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透水

徐竞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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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盏油灯而已,为什么要列入国家一级文物啊?”不光黎坚,很多人都看不懂。

    “当然有原因啦。”段天鸣淡淡的说,“文物定级有一整套的国家规范,古代油灯,你比方就说这战国时代的吧。大家知道,虽然那会儿生铁冶炼技术已经开始推广,但所应用到的,一般都是农具、兵器这样的大件,它们造型单一,线条简单,工艺也是比较快捷的那种,老实说吧,战国铁器算不上‘艺术’,根本不能用来制作油灯这样的精巧小件。所以,那个时候一些注重艺术造型的小型轻工品,还是要以青铜器为主。”

    正因为是青铜器,所以操作起来东周时代的古人们便驾轻就熟了。镂空、雕花、范铸、鎏金……完全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光我这些年看过的东周油灯啊,铜镜啊,化妆盒啊,笔架啊……那都是造型奇绝,”段诗萌补充道,“就拿这油灯来讲,做成什么造型的没有啊。可唯独有那么两、三盏,被做成了人形,之前我说的在山东省出土的就是一例。”

    因为这种情况太少了,所以就被升格为国宝级文物?

    “当然不仅仅是这么简单啦。”段天鸣摇摇头,“丫头,你把另外两盏灯的情况也和大家介绍一下。”

    青铜银首人形灯,1976年出土于河北省平山县中山王墓。全高66.4厘米,灯架子也是一个人,不过这人有些奇葩。段诗萌从网上打开了百科词条里这盏灯的细节照片,所有人都有些忍俊不禁。

    灯架的铜人从穿着,也就是袍服,到打扮,比方说后脑精心梳妆出来的日本贵妇般的发髻——怎么看都应该是一个战国女子的形象。

    可偏偏那张脸不对!

    不对的地方并不是工艺,整座油灯都是青铜材质,偏偏这张脸,是白银的。

    白银比青铜质地软多了,使得古代工匠可以采用镶嵌的工艺,用两颗黑宝石来点缀铜人的双眼。

    但这,还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个人的面相,在嘴唇的上方,白银浮雕出来两撇漂亮的小胡子!

    “我去!这东周伪娘的口味也太重了点儿吧?”林永达完全看抽筋。

    确实口味够重的,在金霞开发区土丘内发现的油灯,人像手中是用大棍子顶住灯盘;山东出土的人形铜灯,人像手中是那种类似植物蔓茎一样的造型,弯曲向上顶起灯盘。

    可是河北平山出土的这盏银首人形灯,俩手里握着用来顶住灯盘的,居然是一条大蛇!左手蛇头、右手蛇尾分别顶住两个灯盘。

    “考古界主流观点认为那并不是什么蛇,”段天鸣说,“他们觉得那东西叫做‘螭’,就是一种没有角的龙,北京故宫博物院的建筑,在做排水的时候,他们那些个出水口都是雕刻成了螭头,也就是所谓‘螭口散水’。不过嘛,经历了这两天的事情之后,我又严重怀疑,这玩意儿并不是什么螭,它就是蛇!”

    忘了说,银首人形灯,跟长沙、山东的灯一样,小人像也是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长沙的灯,铜人踩在铜朱雀上,山东的灯,用来垫脚的是一条盘起来的龙。这盏银首人形灯,小铜人站在一头乌龟的背上。

    “还有呐,”段诗萌接着说,“类似银首人形灯造型的可并不止河北平山这一盏。在南方,浙江省绍兴的西施山也出土了一盏,也是这种搞不清究竟是螭还是蛇的玩意儿拿在手里用来顶住灯盘。当然了,这盏灯是全青铜的,并没有折腾什么‘银首’、黑宝石眼睛之类的玩意儿。”

    这盏灯目前被日本一位民间收藏家收藏,具体什么原因大家应该能想到,具体详情请百科“战国青铜人型灯”——这位词条提供者也是个文盲,算了,反正人家已经审核成功了,所以大家搜索词条的时候,一定要把“人形”写成“人型”。

    “我能猜到你的想法,”相子谦试探地说,“在长沙被岳敬远点燃的这盏灯,铜人脚下踩的是‘朱雀’,山东诸城葛埠村挖出来的人形灯,铜人脚下踩了一条龙,我们权且说那是一条‘青龙’。所以,河北平山以及浙江绍兴出土的两盏灯,手中一条蛇,脚下一只龟,蛇、龟组合正是‘玄武’……”

    “四象灯啊?”林永达嚷起来了,“卧槽,那岂不是说至少还有一盏尚未被发现的战国时代人形青铜灯,小人像脚下踩着的,应该是一头白虎?……不过,为什么‘玄武’会有两盏灯?”

