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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人力车上下来的乔某一边给车夫付车一边心里奇着怪，今儿武汉站的大门怎么关上了？大门旁有位年轻女人手里牵着一个约三四岁的小男孩立在那儿，面现焦虑之色四处张望着。他从大门边的小侧门走了进去，门房老张在屋里端着杯茶正喝着，他走了过去问，张叔，今儿怎么把大门给关上了，车子出进多不方便。
老张连忙放下茶杯跑了出来说，您没瞧见门前有个女人领着个孩子吗？那是彭组长的女人，找他要钱来了，小孩发着烧呢。
乔某眉头一皱。站里人的家属找上门要钱，这算怎么回事儿。
老张左右张望了一眼，唯恐被旁人听见了在他耳边悄声说，这彭组长好赌，一个月的薪水哪禁得起他这么折腾。他的女人每个月总有几天上门来堵他。唉，造孽呀。
乔某别的没听清，一个赌字，一个孩子正发烧听进去了，转身来到门外走到小男孩身前，朝孩子妈点了个头后伸出手摸了摸小男孩的额头，果然烫手。他忙一把抱起孩子，跟孩子妈说了声跟我来，伸手去招呼人力车。两辆人力车跑了过来，乔某让车夫去就近的医院，催了声快。孩子妈是蒙的，就让车夫紧紧跟着，千万别跟丢了。
医院不远，很快便到了。乔某把孩子塞进他妈的怀里，挂号，找医生，付费，给孩子打针，忙了将近两个小时才算妥了，小男孩也安静地趴在妈妈的肩头上睡了。
乔某把母子俩送到街面上，一边伸手要车，一边从皮夹里拿了两百法币递给女人。
“忙着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乔某，跟老彭是同事。这点钱你先拿着，照顾好孩子。老彭的毛病看来必须得治治了。车子来了，有事打电话。”
女人只知一个劲地点头，从头到尾含着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上车时总算说出“谢谢”俩字。
回到站里，应该是老张嘴快把事说出去了，他第一个遇上的赵康有拍了拍他的肩头叹了口气说，这世道好人难做啊。
乔某还没会过意来，闵敏从屋里跑了过来，把他往边上一拉埋怨道，全世界就你一个好人呐，这姓彭的全站上上下下找谁没伸过手？死性不改，人家躲都躲不及，你倒好跑去充好人。
吴小非打边上走过，唱戏般飙了句台词，谁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这时的乔某才觉得自己有些孟浪了，但是，他对闵敏说：“看孩子烧成那样，不能不管吧。彭克己人呢？”
闵敏撇了下嘴说：“估计是输得连裤子都当了，躲哪儿去了呗，反正他的事你以后少管，纯一个白眼狼的家伙。”
往办公室走着时，乔某眼里不断闪过小男孩烧得通红的脸和孩子妈手足无措满含泪水的那张脸，他敲开梅方舟办公室的门，这是他的第一次。
“乔老弟，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坐。老边，还不起身沏杯茶过来？”见到乔某的梅方舟似乎很觉意外，但仍热情地从沙发边迎了过来。
乔某对边江压了下手说：“边组长，不用了，我来问个事。梅副站长，彭组长好赌这件事您知道吧？”
梅方舟双手一摊道：“全站上下几十口子谁不知道。但下班时间是人家的，想管也管不着啊。”
想想也是，乔某便说：“我是看着娘俩太可怜了。梅副站长，我想对此拿出个办法，不知您怎么看。老彭每月的薪水让财会扣下一部分寄给他妻子，剩下的他点火烧了都是他的事。您看如何？”
或许大感惊讶吧，梅方舟和边江对了个眼色后连声赞同道：“这是个好办法，我举双手赞成。对这样赌得连家都不顾的家伙是得治治了。就从这月起，财会那儿我去打招呼，得罪人的事我来干。”
乔某出去后，梅方舟的脸马上阴了下来。
“苗头不大对呀，这小子是在替老范笼络人心哪！”
边江立马附和道：“我也瞧出来了。就郝静和闵敏那两个娘们，脚已经跨到他那边去了，其他人也持观望态度。”
梅方舟斟酌着说：“这样下去不是个路数，得设法灭灭，这以后谁还听咱们的。”
边江频频点着头说：“是得煞煞这股邪劲了。我这有个法子，不过有点儿阴，就从老彭身上下手。”
梅方舟挥手道：“不用太顾忌啥。这一亩三分地是咱的根本，不能任由哪个夺了去。只要不太过火，你看着办。”
这就应了赵康有的那句话，这世道好人难做。只不过此时的乔某尚未体会到。他一进办公室，霍光就跟了进来，告诫他道：“你的事我可都听说了，扮演了一回急公好义的角色。但我还听说了，彭克己这个人的人品不咋地。”
一早上听的都是这些不伦不类的话，乔某有些恼火地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怎么就变得我大逆不道似的。做也做了，我手上有俩钱花不出去怎么的了，你少在我面前婆婆妈妈的，烦死了！我要去趟谢氏，你去不去？”
霍光也不想跟他啰嗦了，性格使然，别人拿他没法，忙忙地答应了。下楼他要去开车，乔某说还是坐人力车。霍光问你好像改性了。这时的乔某总算露出了一丝笑容。
“年纪大了些的缘故吧。以前只觉着飙车又威风又刺激。现在坐在人力车上倒觉着一路观观景是种享受。”
来到谢氏成衣铺，师徒俩都在，谢师傅仍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倒是伙计忙前忙后又是沏茶又是介绍新进的高档衣料。
年要到了，乔某想做两身大衣，选好料子，谢师傅过来给他量尺寸时，霍光突然大口大气地对他说，给自己也照样来上两件。
乔某瞧了他一眼，附耳对他说了价钱。霍光一个愣怔后正咬牙的当口，乔某打趣他道，还是留着花前月下使吧。霍光一下红了脸，不知是被他看穿心思还是不好意思用他的钱来打扮自己在郝静面前充时尚。
乔某把那本男装杂志往他手里一塞，让他另挑两款样式，这才解了他的尴尬。乔某趁谢师傅给他量尺寸时走到一边，打量着整间铺子的空间，似欲从中嗅出共党的味道。他实在看不出，梅方舟怎么就盯上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