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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夜色里面江迎风而立的范轩杰，乔某真不想过去。上午才见了面，晚上又约着在这儿，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灭了孙维正，下一个目标是宣嘉伦，范轩杰用脚趾头都想得到，不出意外，他这是要给自己上眼药水呢。所以，这场谈话注定了是极其艰难的，要命的是他还不能避而不见。
当他离着负手而立的范轩杰还有几米远时，他转过身来，开口便说：“怎么扭扭捏捏的，事情办得不顺？”
“我手上就没有不顺的活。”乔某以惯常的风格回道。
“那就是不想见我啰？”简直是单刀直入。
“怎么突然来了汉口的？”乔某只得避实就虚。
范轩杰用手里的报纸拂了拂石板上的灰尘，两人并肩坐下。
“你们的唯唯姐一暴露，我便被上面审查了，侥幸过关，本想着随同一厅撤往东山，组织上考虑到我的安全问题，没有批，汉口这边组织架构薄弱，就调我过来了。你的伤怎么样，不影响智力发挥吧？”
乔某扑哧一笑：“你怎么能问出这么弱智的问题？”
范轩杰便道：“既如此，我就说重点了。宣嘉伦你暂时不能动。”
乔某身子往后一仰，双手反撑在地上。
“我跟你说我要动他了吗？”
“听万洁说，你老婆去了重庆，你们走岔了，你不担心她？”
“你这是要撵我走啊？”
“你觉得你呆在这儿还能起什么作用吗？”
这话太直白了，也太伤乔某的自尊，但也确乎如此，有范轩杰在，武汉站这地儿还真没他乔某的什么事了。
“老大，你也太狠了吧？”乔某一下坐直了身体，歪着脑袋盯住范轩杰。
范轩杰冷冷一笑道：“不是我狠，是你这个人让我信不过，留你在这儿你会坏了我的事。”
“你就那么不待见我？万一我还能帮到你呢？”
“谢了。”范轩杰朝他作了个揖。“你小子看上去吊儿郎当，骨子里却是个睚眦必报的家伙，我不放心。”
“说实话，我也不放心我自己，也不想碍你的事，惹你讨嫌。”乔某突然叹口气。“可我实在是走不了。”
范轩杰刚露出一副讶异之色，他接着说：“闵敏跟着我后面来了汉口，却一直躲着不见面。我问过郝静，她连跟她都没联系，我一直为此忧心。”
范轩杰深知乔某是个重情义的人，再若撵他走，便显得自己不近人情了，便道：“这样啊，那就另当别论了。但我必须跟你讲清楚，在我没有松口前，任何情况下，你都不得动宣嘉伦，否则……”
乔某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说：“就别否则了，我保证还不行吗？走啰，郝静还等着我喝酒压惊呢，她今天吓得不轻，否则，”他有意在这二字上加重语气。“她一晚上不得安生。”
这个晚上，不得安生的岂止郝静。
这晚，喝了点酒的宣嘉伦早早地上了床，但睡得一直不踏实，脑子里装了太多的事。电话铃声的骤响让他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个点站里即便有事也不会是多大的事。他抓起床头柜上的分机话筒，竟是三分局的王彦东打来的：发现了孙维正的尸体！
赶到现场的宣嘉伦看着孙维正蜷缩在地上的尸体，倒没表现出多大的悲哀，他和乔某之间数年的缠斗总要倒下一个，两人各有所长倒下谁都不会令宣嘉伦感到意外，但以智力智谋而言，乔某要高上孙维正一筹。但在看到孙维正尸体的那一瞬间，宣嘉伦有种彻底凉凉的感觉袭上心头，这便是，他本人在武汉站正式成为孤家寡人一个，再无可用之人。
在殡仪馆的车将孙维正拖走后，宣嘉伦孤零零一人站在街头上。大厦将倾，武汉站人心涣散，“重庆帮”已然结成一体，借霍光事件或明或暗与他分庭抗礼，若欲挽回颓势，他想借孙维正之死一事，给他办一个隆重的葬礼，以示自己的人情味，给那些仍对党国抱有残存信心的人顶顶腰，将失去的人心多少挽回一些，否则将真的玩不转武汉站了。
翌日早八点，他的车驶进武汉站大院，院内大厅内中层干部内外勤均聚在一起议论纷纷，显然都得知了孙维正被枪杀的消息。
宣嘉伦从车内下来，站到院子中央，喝一声“全体集合”，所有人在他面前排成四列横队。
他走到队伍中央，声音沉痛道：“诸位同仁，昨晚八时许，咱们的孙维正主任遭共党残忍杀害，吾深感痛心。小孙来站里时间不长，与各位接触不多，甚至有些不合群，但大家都应该看到了，他对党国忠心耿耿，对工作认真负责兢兢业业。所以我希望明天上午他的下葬仪式暨悼念会大家都能出席，以告慰亡灵。申明一句，凡无故缺席者，将以与共党同流合污论处。吴科长，明日的仪式和悼念会由你具体负责，务必办得风光隆重，以示党国人文情怀。解散！”
宣嘉伦观察到，众人的神情大致划分为两类，一类依然冷漠，另一类则于默然中呈现出几分肃穆，显然被自己的一番陈词和人文安排所触动，他似乎看到了希望。
可未曾想，下午下班时间，文昭和吴小非双双联袂而至，从二人冷肃的表情上，他自然明白他们为何而来，于是指着文昭道，我想听你说。
文昭言简意赅道：“在如何对待霍光和孙维正之死一事上，站长明显有所偏袒，我也不想听任何人的任何解释，出自我本人与老霍和郝静的私交，明日的孙维正葬礼我将缺席，至于所谓后果，任凭处置。”
“对此我表示理解，但，”宣嘉伦倒也痛快，不痛快不行啊，他挥手指向吴小非。“你不行，我当众让你负责此事，你若不出席等同于打我的脸，这是断乎不可能的，也请二位理解。”
似乎合情合理，文昭与吴小非相视一眼，予以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