    “因为从概念上讲,四象中的玄武并不是一只单纯的生物,它描述的是龟、蛇在一起的一种‘现象’,是两只生物的合成体,因此出现两盏灯也是合乎逻辑的嘛。”段诗萌回答说。

    叮——

    王球儿的手机传来清澈的微信消息音。

    “诗寒问我们能否能够抽调人手去东岳宫看看?”王球儿一头雾水,“他这是遇到啥了?”

    “这倒是好办,”黎坚点点头,“王队你和市局支队的同志们去一趟吧,这里我和开福区分局的兄弟们守着,有情况随时向您汇报。”

    ====

    卷一的时候我介绍过,东岳宫可不是修在什么荒郊野外,人家可是地处长沙的闹市中心,周边都是商圈。

    甘泽尘出钱,就在东岳宫马路对面的一家三星级宾馆,给何风开了个单间。

    暂时住到那边去,在徐诗寒的坚持下,原先何风住的房子,他们得拆。

    早先文物管理部门还在大发雷霆,结果房屋地基掘开了一看……

    差点儿没把人吓死。

    到处都是水,再晚上个两、三天,只怕这一带的地下电缆都得短路。

    这下甘泽尘得意了,早先被秦素的“行政不作为”憋了一肚子气,这会儿全都发泄到文物管理部门头上去了。

    “原先那口井,到底是直接从湘江引水过来的,还是底层下面单独的承压水啊?”徐步摇站在施工现场,一脸的郁闷。

    “那口井的废弃和填埋,都是发生在解放前的旧社会,当时没人研究过这个问题啊。”甘泽尘也弄不懂。

    这种填埋的废弃古井其实并不难找,你想它肯定是用古代石料搭建的嘛。中规中矩,还要围成一个圆柱形。

    顺着汩汩冒水的地方一路找下去,废井很快就发现了。

    比较奇葩的是,工程人员是从“侧面”发现的这口井,也就是说,这口恢复了活力的水井,那涌出来的涛涛清泉,居然是从井的侧壁渗透出去,而不是井口正上方。

    看起来,封堵井口的东西,比井壁的青石条子还尼玛扎实啊。

    “好家伙,这究竟是要封堵住什么东西哇!”沿着井壁向上挖,施工人员终于找到了井口。除了各种乱七八糟一看就知道是后人扔下去填埋水井用的石块之外,最顶上还加了个盖子。

    “盖子”居然是个磨盘。

    “我,我想起计罗侯了。”徐诗寒有些惴惴不安,“尼玛这口井底下不会也封印着什么倒霉的印度星君吧?”

    关于徐诗寒的不安,大家去翻阅卷八的相关内容,主要是三个和尚没水喝的故事。

    甘泽尘眯着眼睛,仔细研究那个巨大的磨盘。

    “怎么,甘大叔,这地下是不是真的镇压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啊?”徐步摇急急地问道。

    “这个,怎么看也不像是镇压啊。你们看。”甘泽尘用小刷子仔仔细细扫去了磨盘面上的泥沙。

    好家伙,还真不是普通的磨盘,上头刻了好多东西。

    问题是这些刻画的纹路,既不是符咒也不是神佛,当然,更不是鬼了。

    “是四凶啊!”徐步摇傻了,磨盘上不就是刻着饕餮、混沌、穷奇、梼杌这四个家伙吗?“要不然,我召唤穷奇奶奶过来问问?”

    “你疯了吧?”徐诗寒一巴掌拍过去,“这里是闹市区,你想搞得天下大乱是不是?”

    “这个饕餮的纹路有点儿奇怪啊。来来来,你们都摸摸看。”几个人听着甘泽尘这句奇怪的话,纷纷伸出手去……顿时一个个脸色大变。

    混沌、穷奇、梼杌,这三组石刻,都是“阴文”,是从磨盘的表面,向下“凹刻”出来的。

    但是,饕餮的石刻,确是“阳文”,感觉就像是从磨盘的表面向上鼓出来的。

    “三哥,你这下手轻一点儿啊!”徐步摇抱怨道,“你看,石磨盘都被你捏出碎渣儿来啦。”

    碎渣?

    花岗石的磨盘,那会那么轻易出渣?

    难不成是挖掘作业的时候给震碎了?

    “震毛线啊!”市政公司的周经理怒了,“水井这一截都是徒手施工好不好,工程机械根本就没有杵到这个位置来!”

