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计伏诸段谷能先胜 兵置之死地而后生

赤军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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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日中午,我正躲在树荫下啃着香瓜,突然刘睿发髻散乱,粗胸半袒地跑过来,满脸都是喜色。问他发生什么事情了,他回答说:“小人在附近转了一圈,发现正南方有片密林,好风凉,好舒爽。特来请令,咱们不如移营到那里去吧。”

    我们三人分析了一个多时辰,却根本得不出任何结果。谁都知道姜维这混人用兵不按常理,他既可能走最稳妥的道路,也有可能走最危险的道路,更说不定上下都舍弃而取中策。对付一个不按拳理出招的敌人,你除了向上天祈祷外,真的没什么办法可想……

    正当八月初,秋老虎还很厉害,晚上睡觉需要裹着毛毯,白天却就算脱|光了也难奈酷热。上邽县很够意思,派人送来了几担瓜果,我对士兵们一视同仁,每人都分了拳头大的一块,身为主将,我自己也不过才留下了半担而已。

    秦锐骑着马,一直跑到我的身前,大呼小叫好象天快塌了一般:“这是死地呀!干嘛要移营过来?!”“何谓死地?”刘睿满脸的大惑不解。秦锐用马鞭四下一指:“这里地势低洼,进攻容易,防守困难,出路只有一处,又是个喇叭口,蜀贼倘若来了,只需乱箭齐发,咱们便全都变成刺猬了呀!”

    于是我就将兵马驻扎在新兴城南,然后和秦锐两人率十多名骑兵,星夜敢往武城,面见邓安西。邓安西亲守武城,所部两万余人,还包括挟裹来的南安郡兵千把人。我看那些南安兵个个面黄肌瘦,铠甲不整,被邓安西残忍地分配在御敌第一线,回头望望自己带来的骑兵,全都一色的轻便皮甲,擦得锃亮,个子不高,眼睛可都朝上翻,胳臂不粗,随便就能鼓起几块犍子肉,素质和邓安西的本部军马差相仿佛,不禁感觉面上有光——虽然不得不承认,这十几个兵都是我和秦锐千挑万选出来,为的危急时好保护主将逃命的。

    秦、刘二人倒吸凉气,连连点头。看起来全都是怕死之辈,虽然秦锐还要挽回脸面,故意解释说:“老爷不怕死,但死要死得值呀!”

    “老爷立功的时机到了!”秦锐闻言,眉开眼笑,我却在心里嘀咕:“老子还没立功呢,什么时候轮到你了?”于是就带上秦锐、刘睿等将,点起三百骑兵、六百步军,兼程开往石营,同时叫李越的兵马速速东来与我会合。

    邓安西的钧旨就在蜀贼攻击石营的第二天送到了襄武。他判断说姜维此番出兵,主力纯在祁山一线,并且似有所待,估计后面还有增援,陇西暂时是安全的。他要狄道都尉即刻将临洮守军东移往董亭方向,从侧面夹击蜀贼。

    秦锐和刘睿都抬起头,疑惑地望着我,我咳嗽一声,一边想一边解释说:“三条道路上,最险要就是这里,咱们凭险而守,料他姜维无法通过……”“这完全不是可以驻守的险地呀!”看秦锐的表情,简直怀疑我是否吃馊食吃坏脑子了,“况且,姜维大可以从谷外绕着走,也没必要进来……”

    妙计?其实我哪有什么妙计。况且贼人不来,我没事费神想什么妙计干嘛?这都是托辞,只为了秦锐那厮别再废话就好。死地?老子虽然兵书读得不多,《孙子十三篇》还是看过两三遍的,老子难道不知道这里是死地吗?

