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三章 流浪汉

老三的烟头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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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九十三章 流浪汉

    中国北方,炸毁花园口之后,黄河泛滥造成大片的黄泛区,连连灾害不断,去年以来中原大旱,再加上蝗虫肆虐,当真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猪狗,肆意的夺取中华大地上的生命。

    在发生灾荒的时候,日军趁机攻击驻守在中条山的中国守军。由于战事突然,加之中国军队准备不足,驻守中条山中国军队惨败,遭受巨大损失,退守陕西黄河险要之处,以至丢失了大片的国土。日军也因为兵力不足,只好紧守各处要点,而城市周边及山区的广大地域成为游击抗战活跃的地方。

    灾荒加上战乱,逃荒的人拖家带口,三五结伴的四处奔逃,拼命的往西,往南逃荒,再加上因为正处于战事,中日双方军队对峙,各地土匪横行,不知有多少百姓因此而死于非命。

    在连绵不断,茫茫的逃荒大军中,人们盲目的行进着,前方的情况一切都是未知的,一切都是不可预料的,更不知道在前方下一个的目的地,等他们的是喜是忧,也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留下活命,还是继续逃亡。

    在逃亡的路上,有活活饿死的,有卖儿卖女的,有卖身当妓女的,也有逃生当土匪的,也有参军吃粮的,还有相扶相掺一路跋涉的。

    在逃亡的大军中,有老人,有女人,有小孩,还有男人。为了一口吃的,为了活一条命,什么事都可能做,什么样的行为都可能发生。有的父母为了儿女能有一条活路,将他们贱卖,以求换来维持全家人多活几天的粮食;有的人依仗自身强壮,趁机抢夺他人仅有的一点粮食;也有的人将自己的亲身骨肉卖入窑子;还有的人趁机囤积居奇,大势高价卖粮。

    在这一庞大的逃荒大军中,有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跟随在其中前行。说他年轻是因为他的头发,他的肌肤,都表明了他是一个正当壮年的年轻男子。

    这个年轻人穿着一件当地饥民的破烂服饰,是个短褂,下身穿着一条布满破洞黑色粗布前后露裆的扎腿裤,脚上穿着一双没后跟露出大脚趾的破棉布鞋。

    他的头发留得好长,足以跟齐肩短发的女人相比,七拱八翘乱哄哄的没有梳理,像个鸟窝,胡子也蓄得老长,遮住了嘴巴,只有当他露出洁白的牙齿的时候,才能分辨出它的准确位置。

    他的精神很好,眼睛始终是明亮的,坚毅的。即便背着一个破布小包裹,也是挺拔着背,迈着坚定的步子,头也不回头的,一步一步的往前行走,仿佛就在距离前方不远的地方就是他要去的地方。

    他——就是陈伯康,还活着的陈伯康!

    当他醒过来的时候,非常的奇怪自己居然还活着,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便伸手狠狠的在自己的手腕上使劲的咬了一口。深深地齿痕,很疼,这让他确信自己仍然还活着,没有升入天堂,也没有下地狱,只是自身的一切全都变了。

    他不再是上海市特别市警察局的副局长了,也不是霞飞路警察局的副局长了,更不是汪精卫点名要培养的人了,而是一个死里逃生,什么都不是的不知名,没有名字的的人了,原来所有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了。

    随着伤势慢慢的好转,他才清楚的知道,自己是被一对年轻的渔民夫妇救了,为了给自己增加营养,这段时间渔民夫妇冒着被抓的风险,冒着被风浪打翻行船的危险,坚持到江中打鱼,这让他备受感动。

    伤好之后,他摸遍全身,才发现身上已经没有任何值钱,或有价值的东西,钱包和枪都遗落在江中。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只好惭愧的许下空口诺言,有朝一日,他一定会加倍的报答他们夫妇。

    离开渔民夫妇,行走在西行的道路上。当站在一处高地上,看到茫茫天际线的时候,他才意识到,现在的自己竟然是有家难回了!无论重庆,还是成都,都在千里之外,千山万水,有大山大江的隔阻,身无一文钱,仅凭两条腿行走,根本就不可能回家,更何况回去的路上,正是中日双方军队对峙的地方,想要回家简直就是妄想。

