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登宝珠洞

晨晓晨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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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陵风雨,寒烟衰草,江山满目兴亡。白日空山,夜深清呗,算来别是凄凉。往事最堪伤。想铜驼巷陌,金谷风光。几处离宫,至今童子牧牛羊。

    荒沙一片茫茫。有桑干一线,雪冷雕翔。一道炊烟,三分梦雨,忍看林表斜阳。归雁两三行。见乱云低水,铁骑荒冈。僧饭黄昏,松门凉月拂衣裳。

    ——纳兰容若《望海潮·宝珠洞》

    晌午过后,漫天飘雪,和风徐徐,正好出外踏雪。

    阿布鼐已出外送客,两姐妹正在炕上整理斗篷等保暖的物件,觉禅太太和秋氏正盘点着旗里亲朋送来的贺礼。

    嘎达撅着嘴跨在西屋的门槛上,悻悻地央求着:“姐姐姐姐,你就带我去吧,我一定乖不惹事。”

    芝兰笑着回头:“不是姐姐心狠,只是天气这么冷,你小小年纪伤风感冒可怎么办?再说,今日是女子的聚会,你瞎掺合什么啊。快陪太太炕上暖和吧。”

    “就是,到太太这来,外头风吹雪飘的,有啥好看的,来,来。”觉禅太太慈祥地招手叫孙儿。嘎达拖着步子,依旧撅着嘴,时而看看芝兰,时而看看银月,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好啦好啦,姐姐回来给你带冰糖葫芦,可别耍小性子了。”

    嘎达这才稍稍顺了点心意。芝兰和银月总算脱了身。正当两人系好斗篷准备出门时,广泰急冲冲地一路小跑进了院子,竟然连门都忘记敲了。

    因一来二往已很熟络,芝兰取笑道:“呵呵,广泰安达今日是怎么了?莫不是上次来掉了几锭银子,急匆匆来寻的吧。”众人皆笑了起来。

    广泰很不好意思地站在堂屋外,并不进门,傻笑着赔罪:“主子有吩咐,要奴才来传话,奴才想格格今日定要出门,生怕赶不上截住格格。让格格见笑了。”他顿了顿,又低声说道:“格格,可否借一步说话?”

    芝兰心下寻思,莫非又是去王府的事,于是随广泰往门外走了几步,不等广泰开口便抢白道:“莫非是去王府的事?我已向福晋姐姐赔过罪了,今日实在走不开。”

    “格格真是料事如神,不过不是邀格格去王府,是人已经在院门外等着了。”广泰挤了个颜色,朝院外努努嘴,“都等着格格呢,主子说今日是格格的好日子,要带格格去个好去处。”

    芝兰望一眼院外,回想那日赏雪的情形,觉得自己不该再执迷下去,便继续推托道:“可我已经约好了银月出去踏雪,就不叨扰了,我还是与银月去吧。”

    广泰赔笑:“主子早料到格格会有女伴随行,早就吩咐奴才一并请去。”

    芝兰回头望望门口的银月。银月很善解人意地附和着劝道:“芝儿姐姐,这人都到院门口了,我们反正也是踏雪,不如就同行吧。”

    芝兰心下矛盾,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当断则断,怎知……只是忽然又忆起那暗香,不由踌躇起来。

    出了院门,瞧见三丈开外停了辆马车,一旁是几匹骏马和十几袭黑色大氅,浩浩荡荡。虽这十几袭斗篷清一色的乌黑,这十几个男子也都未正面朝着院子,芝兰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富察。尽管只是一袭背影,但隽秀挺拔,如此与众不同。

    银月倒是足足被这架势吃了一惊,不禁“咦——”了一声,窘红了脸往芝兰身后挪了一挪。

    银霜白雪下,那袭身影玉树临风,蓦然回首间,风息雪停,乌青斗篷下一袭白衣胜雪,眉宇双眸皆由萨满神灵倾力镌刻,剑眉不浓不淡,眼眸温润如玉,鼻若黛青远山,最是那嘴角微微扬起的一丝笑意,激起了芝兰心中埋藏许久的潺潺之声。

