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何去何从难抉择(上)

日月天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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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阮朝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中的,整个人似麻木了般,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不知何时,她已被雨水打湿了身体,浑身湿漉漉的,一直往下滴水。她讷讷地打开房门,拖着疲惫的身躯在客厅里游荡,所经地板仿佛被水洗了似的。她一个不小心,滑倒在地,才终于有了知觉。

    身体的疼痛和昔日的委屈交织在一起,她一时承受不住,开始哇哇大哭起来。

    郭明晖从不让她压抑情绪,他说,哭泣从来不是为了解决问题,是为发泄心中的情绪,哭过了,坏情绪就随眼泪一起跑掉了。他不忍看她把情绪憋在心里,怕时间久了会憋成内伤,她以为自己终于有了依靠,从此开始变得脆弱,变得爱哭。可如今,那个曾让自己放下所有包袱大哭大笑的人却离她而去。

    她不明白,与她不相熟的林静怡、郭父都曾看到那张照片,未曾有过疑心,可陪伴自己这么多年的他,却不愿相信自己。

    窗外依然下着雨,冷风透过窗户灌进屋内,呼呼作响。窗帘也在风的作用下不停摇摆,桌上的草稿纸被风吹到了地上,满室狼藉。

    阮朝云哭了很久,直到再也哭不出来。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越发觉的难过了:“连风也欺负我!”她嚅动了下嘴唇,忍住了想要继续哭的冲动,起身走向窗台。

    关好窗户,把屋内收拾妥当之后,她便去洗澡,换了一套干净衣服。当她躺在床上发呆的时候,肚子开始咕咕叫了起来,阮朝云才想起自己一整天都未吃任何主食。可她此时并没什么胃口,只好闭上眼睛睡觉。半梦半醒间,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皱了下眉头,想要置之不理,可来电显示上的名字让她有些犹豫。

    思忖片刻,她还是按下了接听键:“明晖,这么晚了打电话,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么?”

    听到她那沙哑的声音,郭明晖的心一紧:“你感冒了?”

    阮朝云摇摇头,嘴角扯出一丝苦笑:“没有,可能是有点上火吧。你呢,最近还好吗?”

    “哦,我还好。”沉默半晌,郭明晖继续说道,“我要结婚了。”

    阮朝云的心一颤,整个人僵在了当地,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很快吧,我也有点难以接受,毕竟我们两个才交往一个多月,她还在读书,我这边事业尚未稳固。可家长催得急,让我们今年赶紧完婚。后来我也想通了,只要确定了对的人,早晚又有什么大碍。”郭明晖尴尬地笑道。

    阮朝云微微皱眉:“什么时候?”

    “她喜欢圣诞节,说希望那天我们都能有一个好的开始。”

    阮朝云瞥了一眼桌上的日历,咬唇说道:“是应该有一个好的开始,祝你们幸福!”

    “谢谢!”郭明晖迟疑了片刻,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也老大不小了,找个可靠的人,就嫁了吧。”

    “别,你可千万别再给我安排相亲了。我的事就让我自己做主吧,日后若真遇到有缘人,我自然会嫁的。雪儿是个好女孩,你一定要好好待她,不要再像以前那样三心二意。”

    郭明晖没有说话。其实她不知道,他以前那些所谓的“女朋友”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他从未越矩,和那些女孩发生关系。他这样做无非是不希望她担心罢了。看他一直保持单身,她还以为他是对女孩不感冒,甚至怀疑起他的取向来,他没办法,才经常向她炫耀各种女朋友。

    他宁愿她以为他花心,也不想她为此愧疚,觉得自己是他的拖累。但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他即将迎娶别的新娘。他在雪儿妈妈面前发过誓,会一辈子待雪儿好,不管是否心甘情愿,他现在都只能这样做了。因为医生说雪儿妈妈只剩下三个月了,她最大的愿望便是在有生之年看到女儿结婚,有个可一生依靠的人,这样她才能安心地离开。