    “这里有个谷?”我抬头问秦锐。秦锐点点头:“是呀,老爷曾经前往天水去办差,走过那里,地势可真古怪。”“是否险要?”我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追问他道。秦锐挠挠头:“倒也说不上险要……树很多,道有点窄,坡有点陡,可是又四通八达……”

    但他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刘睿。“原来如此,妙计呀,”刘季明不禁欢喜赞叹,“咱们确实是当道扼守,姜维如果不来,那是天意,而不是咱们不遵将令……”我瞟了他一眼,微笑道,“季明休如此说,我就怕姜维不来,他若来,定杀得他匹马不回,嘿嘿嘿嘿。”

    想到这里,我招呼全军,都从草丛里爬将起来。这一来不要紧,正在倒退的蜀贼暴喊一声,转过身,挺起长矛继续倒退,前者向后,后者向前,眨眼间乱成一团。我急忙瞄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员敌将,拉弓放箭,一箭射将过去。

    邓安西微微一笑,点头表示我猜对了,倒并没有因为话头被打断而感到愤怒或者是郁闷,估计这种情况他早已司空见惯。“贵、贵、贵……”接下来,他假装喝口水,掩饰自己的磕巴,竭力要把话讲完,“贵部人马不多,不必来武城山增、增、增……嗯,你明白?你们往东去,我估计姜、姜、姜……蜀贼下一步的目标,大概是上、上、上……”

    他的猜测很有道理,不过我心想:“邓结巴把别军当弃卒,总比你老兄老拿自己部下当弃卒要好呢。”分兵守险?杀了我的头我也不干,那样自己的生存机率实在是太小了——“咱们来分析一下,蜀贼如果东蹿,可能会走哪条路?”

    然而我的判断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小失误,蜀贼并不仅仅来谷中取水,他们陆陆续续地,竟然全数开拔了进来,并且越移越近,我略微探出点头来,就已经可以望见满谷的旌旗了。“这是死地,”我在心中向上天祈祷,“姜维不可能不清楚这点,他数万大军也无法在这里躲藏,进来干嘛?不要进来,不要进来……”

    我一开始没当回事:“呀,蜀贼果然走了远路。怎么,他们已到谷外了吗?”“不、不,”哨探喘着粗气回答,“蜀贼大军,已经陆续进谷来了!”

    邓安西一见我就问:“狄道兵马何、何、何在?”我赶紧恭敬地回答说:“下官已命他们兼程东行,料两日后即可赶到董亭。”“先、先、先别去董、董亭了,”邓安西摇摇头,“叫他们前往武城西、西、西,以为疑、疑、疑、疑……”虽然明知道很不礼貌,但我实在忍不住了,插口问道:“以为疑兵是吧?”

    黄昏的时候,秦锐骑马跑了回来——这家伙坐不住,时常带几个小兵去四处狩猎。其实打猎这种活动,我也是蛮喜欢的,然而白天日头太毒,附近又少鸟雀,这种情况下,你还去猎个什么劲儿?那禽兽往往逡巡终日,只能捉着一两只野兔,也不知道他究竟以何为乐。

    我拿着管毛笔在地图上圈圈画画,有时候是作个标记,有时候只是思考时的随意所为,很快地图就被糟蹋得面目全非,东一个王八西一个驴头的完全不能看了。我一个错神,再转回眼来,竟然差点连上邽都找不到了,而在自认为应该画着上邽城的地方,却发现一个地名叫做“段谷”。揉揉眼睛,我再细看,发现这段谷在上邽东南三十里外,三条通路的中间那条由此大绕圈穿过。

    此刻邓安西的部队已经和蜀贼接上了锋,蜀贼边战边退,逐渐进入死地。因为他们大多是背冲着我们,我们伏在草中,竟然没被他们发现。但我知道这是维持不了多久的,姜维迟早会发起反突击,那他一定会将大本营设在我现在藏身的地方——这地方可有多荫凉——说不定还就在我的身边安置胡床。当此危急关头,我勇气徒生,把心一横:“杀他个把士兵,就算当了俘虏也不冤了。况且说不定姜将军识才爱才,就此善待我呢?不战而降,谁都会看不起的……”

    我懒洋洋跟他过去望了一眼,那果然是个好地方,两面高坡,一面溪水,溪边密生草木,上午日光无法直晒,非常凉爽,而午后申、酉之间又会有夕阳映照,暖融融的令人昏昏欲睡。“果然是天生福地呀!”我不禁抚掌感叹,然后立命全军拔营迁来此处。

