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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八年十月十五日黄昏时分，锦州失守，国军伤亡达十三万之众，东北"剿总"副总司令兼锦州指挥所主任范汉杰及第6兵团司令官卢浚泉被共军生俘，东北国军从陆上撤往关内的大门被完全封闭，这意味着长春以及沈阳将沦为孤城，其下场，稍具军事常识的人均明白，极难逃脱锦州城同样的命运！
章唯是在电讯室里获知这个消息的。从十四日早上上班始到现在这个时刻，她陪着那些国防部高官们在作战室已经熬了三十多个小时，终于等来了这个预料之中的结果，当她将前线发回有关锦州失守的电文送交到国防部长何应钦随身副官手上，副官正欲转呈给何应钦，他喝了声，念！副官的一双眼刚一触及到电文，一双手禁不住哆嗦起来。
何应钦一声长叹：“不必念了。诸位，各自散去用餐，小憩两小时，九点钟过来商讨如何救援长春。”
所有人的脸上均一个表情：木讷——锦州既克，长春还远吗？
对于章唯本人，对这样一个结果，谈不上什么悲与喜，至少在她看来，这一次，自己的情报工作完成得不甚理想，相关节点的把握有所欠缺，稳是有了，准和狠尚欠火候。
王倩说，人家都朝令夕改，你怎么把握。她说，若是具备一定的前瞻性……。王倩忙说，打住，你只要做到准确及时即可，所谓前瞻性是人家前线指挥员的事。她说，我想在此基础上有所突破还有错了？王倩叹口气道，你那个冲锋陷阵的毛病能不能改改？提供情报是你的本份，至于分析判断完善是彼方的工作，你是情报员，不是军事家分析师，最好给我老实点儿。
章唯禁不住笑了起来。上次见面，她跟王倩说了郑晓峰的事，说自己若是能像他一样，对战局战事分析得条理分明头头是道，两者相加，价值翻番。
真正让章唯动了策反郑晓峰心思的是锦州被克后第三天。
那天郑晓峰请客，对锦州、长春、沈阳三地的防务做了个透彻的分析：锦州失守长春不保沈阳难逃。前提是锦州若被攻克，长春孤掌难鸣，孤岛沈阳纵然死守，已然失去战略意义，不若主动放弃保全有生力量。
周定山不服，说他完全忽略了东进西进两大兵团的作用。
郑晓峰却仿佛胸有成竹道，共军善打阻击是出了名的，现有两大兵团的推进速度已然证明了这一点。若持续下去，东进兵团尚有退路，而西进兵团继续冒进，极有可能陷入从锦州腾出手来的共军包围圈。
在座各位细细思量一番，这样的可能性不可谓不会发生。
这时，刘盈盈开了句玩笑，说像你这样的人若反水共党，那就是如虎添翼呀。
郑晓峰亦戏谑道，谁会来策反我这样一个落魄之人呀，除非他瞎了眼。
彼时，章唯似心有所动。
十七号这天，章唯很难呆在她的办公室里。她有种直觉，今天一定会发生某件重大的事情，具体指向当然是远在几千里之外的长春。锦州被克后，共军并未对长春展开即时攻击，就连作战室里的那些“军事家们”都感到纳闷，这不像共党乘势而上的一贯做派呀。有人揣摩，共党会否采取某种攻心战瓦解守军意志不战胜之，以达到其尽量避免作战减员的目的。
昨天在作战室，章唯曾听几名高参聚在一起小声嘀咕来着。所以，她有事没事就去电讯室里走上一遭或干脆拖张椅子坐一坐。很多时候，自觉不自觉的，她就将目光落在首席电讯员金艳梅的身上。
今天，作战室里空无一人，或许谁都料到了长春守军的最终下场，那些个“军事家们”在昨天象征性地拟出了几套解救方案后，今天干脆放了自己的“假。”
作为一厅电讯处独一份向前线发布作战命令的首席电讯员，金艳梅本可以在家休息不用上班的，多日连续熬夜也累了。可她今天仍然坚持到岗，难道也像自己一样，想率先获知前方的第一手消息。在整个一厅，章唯最羡慕的人，也就是金艳梅了。她有时甚至想象，自己要是她该多好啊！所有发往前线的重大作战命令，第一经手人就是自己，岂不是睡着都笑醒了。她也曾设想，要是能把金艳梅策反过来为我所用，她一人能顶千军万马。
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刘盈盈曾用一个词形容金艳梅，十分贴切——油盐不进。
此刻，章唯看着金艳梅那张生冷的面孔上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心里不由想，这是一个怎样的女人啊。
蓦然，“砰”的一声巨响，打断了章唯的遐想，但见金艳梅一掌重重击在面前的桌子上，一脸愤然之色，嘴里爆了一句“妈的！”
章唯霍然而起走到她身边，厉声道：“怎么回事？”
金艳梅起身将手里才译好的一份电文拍到她手上，转身走到窗前，一掌向窗框击去，嘴里又骂了一句：“孬种！”
章唯匆匆看了眼电文：国军第六十军军长曾泽生携部投诚共党。她抬头看了眼电讯室里其他人瞄向自己的目光，对金艳梅冷声道：“你回去吧，不要影响其他人的工作。”
虽然对金艳梅抱有某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但章唯对她的态度向来却是不假辞色。
这金艳梅倒也守点儿规矩，转身向章唯行了个点头礼，却扬长而出，一副谁也不在她眼里之态。
章唯拿着电报向楼上走去。整幢大楼阒无人声，作战室大门紧闭，她走近范轩杰的办公室，刚欲敲门，里面传来他的声音，进来吧。她推门而入，范轩杰坐在办公桌后似在看一份文件，抬头瞧了她一眼，她向他行了个军礼，将电报交到他的手上。
范轩杰仅看了一眼，一双眼抬头望向天花板，嘴里一声叹：“兵败如山倒啊！”
也不知怎么想的，章唯突然来了一句：“你是喜呢还是悲呀？”
却未料范轩杰狠狠锥了她一眼：“做好你分内的事。”
章唯不由一怔。做好分内事？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