    也许他此生注定和阮朝云没有缘分吧,郭明晖如是想道,嘴角扯出一丝苦笑:“我看得出来,你们两个依旧爱着彼此,所以,如果他放弃一切,执意要和你在一起,你应该也会答应吧。”

    闻言,阮朝云本欲解释,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此时,解释与否已经无关紧要了吧。想及此,阮朝云淡然一笑:“或许吧,夜深了,早点歇息吧。”

    说完她便挂断了电话。

    由于饿过了头,她的胃开始隐隐作痛,吃罢药,胃多少好受些,偏偏肚子又疼了起来,她才意识到生理期到了。她以前很少会痛,只是今天淋了雨,便格外的难受。她头一次被痛的小脸发白,直冒虚汗,整个人像小猫似的蜷缩在被窝里,在寂静无声又充满黑暗的夜里无助到极点。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也许是晕过去的,好在睡得很沉。醒来时已日上三竿。看着表上的时间,十一点半,她微微皱眉,翻个身准备继续睡去,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喂!”阮朝云眯着眼睛,声音比昨日更沙哑了。

    “小云,你现在有时间吗?”

    阮朝云翻了个身:“没事,你说吧。”

    “我……说来话长,要不你来我家吧。”

    阮朝云没有拒绝。她刚下床,只觉头重脚轻,整个人差点摔倒在地。她微微皱眉,顺势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取出一支温度计,一量果不其然发烧了,39度5,她暗暗摇头。

    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白色的医疗箱,这还是郭明晖给她准备的,看到箱子,她长呼一口气,仰头看向别处。过了片刻,她从箱子里拿出退烧药吃了几粒,简单收拾一下就去徐婧家了。

    看到阮朝云的模样,徐婧被吓了一跳:“你没事吧?”

    阮朝云连连摇头,笑道:“我没事,过一会儿就好了。”

    徐婧不放心,便扶着她上了二楼。

    阮朝云坐在木椅上,揉了揉太阳穴。少顷舒服了些,她缓缓睁开眼睛,环顾四周,啧啧称赞道:“你这阁楼还挺有格调的嘛!”

    徐婧递给她一杯茶,开心地笑了:“是吧,我也喜欢这种格调。再过几年,我打算把这房子卖了,去江南的深山老林里隐居去。”

    “隐居?”阮朝云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怎么,很难以置信?”徐婧端起茶杯,闭上眼睛嗅了嗅,随即轻抿一口,“我一直很向往那种生活,醒来就能看到美丽的风景,每日种种花草,吃自家种的新鲜蔬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远离都市的喧嚣,享受自然独处的安宁,何尝不好?”

    “是很好,只是这世间的牵绊,你可舍得下?”

    闻言,徐婧喝茶的动作顿了顿,她放下茶杯,做了一个深呼吸:“一个月前我是可以舍下的,但现在……还记得前段时间我经常向你问及王子林的事么?唉,不瞒你说,我年少时曾育有一子,只不过被孩子的生父狠心给卖了,这我是不知情的,后来孩子的生父被我检举坐了牢,判了死缓,现在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吧。

    我那可怜的孩子被卖到了一个偏远的小山村。在他被卖到那户人家之前,那家人刚刚失去一个孩子。孩子的生母在生下孩子不久之后就跑了,她当初也是被拐卖到那个山村里的。买她的那个男人30多岁,还有残疾。媳妇跑了之后,他就把心思都放在了儿子身上,不料儿子也没活几岁。他难过的紧,便决定终生不再娶了。后来在村里人的怂恿下,他买下了我的孩子。好在他这人本性不算坏,一心一意待我的儿子,供他读到大学,也就是现在的王子林。

    他长的和他的生父实在是太像了,所以我一眼就认出来了。经过多方打听,得知他就是我的孩子,那一刻我真的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你不知道,我曾经有多少次不想要这个孩子,担心他会毁了我的一生,可每当看到和他年龄相仿的孩子,我就会想,如果我的孩子还活着,应该也这么大了吧。真的很矛盾,毕竟他也是我怀胎十月掉下来的肉啊!”