    可既便如此,回家的念头仍旧在一直在他心中呼唤,从伤好之后就渴望着,长长望着西方注视儗望。一个人就坐在江边考虑,到底该怎么办!大江的南岸,以及南边都是沦陷区,是日军集中驻军的地方,或者双方军队对峙的地方;看向大江向东流去的地方,那里已不再是自己能停留的,一切都与自己无缘了。

    长出一口气,望向北方,哪里山野丘陵,田间野壑,有国军的残军败将,有八路军,还有日军伪军和土匪。一旦自己稍不留心,露出破绽就有可能被作为奸细,或者间谍被杀掉,而这样被杀掉才是真正的冤死鬼;

    西方,那是家的方向,那里还有父亲在家里等候自己回去,还有自己熟悉的人和事物,吸引着自己的心神。那里是可以让自己心灵平静的地方,也是可以让自己重新回到过去的地方。

    回家的想法就是那样的迫切,一阵阵的犹如波涛一般冲击着他的胸怀。可是,前路茫茫,不知底细,犹如西天取经一般。东南西北每一个方向都有可取和不可取,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取舍。

    他想过重新回到上海,凭借自己的一身本事,获取一些钱财,然后坐船到广州或湘江,再取道广西云南,回到成都,想法很好,可是不现实,一旦自己现身,被人知晓,再想要逃离出上海就没那么简单了,很有可能回家就真的了无希望了,甚至还有能被日本人给抓住,关进监狱。

    向西,逆流而上,直达湖南湖北,回到重庆,这是最简洁最快速的道路。可是那里是战场,是现在中国最主要的战场。日军一直想要进攻重庆,灭亡重庆政府,可是始终不能突破防线,于是在长沙,武汉周边大量囤积兵力,以待时机,准备一鼓作气攻下中国最后的抵抗政府。显然,这不是一条明智的回家之路。

    肃然的望向北方,那里沟壑纵横,那里民风彪悍,那里是同仇敌忾,那里是敌后的战场,那里是日军空虚的地方,那里还有自己爱上的女人,眼前的一切情况都似乎在告诉他,召唤他到北方去,哪里有他希望的一切。

    在这一刻,下定了决心,准备沿着河南的中条山边缘地带,逶迤的潜行到黄河边,再顺着黄河溯江而上,向北,在向西走。他要到哪里去看看,看看自己的爱人是否安好,看看书中所讲述的事情是否真实,看看哪里的人是否如书上所写,人人脸上都带着笑容,看看那里是否是天堂。

    在偏僻的林间小路,在幽壑的山间,在泛着黄汤的黄泛区,在光秃秃的山脊上,在咆哮的江流中,一个挺直着身躯的人,昂首抬头行走在其中。饿了,看到野果吃野果,看到野菜吃野菜;渴了,俯首在河间小溪和山间泉水中喝个肚圆。

    当行走到河南地界的时候,那个凄惨的景象把他给惊呆了。田间野地,随处都能看到,倒伏在地上的尸体,或被一个破席子盖着,或被一点泥土掩埋上;或被随意的遗弃在田间沟壑里;或被野狗野兽之类的啃噬了大半个身体,一切的人间惨象,能够描写的也不过如此了。

    在这个地方,吃没得吃,就连喝水也困难。看到自己身上的衣物与当地不符,找到一个死人,将其衣物剥下,穿到自己身上,又将自己一直携带在包裹里的受伤之前穿的裤子和皮鞋,在一个不知明的小镇上,随便找了个人给当了,然后买了一包裹的干粮,以备路上食用。

    这一走就是大半年,陈伯康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反正就是不停的走,要饭,吃舍饭,有力气就卖力气,只要有一口气,能行走,就一刻不停地走,直到穿过了中条山,穿过了中国军队的防线,搭上一条过黄河的渡船,进入了陕西地界。

    当得知并证实自己已经进入了陕西境内的时候,疲惫的一下就坐倒在了地上,一时起不来了。有人可伶他,给了两个馍。他就着凉水一口气吃完了,顶着烈日,借着星光继续往西安前行,想着只要到了西安,先找到军统的驻地,看看情况再决定是留下来,还是回家,或者是到那个红星闪耀的地方去看看。

    当他的一只脚还没跨进西安的城门,立刻就被巡逻城门的人给撵了出去,说是城内不允许叫花子乞讨。这让陈伯康听得是满肚的怨气,刚想往前走,就被一顿棍棒和皮鞭给乱打一通,给赶了出来,看着城门望而兴叹,只好放弃了先前的想法。

    可是,在得不到补给的情况下,是翻越不了寒风凛冽的秦岭,也就回不了家。如此的境况,只能再另想他法。想着现在已是1944年的初春,自己冒着严寒,跋山涉水,餐风饮露的不停行走,离回家的路仅仅只差一步之遥,明明就能实现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在没有一点办法。

    又想起这半年来,自己吃了再多的苦,受了再多的罪,也没有放弃过,没有颓废过,没想到现在已经回到了后方,却成为别人眼中的乞丐,流浪汉!

