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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微凉，血光为整个北安郊外披上了一层清霜。不似北安城中的霓虹灯火，在这里，总归是要幽静许多的；四处只有一些风吹草动的细微声响，也许只有在这样的情景意境之下，才能真正体会到夜的感觉。然而这种感觉，在靡绯的城市之中，已经没有多少人再去寻找了。
一辆越野车散发着声响上了艰难的小路，冲出西山高峰之后，在几近最高处的一棵不老松附近，马小明挥了挥手，示意让兵士停下来。兵士想说些什么，马小明示意他轻声，关灯，继而默默等待。
他的眼睛从车窗上望出去，那不老青松之下一个坟冢立了起来，显然是墓，并且有些简陋。前面立着一块十倍，显然是打造阔斧裁剪而成的，明显带着一些大巧不工的气势，其上雕琢着竖行几个大字“亡夫——剑九——肖不问之墓。“
这几个字就如同柳红衣洒脱的气质一般本身也带着几分洒脱和不拘一格的气势，使得初看上去根本就没有墓碑铭文的那种严肃感。但是若是细细看上几眼，便能发现这字中冲出一阵阵的悲悯可怕之气，既是一种大悲沧桑的苍凉之感，其中又含着几分杀伐果断的无悔气质。
马小明轻声开了车门子，走下车，踩着细碎步站定。望去，柳红衣盘坐在坟前，像是飞凤收尾的双眉挑着，眼眸微微闭起来，汗兰草画出的更鼓不变的红色淡淡眼影衬映，虽然不挺拔的鼻子透着一股子精秀之感，小唇樱桃似得，是她脸上唯一的一丝含蓄。
也恰好是她言出必行的秉性。
一身红纱像是cospaly，足下拖了两尺之长，分布摆在两边。他捏一个手诀，只是盘坐，极为认真。
马小明正不知如何开口的时间，闭着眼睛的柳红衣忽然开口道：“既然来了，过来也就是了，站在哪里干什么？“
马小明微微一愣，继而一笑，缓缓走过去，开口道：“这不是见你心情不好，怕打扰了你么？你两袖青蛇的威力，我可是惊惧的很。“
他佯装害怕的凑过去，柳红衣却一下子睁开双眸。到底还是带着一些十来岁孩子的稚气与单纯，他恨恨的瞪了马小明一眼，道：“全天下人都怕我的两袖青蛇，我也不信你能怕，每天就是装装装，你装的累不累？“
“还有，我根本就没有心情不好，你看到谁心情不好了？“最后一句他强硬道。
马小明只好挑着眉走过去，一屁股坐在她的身边，暗叹了一声后，道：“唉！小丫头，我真的都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你知道吗，今天你喊出要肖不问娶你的时候，我的内心都是懵逼的，你不会是脑子被门夹了吧？你和肖不问才见过几次。”
“你才脑子被门夹了！”柳红衣首先骂回来，继而梳理心绪，开口道：“也没见过几次，算上上一次我们打架，和这一次总共是两次。”
“就是啊，才见过两次，不过就是才刚刚认识而已。你是出于一种怎样的心态才让人家娶你的？你们这种小女孩儿的心态，我真的是非常难以理解啊！”
“你懂个锤子。”她忽然轻声开口，也不盘坐了，两腿架起来，双手抱膝，将下巴放在两膝之间，开口道：“你知道吗，我在天涯海阁的地位，算是很高的。而且我的资质，也是逆天级别的好，所以你，我的那些叔叔阿姨师兄师弟，就都给我灌输了一种我是天骄的想法。你知道吗，我从小开始，在整个宗门之内，根本每有遇到任何逆反我的思维的人。”
“但是走出来之后，真的就完全不一样了。我遇到第一个人，让他给我钱，他不听。我就杀了他，然后就杀杀杀，直到第九个，我要马他不给，我杀他夺马。心情真的是非常糟的，于是当我看到肖不问背着剑匣从全真崖前走下的时候，我什么也不要，我就是要杀他。”
她眼神像是个调皮的小精灵一样开始讲述，道：“当时我就呼的一下，两袖青蛇全部甩了出去。以我两袖青蛇的锋利，怎么可能斩不开他呢？我觉得，杀了他，我出门要杀十人的任务就完成了，就一身轻松了。”
“肖不问当时特别惊讶，他一闪身就错过了我的两袖青蛇，喝到：小丫头！你干嘛？我与你素未谋面，你怎么一言不合就出手呢？“
“我说：我就是要杀你，你还不乖乖的站着等死，在闪的话，定然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他一笑，道：呦呵！你这小女孩儿还真是贼气，要是让你杀死了，还要什么葬身之地干嘛？快快别闹，我要赶着下山去了。我看他那副浑不在意的表情，当即就是甩动两袖青蛇，呼呼呼哈哈哈，他就像是个跳蚤似得，每每都避了过去，还一副根本没把我当对手的样子，朝着我做鬼脸，我当时都快气哭了。”