    “你想认回他?”阮朝云轻抚了下胸口,这个消息太令她震惊了。

    徐婧喝了一口茶,抿唇说道:“我不知道,那孩子对王军来说,就是他的全部,甚至比他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如果没有孩子,我不知道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可让你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和自己形同陌路、无法相认,你也承受不了?”

    徐婧点点头,面露难色:“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而且我怕孩子不认我,毕竟我从未养育过他。”

    “那孩子心地善良,纵使和你有隔阂,时间久了也会理解你的,只不过他是知恩图报、重情重义之人,不可能抛下他的养父的。”

    闻言,徐婧忍不住红了眼眶:“虽然我说这话很残忍,但如果没有买卖,还会有那么多人被拐么?是,有些人娶不来媳妇,生不了孩子,他们可怜,那失去孩子的人不是更可怜么?所以,我对买卖人口的人始终是无法同情。”

    “我知道,他们剥夺了本该属于你的人生,你的孩子。”阮朝云轻轻握住她的手,希望能给她一些安慰,但她不知道王子林会如何抉择,是选择生母,还是养父。

    回到公司之后,阮朝云单独把王子林叫了出来:“你一直和你的父亲相依为命?”

    “谢谢。”王子林接过阮朝云递来的水,点头笑道,“我父亲可疼我了,从不让我受半点委屈。家里虽然穷,可他什么好吃的好穿的都紧着我。有一次他生病了,那时我个头很小,给他烧水,结果不小心把水壶给打碎了,那可是家里唯一的一个水壶,我以为他会骂我,可他听到声响立即从床上跳下来,问我有没有伤到哪里,这世上恐怕再没有比他更好的父亲了吧。”

    看到他崇拜的眼神,阮朝云明白,他们父子二人不是亲生却胜似亲生,她又怎么忍心拆散他们呢!

    “那你想你妈妈吗?”沉默良久,阮朝云咬唇问道。

    王子林愣住了,少顷苦笑道:“妈妈?好陌生的词汇!在我印象里,我从没见过她,听说她在生下我之后就跑掉了,既然她已经抛弃了我,那我又何苦再去想她。”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你的妈妈突然出现了,告诉你当初她也是迫不得已,你会怎么做?”

    “迫不得已?呵呵,可能吧,我也有想过这个问题。说实话,村子里什么样的说法都有,我从小听到大。每当有人说我妈妈坏话,我就会生气,和他们理论,不管怎么说,她生了我,就这一点,我没办法恨她。”王子林长呼一口气,“有她没她我都已经长这么大了,其实现在这种生活挺好的,真的。”

    “好吧,也许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阮朝云耸了耸肩,“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去工作吧。”

    “谢谢,会的。”王子林笑了笑,起身走了出去。

    徐婧料到王子林会这么回答,所以当阮朝云告诉她时,她并不感到惊讶或难过,反而很欣慰:“好孩子。”

    阮朝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那你打算怎么办,需要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告诉他吗?”

    徐婧摇摇头,转身冲她笑道:“他虽然是单亲家庭,从小到大却是不缺爱的孩子,如果我贸然告诉他真相,恐怕他无法承受得住。其实我本来想认他做干儿子的,又怕伤害他强烈的自尊心,只好一个人离开了。”

    “什么时候?”阮朝云有些诧异,这一切都来得太快了,她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徐婧轻轻抚摸着阁楼的一个个物件,嘴角挂着浅笑:“下周吧。时间过得好快,转眼已经立冬了,我的记忆却还停在秋天呢!这里的冬天太冷太漫长,我怕我熬不住。放心吧,我已经在深山里寻好了房子,你若不嫌弃,日后去了可以在我那歇脚,赏山玩水。”

    见她已打定主意,阮朝云便没挽留:“好啊,到时候登门拜访,你可不要嫌我烦哦。”

    二人相视一笑,看着窗外飞舞的雪花,再没说话。

    大家都做了选择,可自己的路又该如何走呢?阮朝云双手抱着茶杯,矗立在窗前,心中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