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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是座临江而建的城市，世界第三大河扬子江及其最长支流汉江横贯市区，其独有的格局造就了它的冬季——一种侵入骨髓的湿冷。虽然它的寻常低温仅零下5°左右，但那种抽打在身上的湿冷的风，就连零下20°北方地区的汉子都直嚷嚷经受不起。
凌晨两三点钟，应该是一夜中最冷的时光，霍光身上拥着一件军棉大衣瑟缩在车子的后座，仍冻得浑身直哆嗦。实在受不了了，他遵从范轩杰下车时的建议，跳下车在夜色里奔跑起来，边跑边骂他的老大，发神经半夜三更往寺院里跑，那里只有和尚又没有尼姑，跑个什么劲。
还别说，在街头跑了几个来回后，头上开始冒汗了，身上也不那么冷了，看了看表，都三点半了，老大深更半夜跑古德寺干嘛来了？就在他穷极他的脑袋瓜怎么也想不明白时，发现一个人像醉汉一般东倒西歪地走来。定睛一看，还真是范轩杰。第一时间，霍光以为老大被什么人袭击了，赶紧跑了过去，却见他一脸的亢奋表情，像捡着啥宝贝似的。
“老大，老大，”霍光连着喊了几声才唤醒貌似处于梦游状态中的范轩杰。“你怎么了？发梦癫了？”
范轩杰怔怔地看了他一眼，蓦然仰面一声狂笑：“哈哈，我情愿是发梦癫，但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
看着他这似癫似疯的情形，霍光心里直发毛，小心翼翼地问，那是什么？
范轩杰的笑声很突兀的戛然而止，一双眼警觉的四外一扫，拉着霍光向车那边走去，恢复了他长官的威严说，不该知道的少打听。
回到车上，霍光颇委屈地埋怨，冻了大半夜连根毛也没捞着。范轩杰喝了声“闭嘴”，他才老实了。没过多会儿，后座竟响起了小曲声。心头火起的霍光使了个坏，无端踩了脚刹车，被闪了个猝不及防的范轩杰骂了句“找死啊”，偷着乐的霍光回了句，刚过去一只猫。
车到半道，范轩杰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让霍光改道去站里。霍光不敢多问，范轩杰主动说起，他要赶着拟几份电文。
霍光小小地讽了他一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范轩杰给他来了个丈二和尚，要他今天就在站里呆着哪都别去，放灵醒点。
想不透的霍光在心里又骂了他一句，神经。
也的确，这两天范轩杰的举止颇有些反常。
其实，在范轩杰自己认为，他并非反常，而是神经绷得过于紧了。失踪多时的极地虎蓦然现身武汉，一则担心他的安全，二来看不透他意欲何为，自己难以拿出一个相应的对策和方案，头痛。
赶着拟了几份电文交到电讯室，范轩杰回到办公室在沙发上似乎刚眯了没多会儿，房门被人“砰”一声撞开了，他睁眼一看，霍光慌里慌张地跑了进来。
“老大，那个日本女人在牢里直喊救命，梅副站长正押着她去审讯室。”
范轩杰小伙子般从沙发上腾身而起，嘴里夸着“这老梅还真有一手”，兴冲冲的小跑着朝门口走去，霍光差点撵不上。
下楼梯时，郝静和闵敏及几个女人正聚在一堆，一个个面无人色。见范轩杰下楼，闵敏迎了过去娇嗔道：“个死老梅，一大早让人弄了些老鼠来，恶心死了，吓死人了！”
范轩杰笑斥一句“娇生惯养”，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地下室通道。审讯室门口，边江和几人正围在那儿，一副看热闹的情形。范轩杰走了过去，他们赶紧闪开了。范轩杰从门口望进去，披头散发的伊能庆子被俩人按坐在审讯席前的椅子上，她的身边，彭克己手里拎着一只活蹦乱跳吱吱叫着的老鼠在她眼面前晃动着。
“拿开，快拿开，求你了！”伊能庆子一边伸手胡乱挥舞着一边哀求，脸上死一般的煞白。审讯席上坐着的梅方舟看杂耍般笑得乐不可支。
范轩杰转过脸吩咐边江把梅方舟叫出来。边江喉咙里咳了一声，梅方舟往这边一望，边江朝他招了招手。在梅方舟朝门口走过来时，范轩杰对着身后的一干人歪了歪嘴，这些人立刻识趣地闪了。
梅方舟刚走到范轩杰身边，未等他开口，范轩杰朝门内努了努嘴说：“这个人我要单独审问。”
眸光一闪间，梅方舟脸上初现的诧异表情瞬间内敛，规规矩矩地应了声“好的”，随即对里面喊了声“都出来。”
待彭克己诸人出来后，梅方舟特地问了句“门口要人守着吗”，范轩杰指了指十步外说，那儿设个人就可以了。
梅方舟率领他的一干老部下走后，范轩杰踱着方步走进审讯室，走到伊能庆子的身边，打量着眼前这个浑身瑟瑟发抖却曾坚贞不屈的日本女人。
昨日的伊能庆子与今天的她，完全不可同日而语。酷刑加身视死如归，何等的气贯长虹，竟尔屈服在一只小小的老鼠身上，简直令人不可思议。
“伊能庆子，曾经的牛杂店老板娘、重庆特高课干员，大阪的家中尚有老父亲和一个十二岁的弟弟。我问你，你就不想他们吗？”
垂着脑袋的伊能庆子或许听到一个不同于粗暴的梅方舟温和的声音，抬头看了范轩杰一眼。
范轩杰接着说：“风陵口铁索桥，我曾有幸见过你一面。原以为随着你们日本国的投降你回国了呢，却没想到会在汉口这个地方以这样的形式又见面了。”
或许没想到身边的这个中国男人的审讯会以这样一种交谈的方式展开，伊能庆子眼里的惊恐之色渐渐淡散开来。
范轩杰继续道：“你仍然可以回到你的国家去，但到了今天这一步，你应该明白，是有条件的。按照特高课的循例，你已经成为了‘死人’，你的存在对我已然失去实际作用，我只需你告诉我一件我已经揣摩出的事……”
他有意停顿下来，等候伊能庆子的反应，相信自己的一番话对她极具诱惑力。但若没有梅方舟的“老鼠”在前，其效果将大打折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