    徐诗寒和甘泽尘带着疑惑的眼神,又伸手摸了上去。

    这下确定了,脱落的碎渣,正是来源于“阳文”:凸起来的饕餮纹路。

    其他人也围了上来,大家仔细观察之下发现,这些细密的,拱起来的线条上面,居然布满了裂纹。

    “这是怎么回事啊?”周经理拿着一个小刷子,仔仔细细的刷开一小部分碎渣,“卧槽,这么新鲜的裂纹啊!”

    “也不是完全新鲜啦!”何风摇摇头,“今天我们挖开地面后,先做了地下水的疏导——原本某个土层被灌满了水,但是经过疏导,已经干了——所以如果这些裂纹是刚才我们寻找井口的时候才形成的话,那么裂开的磨盘内部石层,他就应该是干燥的才对。”

    是啊,花岗石大磨盘,密不透风。

    “可大家仔细看看,虽然这些碎渣的断裂处都很锋利,绝不是久远的古代发生碎裂,而一定是近期形成。可是,内部却是充满了水,瞧,这些碎渣都是湿的。”

    透水事件是四天前发生的,那么,这个断裂口……

    “你是想说,有可能这些碎渣的崩裂,是四天前透水时一并发生的?”甘泽尘问。

    “只能说有这个可能吧,也可能是三天前、两天前,或者是昨天,但肯定不是刚才咱们这几锄头、几铁锹给震坏的。”何风肯定的说。

    “不是,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啊,难道是说饕餮要出事?”徐步摇掏出手机。

    “你干嘛?”

    “滴滴打车啊,咱去宁乡那边看看饕餮……”

    “你疯啦!从东岳宫到宁乡三十多公里路,你以为你是开印钞厂的?”

    而且,在徐诗寒看来,不能光凭这么个磨盘盖子的刻纹就去判定什么。

    “要不要,先把井内的填充物都掏走,看看到底这口古井里面有些什么古怪?”甘泽尘也是这个意思。

    但是就凭他们几个人,加上东岳宫的道士,能干这种粗重活?

    市政公司的那个周经理更是嗤之以鼻。

    “我说老周,这样放着不是个事儿啊,你看这井里透水已经四天了,就没有要停下来或者水量减少的意思,如果不挖通水井一探究竟,放任井水这么流淌的话,恐怕整条街道的建筑物、地下管线都会受到严重的伤害啊。”甘泽尘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

    但是人家周经理也有的说。

    一来,上头没有给他下这种命令;

    二来,你东岳宫也没有给我这份工钱啊。

    挖通古井?

    你是不是没睡醒?我怎么知道这口井当初钻了多深?我怎么知道这里头究竟被塞了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你现在上头的文件没有,银子也没有,我凭什么喊兄弟们干活?

    这就是一开始徐诗寒发微信向王球儿请求支援的原因。

    王球儿可是全市刑警的一姐啊,收拾你一个小小的市政公司还不是轻松的事情吗。

    人根本就不和周经理扯,一个电话打到市政公司老总那里,挂掉之后不到20秒,周经理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当然是被自己老板骂了个狗血淋头,只好忍气吞声,开始指挥施工队开始“掘井”。

    “二嫂你真棒!”徐步摇一脸的钦佩,“你怎么让他就范的啊?”

    “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了,一个能当上市政公司老板的人,距离进牢房也就是一步之遥了,我要是想动他,分分钟就能将他扒的干干净净,他还敢在我面前调皮么?”王球儿不屑一顾。

    是啊,这下场景就舒坦了,几个人买来了饮料、零食,一边吃喝一边悠哉地看着市政工程的忙活。

    啪——!

    一缕青烟从那个大磨盘上冒了出来。

    “谁家的熊孩子这么无聊?给老子站出来!”周经理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五月天儿的,乱扔什么鞭炮啊!家长不管管吗?这里是市区,不是荒郊野外!”

    徐诗寒他们也被这一下给惊着了,纷纷走上前来查看。

    本来嘛,到目前为止,也就这个大石磨盘最有些考古价值了,怎么偏偏在施工的过程中,还能那么精准的挨上围观小屁孩的一记鞭炮?

    施工警戒线起码拉了两百米远,什么小屁孩能有这么大的臂力?

    可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那石磨盘上面,干干净净,别说鞭炮纸屑,就连黑色的硝火痕迹的都没有。

    “可是,我刚才明明听见的是鞭炮声音啊!”周经理不服气,“大家都看见了,这青烟袅袅……”

    袅袅没错,不过并非青烟,而是“青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