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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军军官俱乐部这个情报圈子里，当下的郑晓峰是最吃香的宠儿了。只要他一露面，总有那么几个二道贩子贴上来，献各种的殷勤，套取哪怕一丁点儿有用的信息换几个小钱花花。
而郑晓峰呢，往往来者不拒，却笑而不语，喝喝酒，跳跳舞，只待目标人物出现。
就像今晚，一个他切盼的人，三天了一直没露面，他有那个耐心等下去，因为他相信自己的判断，是鱼儿总要上钩。
十点，十一点，就在他快要失望之际，一个清瘦的中年男子映入眼帘，他身边的两个二道贩子知趣地走开了，有老A在，就没他们的事了。
老A，在俱乐部情报圈子里，是个神话人物般的存在，但凡他要的情报，从来不二价，总是在他该出现的时候出现。人精瘦精瘦的，见人一脸笑，嘴边总叼着根烟，走起路来，长长的烟灰悠悠晃着却不见掉下来，总在见到他要见的人时，鼻孔里喷出一口气，烟灰掉下来了，人也到跟前了，很神奇的。
每次郑晓峰见到他，都要促狭地伸过手去接烟灰，一次都没接到过，老A头一扭，烟灰才掉。可这一次就有些奇了怪了，当老A走到他跟前，他一伸出手，烟灰竟然落到了他手心里，他微微一怔，心里反而落了听，有戏。
两人分别落座，也不言语，郑晓峰右手的大拇指一点点往上翘着，最后翘得笔直笔直的，这意味着顶级情报。老A点了下头，郑晓峰放下大拇指，再伸出食指和中指，然后死死盯住老A的眼睛。老A眯了眯眼，伸手将他的中指掰回去。眸光一闪的郑晓峰笑了，似乎在他预料之中，老A已经从别处得到了这个情报，给一根条子算是给了他面子。
“你这是要破例呀？”
“前面大局已定，贬值了。你不觉得吗？”
“未必吧。”
“势如破竹，必不可挡。”也是第一次，郑晓峰从老A一向温和的眼光里看出了不一样的东西——坚定，这让郑晓峰心里不由生发一股战栗。
随着郑晓峰在膝盖上敲出一组摩斯密码，他将新一军和新六军进入辽西地区的情报以一根大黄鱼的价格卖给了老A。
喝了一杯酒，搂着舞女跳过两支曲子，郑晓峰和老A双双走出俱乐部大门。按常例，在门口的某处或送郑晓峰上车时，老A会将酬金交到郑晓峰的手里，然后各奔东西。
但这一次，似乎在郑晓峰预料当中的，老A在将他送到车跟前时，却抢先他一步拉开车门率先钻了进去。郑晓峰装佯道，你这是要跟我去宵夜吗？
老A一句“我请你”，郑晓峰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席边发动车边问了句，真要请我呀？
“想跟你聊两句。”
郑晓峰将车开上马路。
“除了情报和票子，我俩有什么好聊的。”
“时局、前路或退路。”
“新鲜。”
“时局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国民党大势已去……”
“区区一个东北扯不上大势……”
“辽西西进兵团残喘苟延，沈阳破城在即，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蒋军损失之惨重，各项数据你应该有了个大致了解，你以为以共产党目前的势头，蒋介石还能支撑多久？你以为内战初始共军与蒋军的实力对比迄今倒了个个，仅是战略战力装备的问题？”
无力反驳的郑晓峰只得轻轻吁了口气。
“所以，你很清楚，你的政治生命即将终结，前面没有路了，你将面临一个无法回避的选择，为自己挑或找一条退路。”
郑晓峰将车停在了一棵树的阴影下，转过身来向老A伸出手。老A从身上摸出一根金条抛给他，他接在手里抛了两下。
“这就是我的退路，这世上没有什么比金钱更好的退路了。你这哪是跟我聊啊，是在跟我做你们共党擅长的思想工作，想把我拉过去替你们服务，尽义务？”
或许老A没料到他会如此直接，一时间竟接不上话。
郑晓峰叹口气道：“东北战局一败再败，老头子这一仗打得确实有失军心。而我，既然搞起这个营生，本身就已经不那么纯粹了。只是，你所指退路，这一步不好跨出去，也是受家小所累呀。”
话说得挺直接，一直侃侃而谈的老A瞬间无语，毕竟交情有限，现实这个东西不是凭大道理可以扳倒的。
郑晓峰向他伸出手去，给了他一个面子：“谢谢你看得起我郑某，且容我通盘考虑一下，不急在这一两日对吧？”
可怜老A还能说啥，人家话已经说得够客气的了，只得下车走人。
郑晓峰吹了声口哨，开上车直接打道回府。到家跟前了，屋里亮着灯，他将车停好，人还未下车，门开了，走出一个窈窕女子，却是那刚从章唯那儿打完麻将回来的孟欣茹。
她往郑晓峰的脸上瞧了眼。
“看样子你是得胜而归呀。”
郑晓峰将手里的金条往她面前一抛，她敏捷的伸手接住，郑晓峰揽着她走进一楼的大客厅。
“已经可以确定，章唯就是共党。”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就凭我放出的消息她放给了共党的情报员。被我料着了，还是舍不得啊银子啊。”郑晓峰把老A要情报的习性跟她讲了讲，问她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那小保姆挺贼的，硬是不让进屋，不过我已经瞧好了地方。待章唯加班的日子，我会在小保姆去接妮妮时进去。”
郑晓峰在孟欣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揽着她向楼上走去，进入一间卧室。
“你这么急着上手段，万一被发现了搞不好弄巧成拙。”孟欣茹替他除去外套，略有些担忧地说。
“不急不行啊！按照共军目前的势头，说不定哪天还真被他们把全中国给解放了。”
“可如果像你说的，章唯是共党，那范轩杰也脱不了干系，你这是跟他作对呀，你斗得过如日中天的他吗？”
郑晓峰拉着她在床上并头躺下。
“你以为我想跟他作对呀？可他就不该拿我当猴耍，把我灰溜溜地撵出一厅。此仇不报非君子！”
“可我担心你走了孙维正的老路，那我该怎么办呀？”孟欣茹撒着娇栽进他怀里。
郑晓峰哄小孩似的拍着她的脸说：“你当我孙维正那孙子呢，就会贴身紧逼那几招。跟范轩杰这号人物周旋，必须讲究计谋。”
孟欣茹仰起脑袋亲了他一下，嗔道：“就你聪明。”
岂料郑晓峰重重地叹了口气说，这也是被逼无奈呀，亦或许命运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