“最后，他看我一眼，问道：小姑娘，你今年有十六岁吗？断奶了吗？”
“我哇一声就哭了出来。那真的是我第一次哭，我恨死那个家伙了，他一看我哭，却也不跟我周旋了，甩手几页卫生纸落在我的肩膀上，撒丫子就跑的远远的。我真的是，形容不出来我到底是种怎样的心情。但是他都走了，我都没办法了，只好藏在角落里，擦了眼泪，紧接着，又赴全真。”
马小明在一旁静静的聆听小丫头说完这些事情，乍然便看到小丫头本该纯洁无暇的双目之内冒着一丝悚然摄人的孤独。像是一个永远被关在小黑屋中没被放出来的灵魂，而可能这所有的经历，是他撇到小黑屋的一个孔，从哪里射进来的一束光。
他赫然想到场中小丫头再甩出两袖青蛇，肖不问根本浑然未躲。或者包括他在内，连张文庭这等高人，都会认为肖不问根本就没有办法躲避那两袖青蛇。但是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这样的，肖不问只是根本就没有打算躲避那两袖青蛇。
向来，一剑斩天人那一剑的威力，真当是剑九肖不问，只剩下那一招技艺吗？并非，其实肖不问是真正跻身如陈初见张文庭一般的一流了，但如今世人眼里，却全以为他只是才跻身天下一流，还是靠着一剑斩天人。
小丫头不再说话，盯着马小明看了一会儿，见他遐思，道：“马小明，你是不是真的以为这个世界上所有人追求的东西都是一样的？你是不是认为所有修炼者就该有个名扬的目标，你是不是认为凡俗人就应当建功立业？”
这话问的马小明无言以对。他盯着小丫头纯洁无暇的双眼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转首看向天上的月亮去。那么半轮，却真的是皎洁无暇啊，这天际间，就再也每有别的事物了，无论他残缺与否，明亮或罢。
整片天空，也再没有比它更皎洁的事物了。
“你回去吧，马小明。“顿了会儿后，柳红衣道。
马小明微微一愣，看了下除了月霜之外一片黑暗的世界，道：“那你要干嘛，呆在这里吗？“
柳红衣微微笑了笑，道：“是啊！我刚刚学习的，如果有亲人死了的话。其他亲人就应该守墓百日的。虽然这是儿子做的事情，不过我看肖不问也根本就没有其他的亲人了，所以，我要为他守墓百日。“
说着，她指缝衔出一粒金色的钱币来，透过月光一缕方形的光芒射落。她举起来，于是那光芒就落在他的额心，她面带着极为温和的笑意。盯着这钱币看了好久好久。马小明闻听柳红衣的说法，也不知道该怎么在做解释，只好暗自叹了一口气。
正当他叹气的时候，柳红衣忽然开口道：“你知道吗，马小明。其实肖不问他真的是爱我的！“
“我知道的！“
“爱或者不爱，其实两个人的心中，都是知道的。“
“像你，就永远感受不到的。“
马小明瞬间仿佛是一盆凉水从头浇灌到尾似得，明明这听起来真的像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儿说出来的非常天真的话。但是柳红衣不同，她是一个手下有数十条人命的凶杀犯，是个狂魔，她是个足以靠着两袖青蛇跻身天下一流的大高手，他还是自神秘的天涯海阁出来的强大人物。
这一切的一切，都代表着她虽年少，但是思维不可能如同现实那些十几岁的小女孩儿一般纯真无邪。譬如这份语气内的笃定，假如肖不问活着的话，或许这些话，她一辈子都会只藏在心底之中。
现在她说出来，就像是世界上一种最虔诚的信仰。
马小明缓缓的站起身来，默然未语。柳红衣对着她笑了笑，将金钱收了起来，紧接着又盘坐了起来，道：“去吧去吧！“
马小明点了点头，顿了片刻之后转过身。几步到了车子旁边打开车门上去，对着兵士道：“走吧！回去！“
车子发动。
山间，柳红衣红衣覆白霜，一片荒凉之中，她独静坐。随着马小明车子的引擎声越去越远的时候，在这小女孩儿精致的眉眼间，一束浅浅的泪很是违和的滑落下来，落到下颚已干，风吹，泪痕渐凝。
马小明任由兵士开车，拄着下巴望向车窗外面，进入北安，已然人潮涌动，霓虹泛彩。路人纷迭呈现出世间的景象来。
他没来由想到了什么，叹息道：“唉……红衣呀！“
“什么？马司令您说什么？我没有听到！“前面开车的兵士一直全神贯注，毕竟是为司令开车，半点儿马虎不得，致使其额头都有些汉粒外露。
马小明微微一愣，紧接着笑了笑，道：“没什么。“
随着进入别墅，两侧守卫拱卫敬礼，马小明轻轻的拉了拉自己的衣服，看了看这些从未注意过的面孔，面带微笑，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