿嘿，我家二哥的脖子上可不止一个‘青行灯’丫。”徐步摇用手一指，“大家看。”
众人全都傻了。
哪里是什么“道路边缘”，众人根本就是已经骑行到了一个高达数十米的悬崖边上！
“我们，这，还是在地下吗？”一名警员哆哆嗦嗦地问道。
远方被照亮的夜空下，也就是“悬崖”的下面的远处，竟然是一个“盆地”的地貌，延绵似乎有几公里纵深。
“当然是在地下了，要不就是在比较夸张的山体里面。”徐步摇一指头顶，蓝光飞聚，大家一眼就看到了“天顶”上方的岩土纹路。
“这得是怎样的地质结构才能支撑起这么庞大的地下盆地啊！”王一鸣感慨地说，“你们看那边！”
随着蓝纸鹤越飞越远，大家清晰的望见，盆地的里面，竟然有茂密的森林。
“这怎么可能！地下空间的植物，怎么进行光合作用呢？”王一鸣大叫到。
“哎呀，房子！”刘法医突然喊了一声。
果然，在“密林”深处，清楚地可以看到一些建筑群。
“走这边，”徐步摇一指左侧的地面，“看，这里有个土坡可以下去，看起来施丽华和其他死者都是从这里下去的。”
众人于是将行囊背好，结队下坡，三名警员留在了断崖上方，准备接应后续部队。
经过大概又半个小时的步行，进入盆地的众人总算接近了那片密林。
“没有想到竟然是桫椤！”刘法医一眼就认出这些树。
“嗦螺？”一名女警似乎没有听懂。
“嗦你个头，成天就知道在夜宵摊吃地沟油，没出息的东西！”贺副局长骂了一句，“桫椤是蕨菜的一种，嗯，这么说是不是太过分了点儿？”
王一鸣无奈地摇摇头，补充解释说：“一亿八千万年前，还是恐龙时代的地球上，陆地就遍布了这种植物，也是当时陆地森林唯一构成的乔木。其实贺副局长的比喻很形象，这东西跟我们春天吃的蕨菜一样，都是蕨类植物，而且是唯一‘不是草，而是树’的蕨类植物，是世界植物学排名第一当之无愧的活化石物种，包括我们国家在内，全球很多地方都把桫椤列入一级濒危保护物种。”
“乖乖，这么牛，那它们当初竟然没有被恐龙们吃光？”那名女警又傻傻的问。
“不是所有的恐龙都吃素，而且也不是所有食草恐龙都能吃这东西，”徐步摇笑着说，“桫椤略带毒性的。”
“恐怕已经不是‘略带’了。”刘法医不知什么时候戴上了塑胶手套，砰的一声枪响，他打断了树顶上一小节枝条。
“你们看，这叶子怎么是这种颜色？”刘法医手中拣起落下的枝叶给大家看，“我以前在贵州旅游的时候，看到的桫椤是很正常的绿色啊。”
徐步摇点点头，从背包中翻出一个小型的仪器，用数据线接驳上了手机，“嚓嚓”，他剪下了一小片灰暗颜色的树叶，放进仪器，又拿出一根试管，滴了两滴透明的液体。
吱吱，叮——手机屏上各种参数飞快地跳跃，徐步摇越看眉头皱得越深，随着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敲击，一个巨大的分子结构图呈现了出来。
“大家看，这是树叶细胞里面的卟啉环，原来这就是绿叶变成黑叶，不对，确切的说是暗红叶的原因！”
“啊？”
“完整写法C20H14N4的化合物卟吩，有的是含有取代基的，我们就称之为卟啉，卟啉环上可以和金属离子进行配位，比方说如果和钴配位，就形成了维生素B12；如果和镁配位，就会形成叶绿素，使植物呈现绿色，和镁配位的卟啉环具备高度的光感性能，这就是绿色植物光合作用的基础。”
“可是，现在这片树叶，呈现出的是黑红黑红的暗色啊。”刘法医说。
“是的，因为经过检测，这些桫椤的卟啉环，跟铁离子发生了配位，这种物质在你我身上都有，我们称之为……”
“血红素！”王一鸣大声喊道。
“是的，考虑到桫椤毕竟是一亿八千万年前的物种，这种变化不排除是生物进化的结果，二哥你来说吧。”徐步摇说完，看着徐紫翎。
“好吧，其实生物进化不同于元素衰变，它们更多是一种置换、取代效用。”徐紫翎解释说，“细胞色素C的变异相当缓慢：大约每两千五百万年才有一个字母的变化，而其它蛋白如血纤维蛋白每六十万年左右发生一次变化，比细胞色素C快了四十多倍。对生物生存来说，越核心的过程在进化上可能越保守，自然选择也就越不能容忍大的变化，细胞色素就是这样的重要分子。
我们大家身体里含有的血红素，可以看作是植物中叶绿素的衍生物，以叶绿素为核心的光化学反应中心，在光合作用的起源中得到不断的选择、发展与优化，而一部分叶绿素分子演变为血红素，在电子传递链的不同节点承担角色。”
刘法医表示认同，点了点头说：“应该是由膜结构、氧化还原电位等所决定的一种组合吧，这样说虽然多少有些随机性。”
徐紫翎笑了笑：“刘法医这么说也可以，变化多样的血红素分子是相当的成功，以至它们也变为了非光合细菌、动物的电子传递链之必需。因此，血红素可能演化自古老的光合分子——叶绿素，之后它成为了所有生命类群的电子传递链的必需成分。”
“你们的意思是说，”贺副局长震惊了，“这里的桫椤，经过亿万年的进化，已经变成了动物？”
“虽然我很认可你们的说法，但我不得不强调一下你们刚才得出的结论——实在又是不折不扣的乌鸦嘴！”冯非凡埋怨的声音竟然从高空传来，大家回头一看，一颗桫椤的枝冠、巨大的叶簇将冯非凡的身体裹成了一个大粽子，拉向高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