    我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吓得魂飞魄散,匆忙间六神无主,只会原地绕圈。好在秦锐那天睡个懒觉没去狩猎,他在我耳边大喝一声:“立刻转移,离开这死地呀!”才把我从梦中唤醒。“且慢……”我斟酌一下,回答他说,“移营?开什么玩笑!蜀贼已经入谷,咱们移营还来得及吗?休得慌乱,我料他们只是往谷中来取水,不会深入,咱们偃旗息鼓,全都藏身林中,他们未必便能发现了。”

    然而老天并不保佑,昏人昏招,姜维还真的奔死地冲进来了!事后才知道,那厮是故意这么干的,他自蹈死地,为的是引诱邓安西前来主力决战。他想的是不错,蜀贼颇耐苦战,在如此狭窄的地形中两相遭遇,勇者必胜,只要邓安西敢追进来,我军就凶多吉少。况且,据说他还在谷侧布下了另外一着棋子……

    我直直地盯着地图,看得眼冒金星。“不如咱们直接去上邽好了,”刘睿建议,“协守上邽,等待邓安西的救援。”“不成,不成,”我掐指计算,否决了这白痴的胡话,“连年兵燹,陇上郡县大多残破,上邽守军更少,加上咱们这不到千人,也根本毫无作为。如果蜀贼真去了上邽,一上午就能端下来,那样局面就被动了……不过局面被动事小,咱们死在那小破城里,实在冤枉呀!”

    刘睿笑笑撇嘴:“我还当你在说风水,什么生地、死地的。你是说这里利攻不利守吗?反正蜀贼不会来,咱们就来此躲躲荫凉,有何不可?”秦锐大怒:“躲荫凉,躲你个头!”我急忙摆摆手,制止他的谩骂:“寿长岂不闻‘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道理吗?本官自有妙计,汝休多言。”

    我们就这样在段谷深处不见人踪的地方躲……嗯,是防守了四天,八月初九,突然有探哨前来禀报紧急军情。要知道,我可不仅仅消极地防守,我也经常撒出斥候去侦查敌情的,起码在蜀贼拿下上邽,邓安西急巴巴赶来增援的时候,我要能及时出谷去和他会合,以策安全。且说那哨探慌慌张张的,我还以为上邽已经被拿下了,没想到他开口就说:“蜀、蜀贼,蜀贼来了!”

    邓安西满意地拍拍我的肩膀。可是他满意了,我却一头雾水,回到新兴就和秦锐、刘睿商量:“从董亭附近前往上邽,统共有三条道路,就咱们这不到一千人,怎可能守得住呀?”秦锐一拍桌子:“奶奶的,那厮的意思,分明叫老爷们分兵守险,给他当探路的棋子,他只要因此能及时晓得蜀贼的动向就好了,哪管咱们能否守住?哪管咱们的死活?!”

    大敌当前,丝毫也延挨不得,这时候就能看出一名指挥官临机应变的素质来了,我一声令下,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士兵们全都遵令伏在了草窠里,有几个怕盔缨被蜀贼发现,竟然连头盔都摘了去。我的速度略微慢一点,因为我要赶紧穿上铠甲,以防不虞。

    这个时候,杀了我头我也不会想到,蜀贼还偏偏就走了段谷。果然昏人每多昏招,你想躲也是躲不开的!

    看秦锐的眼神,分明在说:“慌乱?慌乱的是你吧。”这种眼神简直是侮辱上官,我哪有丝毫慌乱?你不看看刘睿,他竟然眨眼间已经爬到树上去了——猴子也不见得有如此敏捷的身手。

    他扯过地图指指上邽。我匆忙点头:“贼人要偷袭上邽吗?将军要我等扼守要路,以阻其东进?”

    然而我才赶到新兴县,距离董亭不到百里之遥,就听说战场北移到了武城山。武城山地势险要,在董亭以北,估计姜维拿不下石营,就绕圈北上,想要奇袭武城以薄董亭之背。其实就用兵原理上来看,此计也不算很糟糕,然而想想邓结巴这种谨慎人物,他会放着身后如此要隘不派兵驻守吗?

    他看我和刘睿一脸的疑惑,就从我手里接过毛笔来,在地图边缘找了半天的空白处,草草画了幅图:“原本的山谷被段水一切为二,谷深不过百尺,东、南、西、北各有一个出口……”“好地方!”没等他画完,我就一拍大腿,“咱们就去那里驻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