    芝兰不禁拢了拢斗篷,仿佛不胜寒意,只是这墨绿斗篷早已遮不住脸颊的绯红。她一阵慌乱,惊落了手帕,只是弯腰一瞬,风起帕舞,顷刻便飞出去好远。

    “哈哈,算了,别捡了,改日送你一块更好的。”富察轻迈了几步,上来便牵住芝兰的手朝马车走去。银月讶住,微怔片刻,便温顺地跟了上去。

    芝兰想挣开手,只是富察扭头的那个微笑,竟让她迷失在了手心传递的温热里。

    心头响起无数个声音“当断则断”,可是那淡淡暗香复又涌起,夹杂着令人无法拒绝的气息,芝兰只觉得心如撞鹿,砰砰直跳。她默默地向萨满大神忏悔,今日是我的生辰,就让我纵容一回吧,哪怕只是这一回。

    “上回说要领你见第一才子纳兰容若的,今日就把他带来了。”富察旁若无人地牵着芝兰,指了指马车旁伫立的青年随意说道。

    这青年与富察年纪相仿,眉目疏朗,双眸如春日里未融的最后一缕暖雪,晶莹剔透却不带凌冽,身段清新俊朗,一袭灰色的长袍难掩昭华。

    “奴才给——”芝兰还来不及屈膝,就被富察生生拽住。

    富察面色不虞,冷声道:“你这习惯该改改了,不要动不动称奴才,你谁的奴才都不是,就叫他容若。对我,叫我富察便可。”

    芝兰抬头看了他一眼,神色尴尬。辛者库罪籍,是八旗里最末等的出身,见了谁都是要行礼,自称奴才的。她也不愿卑躬屈膝,可自己的出身便是如此。这样的无可奈何,尊贵如他,是不会懂的。

    纳兰容若打了个千,笑道:“这位定是觉禅格格,早前就听王爷和……富察兄提过,既是富察兄的红颜知己,原是该我给格格请安。”

    富察自是感觉到芝兰神色有异,心下不忍,捏了捏她的手,才松了开。他笑了笑,权当是对方才那句训斥的宽慰。

    芝兰心底百感交结,眸子似染了一缕虚幻的薄雾。这不是自己日夜期盼的吗?为何只觉得不真实,更觉得忐忑羞愧。

    只是当下,她顾不得细想,振作了精神,笑着回道:“容若看似应该年长我许多,原是该尊称你一声哥哥,既然今日都以朋友相称,你也别叫我格格,叫我芝兰便可。”

    芝兰抬眸,看了眼富察,见他点头微笑,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又拉过身后的银月,郑重地介绍道:“这是我的好姐妹银月。”

    银月红着脸行礼,眸子触及纳兰容若时一闪而过,竟是芝兰不曾见过的绯红。

    富察时下并不计较他人,扶了一把芝兰便进了马车。富察坐主位并硬按着芝兰坐在身旁,银月和纳兰容若对坐。小厮扬鞭启程,半晌车厢内鸦雀无声。

    富察微微转头低声责难道:“天这么冷,怎么穿得如此单薄?方才你的手捂了半天竟还是凉的。”

    芝兰不语,只微红了双颊,身子竟也微微颤了一颤,只得尴尬无比地挤了个笑容。

    笑意掠过嘴角扬至眉梢,富察满眼笑意,竟凑到芝兰耳际轻声道:“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芝兰心下更慌,低头偷偷瞄了左右的银月与容若。容若正闭目养神,似乎对四下毫无察觉,而银月只知一味盯着对面的男子出神。

    芝兰稍稍心安,抬头竟与富察的眼神不期而遇,此刻这双眸子里唯独映着自己的影子,竟似目空一切的深情。

    他鬓角蒙了一点雪星子。

    芝兰微微抿了抿唇,不自禁地抬手想拂落他鬓角的雪花,一瞬又似晃过神来,急急缩了手。

    “哈哈——”富察开怀,当下芝兰惊觉,这开怀竟叫当日对戴佳格格的那一笑变得苍白敷衍。她心头的暮霭仿佛一瞬便随这笑声散去了,心头仿佛打开了一扇门。

    她轻声问:“我们这是往哪里去?”

