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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长与几位将军商量一番后，让机要秘书拟好了电文，在上面签了字，这才转过身来走到苏一的面前，审视着他开玩笑道：“你急着开溜是惦记着家里的儿子？”
略微尴尬的苏一笑了笑说：“有这个因素在内，但主要是当下这样一个场合，我的身份不符。”
愣了一愣的总长招手唤来罗主任对他说：“小苏说到他的身份问题，我今天想好好说道说道。”
罗主任点了点头说，这的确是个问题，我也正为此苦恼。
“苦恼也得想个办法出来才行啊！”总长率先步出窑洞，望一眼满天的星空，他伸展了一下四肢，对身边跟着的苏一说：“你的事我先前听老罗说了一嘴，究竟怎么回事，咱们走着说话。”
苏一遂将自己听从母亲教诲幡然醒悟充当军情局卧底那一节说了出来，语气晦涩道：“这事说起来简单，但你们要弄清楚却难，这就是症结所在。长达六年卧底日华中派遣军特务机关的这段经历，无论日方还是中方均没有留底，唯一的上线也即证明人就是原军情局特二处处长范轩杰。或者日本反战同盟情报部门某位负责人可为我证明，但他也只是一个牵线人，当时的境况下用的也是化名，生死都还两说，又从何查实！”
总长微微叹了口气说：“是啊，特殊年代，像你这样的特别身份和之后的种种经历，应属于高度机密。这些咱们暂且放一边，我现在感兴趣的是，你当初为何会来到咱们延安。”
“好问题。”苏一似斟酌了一会儿才娓娓道来。“从根源上讲，请两位首长不要介意，日本男孩子大都有军人情结，这与他们从小被灌输的效忠天皇以及武士道精神不无关系。待到了适龄阶段，这种近乎根深蒂固的理念极其自然地引领着他们走上了从军这条路，脑子里根本不存在对战争的是与非观念。庆幸的是，我有一个好母亲，她教会了我辨别是非、正义与非正义。抗战结束，我突然一下子‘退休’了，成为一个没有‘组织’的自由人，似乎唯一可做的事情就是反思这场战争。战争无非两种，正义与非正义。日本国之所以战败，就在于它打的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非正义侵略战争。在我思考着的同时，中国内战开打，又迫使我去思考这样一个问题：积贫积弱的中国正面临着在废墟中重建一个崭新国家的关口，国共为何要打这样一场战争？孰是孰非就这样推到了我的面前。”
漫步而走的总长突然停下脚步，审度着他连连摇着头感慨道：“难得，像你这样一个既曾服务于日本国又受雇于军统的人，老罗，这是否就是你们政工干部所谓的觉悟？”
罗主任却道：“是，但又不尽然，涉及到思想深度。”
似乎很认真地想了想，总长略迷惑道：“不一回事吗？”
罗主任笑而不语。总长朗朗而笑道：“好，我说不过你。小苏啊，你就带着这样的困惑来到了咱们延安，然后就舍不得走了，是不是？”
听着他略带孩子气的话，苏一亦不由笑道：“说的是。关键是来延安之前，我去所谓的国统区转了一圈，看到了一种普遍存在的现状‘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民众的生活依然停留在贫困线上，毫无改观，怨声载道。毋庸讳言，延安虽穷也苦，但从上至下从中央到民众普遍存在着一种殊为珍贵的精神，一种军队和民众同舟共济、让人感受到一种对前途对未来充满希望的精神，这就是正义之所在之内核，让我产生了一种欲融入其内的欲望，就好像一个孩子嗅到了母体的味道投向其怀抱的一种本能行为。”
在他讲完这段话后，不仅他本人，就连总长和罗主任均不由自已地沉浸其中。延安精神被一个曾经的日本鬼子和军统情报官诠释得如此之透彻完美，又这般自然地贴上了正义的标签，绘制出这样一幅美好愿景的图画，当具有何等的情怀啊！
夜的风声里忽然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把三个男人从某种沉醉状态中拉回到现实里，侧耳倾听的总长讷讷道：“听听，这世上最美妙的声音莫过于婴儿的啼哭声，她是人类的未来，是国家的未来，是我们为之奋斗的未来！”
罗主任对略感惊讶的苏一解释道，总长抗战前曾是位小有名气的诗人。
总长呵呵笑道，现在难道就不是了？我现在就给你做一首。
罗主任忙伸手拦住说：“得得得，也不看看小苏把我们领到哪儿来了，这让你迷醉的婴儿啼哭声保不齐就是他儿子在唤他回家呢。”他顺手一指十几步开外的一眼窑洞。
一脸愕然的总长恍然大悟地瞅了苏一一眼打趣道：“好你个小苏，太贼了，一边侃侃而谈一边惦记着老婆儿子竟把我们诓到你家门口了。”
苏一讷讷道：“不知不觉而已，真不是诓二位首长来这儿。”
罗主任推了他一掌说，还不快哄哄儿子去。
“等等，”总长伸手拦了拦，“最后一个问题，你什么军衔？”
苏一和罗主任同时一愣。总长遂说，我问的是你在日军的军衔。苏一仍不明其意，但告诉了他是大佐。
总长遂挥了挥手让他快哄儿子去。苏一屁颠地跑去后，罗主任问他什么意思。
总长望着苏一的背影不无感慨道：“你不认为他过去和现在的生活有着天差地别吗？一个放下优渥的生活来到我们这儿吃苦的人，妻子在一眼寒窑里替他生下了他的儿子，我们却至今没有真正的吸纳他，你不觉得是种犯罪吗？”
罗主任将看向他的目光转向了别处，无从回答。
总长伸手把他的脑袋别了回来，用一种毋庸置疑的口吻对他说：“我想设立一个战略情报处，就由苏一领衔，三日内你给我报批啰。”
罗主任不由大感意外地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