    再低头观看自己的这一身打扮,看着自己这一身破烂的服饰,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浑身散发着酸臭的味道,头发再不拾掇一下就要长虱子了,浑身上下裹着的是烂棉絮,缠着的是破布烂巾,这不是流浪汉,还能是什么!

    既来之则安之,来了陕西,进不了西安,得不到补给,那就干脆往北而行,总要见识一下,亲眼看看,他们是不是传说的那么厉害,那里是不是真的是一片沃土,是不是真的是年轻人向往的地方。

    重新收拾好心情,再次把自己上下打量一下,哈哈哈一笑,也不管旁边的同仁们用各种奇怪的眼光看自己。那些同仁一个个的认为他发疯了,发神经了,认为原因是进不了城才突然变傻的,全都怜悯的看着这个傻子一样的人。他也不理会这些同类,迈开步子就往北走,没有任何的迟疑。

    可是,这陕北的路可把陈伯康给折磨惨了!

    山是一道道的,就像一个个山梁,走到这边才发现自己走偏了,绕了一大段路不说,还要躲避中央军和土匪。如果中央军的人看到他这样的人,可能二话不说,一枪就把自己给毙了,还有可能当做练靶子使用了。如果是土匪,也许会把他抓回山寨,强迫他当土匪了。对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他绝不会希望会出现的,小心刻意的去避免,反而导致行走的路程更加的艰难无比。

    每到一个塬上,每过一个村子,他都是见到能帮忙就帮忙,不能帮忙就化缘,爷爷奶奶叔叔大大的叫着,就为了能多给自己几个馍,好让自己能够继续走下去。

    天气开始变热了,身上的破棉絮舍不得丢了,因为到了晚上风大,温度又会低下来,冷得受不了。只好当做行李一样,把它一卷扛在肩上继续行走。

    这样一天又一天的行走,他终于挺了过来,来到了延安地界,可是进不去,因为要路条,或者介绍信。这一下让陈伯康郁闷了,自己辛辛苦苦的来回奔波,结果跟在西安城的遭遇一样。他不死心,决定趁着夜晚,顺着山道摸黑悄悄地传过去,只要过去了,在见机行事,即便被他们抓住了,总不至于直接给枪毙了。

    如他所愿,进入之后,在这里没有发现有土匪,很安全,累了直接找个破窑洞就能将就一晚上,只是这个吃饱肚子到成了问题,在这里除了村落,要想搞点吃的实在是太困难了。

    特别是在这个时节,一切不管是山梁上,还是在田地里,全都是光秃秃的,即使有树木,也只能看到一点冒出来的嫩芽,要想吃也不可能。

    无奈之下,他只好找到附近的地方躲藏起来。等到晚上,趁着夜黑风高,光线不明,偷偷摸摸的摸到村子里,可看着高门厚墙,就让人心凉。再一听到一连串猛烈的狗叫声,吓得他赶紧桃之夭夭,慌不择路的跑进了一个大房子,等周围重新恢复安静之后,他才发现原来自己跑进一个大户的祠堂里了。

    看到供桌上的是果蔬,糕点,忍耐不住饥饿,狼吞虎咽的,一口气将盘子里的贡品全都吃个精光,然后看着上方供奉的先人牌位,一个劲的鞠躬告罪,并祈愿表示,如果今后发达了,自己一定会前来报答今晚的活命之恩。

    这一顿的贡品救了他的命,因为接下来的两天,他没有进一粒米,没有喝一滴水。拖着饥饿的身子,一步一晃的来到城门口,慌忙的躲藏在城墙沟里,一个没人注意的地方。

    因为他非常警觉的发现在这个地方,没看到一个乞丐,下意识的紧张起来,害怕如果贸然出现,自己这副模样反而成了一个很明显的异类,典型的不打自招。

    “嗨!没想到啊!在这里流浪汉还成了稀奇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