    “惊喜,一会便知。”

    芝兰不好意思冷落了银月,轻声对小姐妹道:“银月,今日让你忙活了整日,谢谢你。”

    “芝儿姐姐说的什么客气话,你我是姐妹,定是要守望相助的。”银月不禁望了一眼富察,古怪地朝芝兰眨了眨眼。

    富察佯装不觉,也闭目凝神起来。

    “芝儿姐姐,今日是你的生辰,我没准备什么贵重的礼物。方才行礼,人多事多,竟忘了送姐姐礼物了。”银月从袖口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张绢子,双手捧着送到芝兰眼前。

    “你能来帮忙,我就很感激了,还备什么礼物啊,多破费。”芝兰不好意思地努了努嘴。

    “你先看看,是否中意?”因身旁的两个男子都在闭目养神,银月又恢复了古灵精怪的模样。

    芝兰接过绢子,轻轻揭开,是一盒青花瓷胭脂红,很是精致。

    “姐姐可还喜欢?这可是我排了好长的队,才领号买到的。”银月压低了声音,轻声道,“听说,当今的德嫔主子当年在闺阁的时候,就喜欢用这个字号的胭脂。这个胭脂灿若桃红,所以一眼就被皇上瞧上了——”

    “嘘!”芝兰急得起身,一把捂住银月的嘴巴,左右看看富察和容若,还好他们都不曾睁眼。她倒吸一口气,悄声道:“祸从口出,主子可是我们私下可以议论的?以后万万不可这样了。你的心意我领了,只是入了宫,怎可与主子用同样的物件?僭越之罪轻则杖责,重则发配慎刑司,况且还有媚惑后宫之嫌,这可是诛九族的罪。我只想安分守己在宫里呆上几年,到了年纪承恩出宫。这胭脂万万用不得,你还是送给宫外的姐妹吧。我不能收。”

    银月愣愣地像个犯了错的孩童,虽然银月只比芝兰小半岁,但骨子里透着天真无邪,连半点城府都没有。

    芝兰复又低声安慰道:“我这都是为你好,开春你也是要入宫的,这宫闱可比不得外面,你这样会招来大祸的。”

    转瞬,她又觉得自己管得太多了,又说道:“罢了,我不多说了,回头你额娘肯定少不得要嘱咐你谨言慎行的。除夕里,额娘足足叨叨了我一天,你也有得受得的,呵呵。”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本是想哄哄银月,哪知这小妮子居然哭了下来。

    芝兰慌慌地找帕子,却被银月拉住了手。

    “芝儿姐姐,我不是伤心,我是高兴。其实,其实我的额娘早就没了,阿玛、哥哥和弟弟都不怎么说得上话,这些话只有你才跟我讲,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全知道。”银月含泪而笑,又拿过芝兰手中的胭脂,只捎得一眼惋惜,便挑开帘子把青花瓷盒扔了出去,“既然是个祸害,虽是可惜,还是扔掉得好。”

    芝兰忍俊,银月破涕,两人相视而笑。

    芝兰又了回去。车厢里两位男子依旧闭目,只是芝兰未曾觉察,富察嘴角难掩的那丝笑意。

    不多时,马车停了下来。不待马车停稳,纳兰容若便跳下了车。隔着帘逢见他正急交代随行的扈从,富察纹丝未动,直到容若掀开帘子,小声请道:“小厮都打点妥当,请富察兄下车。”富察这才睁开了眼。

    芝兰很是狐疑地看了眼富察。

    富察指了指纳兰容若,笑道:“我一向不拘小节,今日要是心情不好,叫纳兰兄牵马也是可以的,拉个帘子算什么,怎的第一天认识我?”

    众人皆笑。是了,这便是芝兰认识的富察,明明无礼霸道,却透着股莫名的能笼络一切的力量。

    下了马车,芝兰才发觉到了京郊平坡山下。银月不由惊呼:“芝儿姐姐,平日里都不曾来过这里,这会下雪了,可真美。”

    四年前,芝兰随阿玛、额娘和哥哥来过一次平坡山。那是哥哥出征前的心愿,希望能把整个京城都铭刻心底,记住家乡这方水土,以慰他日思乡之愁。

    只是那日,芝兰并未爬上山顶,而是与秋氏一同在山底等候。芝兰永远记得等候的那种煎熬,比过去四年等待哥哥得胜归来还要心焦的煎熬,那仿佛是赶赴刑场前最后的悲壮。

    几名小厮已等在石阶上,富察回头望了眼芝兰,便大步朝山道走去。纳兰容若稍稍跟在身后,芝兰和银月搀扶着随后,一行扈从浩浩荡荡。

    新雪初落,地上倒是一点都不湿滑,芝兰踩着花盆鞋很稳当,只是银月却格外留心,一路搀扶着她,唯恐她踩空。

    突然前面停了下来,富察朝芝兰关切地问道:“冷吗?”不等她回答,他便把裘绒大氅解了下来,三步下了台阶将大氅严严实实地裹在她身上。

    芝兰蓦地又脸红了,急忙推却:“没事,不冷,天寒地冻的,你单穿一身袍子哪里成?”

    富察只是抿嘴笑笑,全然不管她的推脱,把大氅牢牢系了起来,淡声道:“女子不比男人,别本是一番好意给你庆生,倒把你累病了。”也不等芝兰回复,便又大步迈上了台阶。

    少顷,便见前面的小厮恭恭敬敬地解开了自己的大氅给富察穿上。

    不知觉的,前面的纳兰容若也解下了大氅,微微一笑递给了银月:“天气冷,姑娘裹上吧,别凉着。”

    银月怯怯地接过裘子,竟是连道谢都忘了,只是一味地脸红。

    芝兰很是感激地朝容若笑笑:“容若不愧是第一才子,不但文采了得,而且很有君子之风。”

    “额——芝兰真是谬赞了,我原是仿效富察兄。”

    于是一路笑语,冬日里这平坡山清灵寂静,路人罕至,蜿蜒直上的石阶,新雪素裹一尘不染,竟是让人不忍踏足的晶莹。

    芝兰笼在裘绒大氅里,四下飘逸的全是那熟悉的淡淡暗香。她错觉有些微醉,连带着看身旁的枯树枝桠都觉得欢喜。

    “芝儿姐姐,你怎么尽踩着前面几位爷的脚印走啊,要知道在雪地里得踩新雪才不会滑倒,你这样太危险了。”银月提醒。

    富察和容若皆回头。

    芝兰红着脸惋惜道:“这哪里是石阶,看起来明明就是玉树雕成,不忍落足。”

    富察摇头笑道:“莫不是心疼得要去葬雪?呵呵。”

    容若附和道:“葬雪很有心意,芝兰不仅有才情,而且,很像一个人,想来你们定会是一见如故。”容若抬头望了望富察,像似在征求首肯。

    富察笑道:“莫非又是纳兰兄的哪位红颜知己?”

    容若略略颔首笑道:“倒是什么都瞒不过爷,是江南的一位才女,擅长词令,想来和芝兰应该合得来。”

    “入宫前结识些朋友,四处玩一玩也是应该的,改日就请纳兰兄安排吧。”富察看了眼芝兰,宠溺地笑了笑。

    芝兰莞尔,沉浸在对这位江南才女的无限畅想中,不觉扭头看向银月,却见她脸色微白。

    “银月,怎么了?凉着了?不舒服?”

    “没有,想是太冷了。”银月轻声回道,只是眼角分明藏着一滴不曾涌动的泪花。

    顿时,芝兰便明白了小姐妹的心思,不免心疼,悄悄地握住她的手。

    不知觉间,已登上了山顶。

    容若已赶到富察身前:“富察兄是先登高望远呢,还是先入宝珠洞?”

    “先看看京城。”富察踱到一处悬崖边,回头向芝兰招手。芝兰畏高,摇了摇头。

    富察走了回来,牵住芝兰朝悬崖边走去:“别怕,这崖边有栏杆。瞧瞧,平坡山素有京西小泰山之誉,如今整个京城都尽收眼底了。”他挥了挥衣袖,一副指点山河的模样。芝兰觉得,京戏里威风凛凛的大将军都不及他英武,不禁嫣然。

    “瞧那边,紫禁城,看到了吗?”顺着富察指的方向,近处山脉银装素裹,远处透着雾气闪动着琉璃瓦的金色光辉。那座王者之城在这雪絮飘飞中,夕阳西下时,竟显得那般从容不迫、紫气逼人。

    此时,芝兰心中又涌动选秀进宫一事,不觉心头凌冽,竟不自觉地朝玉白袍子旁靠了靠。富察初时一惊,继又握住她的腕袖,既像是搀扶又像是抚慰,低声问道:“你怕?”

    “怕,天天都怕。”芝兰迷茫地望着天际远处,幽幽说道,倒像在自言自语。此时雾气弥漫,她的眸子也仿佛蒙上了一层雾气。

    只觉得手背被轻轻拍了一拍,她低头,是富察。她这才回过神来,抬眸莞尔:“这么好的景致,竟被我伤春悲秋了,真可惜。原是躲不过的,就挺着脊梁熬过去。”

    芝兰回头望见不远处,容若正凭栏远目,小小的银月则躲在他身后,不知是在看风景还是看人。她笑笑,挣开了富察搀着的腕子,缓步朝银月走去。

    “汉陵风雨,寒烟衰草,江山满目兴亡。白日空山,夜深清呗,算来别是凄凉。往事最堪伤。想铜驼巷陌,金谷风光。几处离宫,至今童子牧牛羊——”容若正迎着刺骨冬风,闭目呤道。

    芝兰不禁鼓掌:“果然好词!只是——”

    富察接道:“只是太悲情了,容若的词阕阕佳品,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悲情。像这般风景在我看来应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芝兰牵着银月笑道:“两位爷的性情迥然不同,却能成知音挚友,真是难得。”

    富察玩味地问:“哦,那依你看来,倒是谁的性情更好?”

    芝兰莞尔:“各有千秋,方才你极目远眺,全是‘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暗天’的胸襟,让人不禁想起指点千军万马的大将军。而容若的词虽是悲凉,却是‘先天下忧而忧,后天下乐而乐’的气度。虽然两者不同,但都是忧国爱民的大丈夫。”

    哈哈哈,两人相视开怀大笑起来。

    富察不禁凝视眼前的这位女子,明眸善睐间竟闪动着女子不常见的聪颖,实属难得。他笑道:“走,入洞瞧瞧,听说可是充满灵性的地方。”

    容若忙示意小厮准备。顷刻,小厮便点起了火把。

    只见一处洞穴,初看似乎深不见底。芝兰紧紧握住银月的手,姐妹俩都有一丝凌然。富察和容若径直踏进了洞口。

    芝兰紧张地随后挪着步子,只见洞高不足六尺,深广却有一丈有余,洞壁四周卵石粒粒分明,黑白相杂,映着火把晶莹光润,正是秋荷一滴露,清夜坠玄天。仰头望去,又像银汉迢迢星如雨,璀璨生辉,又像湖水倒空如镜,水光潋滟。

    迷离在这星星渔火中,芝兰只觉得目之所及皆是流萤。

    富察环顾四周,闭目深吸一气,倒像要把这山地间的灵气俱收心底,瞬时,朝容若看了一眼。

    容若微微点头,走到银月跟前耳语了几句。

    “芝儿姐姐,我去那边瞧瞧,看看这洞里是不是有珍珠。”银月笑笑,便跟着容若朝一边走去。

    富察又朝四下小厮挥了挥手,众人皆退了几寸,执着火把,竟都面对着洞壁了。

    芝兰不知为何心下顿时慌乱,不禁扯了扯衣襟。她垂眸,却又忍不住偷瞄。只见一个锦盒递到了眼前,砰地,清莹秀澈的盈盈之光,莫不是传说中的夜明珠?定睛看去,原来是一对耳坠子,色淡轻黄,细蕊初绽,映在火把星辉中倒像极了院中的桂子。

    富察清笑:“送给你的生辰礼。”

    芝兰惊羞又慌乱,这样的礼,她是万万收不得的:“烦你有心,你的心意我领了。只是这礼物过于贵重,却是收不得。”

    富察不由分说地拉起她的手,把锦盒硬塞了过去:“这算不得什么,尽管收下。”

    “不行。”芝兰抬头倔强地拒绝,瞬时又觉得有些理亏,幽幽说道:“不过萍水相逢,况且开春选秀,这一别或许是再无相见的机会。古语说‘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恐是还不了你的礼,便是万万收不得。”

    “谁说今生无缘再见?你欠我的,他日我定会讨回来。听福晋说起你的及笄生辰,我亲自描图,特意找人做的。你不收,叫我如何处置?”

    芝兰顿时被噎住,却见富察眸子里分明写着一丝深意。今生真会有缘再见吗?

    富察又把锦盒往她手里塞了塞,定睛看着她,道:“二月二龙抬头,我在王府等你。自会交代你选秀一事,无需担心。”说完,便四下吩咐:“好了,天色不早,启程回吧。”

    芝兰也不知这一路怎么回的家,脑海耳际全是嗡嗡然,而一路上富察除了与容若谈天说地,便再未对她说过只言片语。

    一切都像在梦里,只是这对桂子耳坠却如此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