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纷飞

牛语者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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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骑长恭敬地接过令箭,向部下传达了公主的旨意,很快率队离去。只是习惯于直来直往阵前厮杀的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公主殿下为何会穿着汉人的装束,和一个屠杀自己族人的汉族小伙子待在一起?

    “喀喇喇——”

    他蹲下身对着龙城公主的脸,又笑着说道:“你不会真以为我有那种自不量力的想法吧?要知道我从没有过成家的念头,更不可能让任何一个女人把自己栓死——即使她美若天仙风情万种,至多也只能玩玩而已。”

    然而霍去病虽活了过来,但身上的伤势依旧十分沉重,整日陷于深度的昏迷中。好在经过龙城公主十余日衣不解寐的悉心照料,他终于悠悠苏醒。

    战斗毫无悬念,先是骷髅头的精神攻击,而后是霍去病砍瓜切菜般地屠戮。在其它匈奴骑兵还未清醒过来之前,八名同伴的尸体已坠入尘埃。

    有时候,在迤逦朝东而去的马车里骷髅头不免纳闷,为什么一直没有听到头儿和龙城公主商讨今后的行止,难道就要这么不停地往东面走下去,直到天涯尽头?

    鲜卑山犹如一尊巨人傲然顶起穹庐,张开宽广的怀抱迎纳着来自四方的游子。

    他便是大难不死的霍去病。那夜在复活以后,龙城公主便携着他驾乘玉后所留的灵鹫一路向东飞行渡过弓泸水。

    “心跳,他又有了心跳!”在片刻的发呆后骷髅头突然大叫起来,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道:“他不会是被人借尸还魂了吧?”

    她的心更难受了,忽然察觉到随着霍去病的离去,也带走了自己心里的很多东西。

    龙城公主浑身颤抖了一下,幽幽道:“你忘了,我的族人也曾经那样热情洋溢地款待过你——看来我们真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候。”

    “去病——”在龙城公主预感不妙企图劝阻的同一刻,霍去病已然催动坐骑迎上那队匈奴骑兵。

    “我为什么要追她?追上了又能如何?”

    听了霍去病的赞叹,龙城公主轻轻点头说道:“真希望自己也能变成鲜卑山脚下的放牧人,过着无忧无虑与世无争的生活。现在的我,得到了许多常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却也失去了很多别人早已习以为常的简单和快乐。”

    当一抹晨曦穿过窗户惊醒了睡梦中的龙城公主时,她睁开眼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庞。霍去病保持着原有的姿势,也已睡着。

    “是,我的确不忍再看。”龙城公主平静道:“但我更担心下一刻我们会拔刀相向。”

    “尽管身为匈奴人,我同样不能认同眼前族人的行径。”龙城公主回答道:“但这是匈奴民族千百年来出于生存所需而被迫形成的生活方式,我希望你也能够理解。我不愿族人掳掠屠杀汉人,但也不愿意见到自己的族人被杀。”

    霍去病的话与其说是在质问骷髅头,还不如说在问自己:“她要的我不能给,我想做的她必须阻拦。我们之间注定有一条不可逾越的沟壑,相见争如不见。”

    龙城公主却异乎寻常地冷静,只是朝向霍去病的俏脸业已泪流满面。

    “不错,就是长安。”霍去病狠狠甩了甩头,面容又恢复了往日飞扬的神采,扬起马鞭大声说道:“走了!”

    “那就这样算了吗?”望着远去的龙城公主背影,骷髅头伤感地道。

    她凝望着他,眼神里似正进行着一场艰难的挣扎,突然轻唤道:“别走,抱紧我!”

    骷髅头不禁猛打个寒颤,仿佛已看到了来日疆场之上,这对年轻男女在千军万马的山呼海啸声中血溅五步,玉石俱焚。

    (《天誓》第一部完)

    于是她错过了霍去病眼眸深处一抹痛楚的光芒,耳中听到他恢复了嬉笑的语调回答道:“当然不该,聪明的女人,都不会嫁给一个无权无势一贫如洗,同时又喜欢沾花惹草,到处风流快活的恶棍,对不对?”

    霍去病摇摇头站起身,舒展身体做了几下活动,回答道:“我一直在运转九阳龙罡疏通血脉,就当昨晚打坐了一宿。”

    骏马长嘶,载着他向西南而去。

    后来的两天,霍去病和龙城公主便借宿在这名叫基提拉的中年匈奴男子家中。他是部落里著名的勇士,家资丰厚,牛羊满山,每日都盛情款待宴请不断。

    不是幻觉,不是梦境,霍去病的头发真真切切地发生了颜色的变化,就如龙城公主摘下青铜面具直迎金不炎和尺度天时的景象一样。

    仿佛有一道无形阴霾笼罩在他们头上,冰封了目光,也冰封了笑容。

    可她的身子只是稍稍地一动,他便立刻醒来,冲着龙城公主微微一笑。

    “头儿!”骷髅头惊叫,可一对上霍去病森冷的眼神便立即噤若寒蝉。

    “啪!”一滴泪水顺颊而下,坠落在霍去病鼻梁上,闪着晶莹的光亮。

    谁知尽管龙城公主没有通报身分,但那酋长已隐约猜到了她的来历,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肯收下钱财,将家中女眷专用车驾赠予了两人。龙城公主过意不去,临行前还是悄悄将自己随身携带的一副首饰留在了借住的毡房中。

    “怎么停下来不走了?”一颗黑乎乎的骷髅头从低垂的帘帐后探出了脑袋。

    到处都是匈奴大军过境后残留下的焦土痕迹,从铁蹄下幸存的难民惊魂未定地朝西迁徙,生怕再遭到敌军回程时的顺道洗劫。

    当日上午,两人辞别基提拉,将马车赠与了他,只骑着两匹骏马徐徐南行。

    “那你如何赔我?”她仰起脸,娇憨地道:“这回休想蒙混过关。”

    霍去病的脸上刹那间流露出一缕惊讶与欣喜交织的神情,然后什么也没有说,伸开坚实的双臂将她搂入怀中。

    “霍去病。”龙城公主声音一沉,徐徐道:“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这并不代表我可以毫无原则地附和你的任何想法。”

    就这样,两人一边养伤一边漫无目的地前行,尽量避开在草原上游牧的部落。

    她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比起刚才那次,这回他的拥抱是那样的强而有力,几乎勒得自己无法呼吸。她的头埋在他的胸前,看不到他的脸,却可以听到他的心跳正在加速,好似草原上驰骋的骏马。

    他定了定心神,问道:“头儿,公主殿下已经走远,咱们也该上路了吧?”

    遥遥望去层林尽染,万山红遍。松树的绿、柞树的红、杏树的紫、天空的蓝,绚若云霞美不胜收,令人不得不叹服于大自然的妙笔生花。

    可不知为什么,这天夜里霍去病却失眠了。他独自坐在毡房外的木墩上,望着沉浸在寂静夜色中的牧民部落,陷入了冗长的沉思。

    期间龙城公主问过一位被俘的工匠才知道,原来匈奴为报复卫青的进犯,大举南下侵入代郡,杀死都尉朱英,已然大获全胜,正准备凯旋北归。

    他哈哈一笑,漫不经心道:“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索性嫁给我,包你幸福如意。”

    他把后背靠到矮柜上,斜身坐在床上舒服地伸展双腿,刚好托起她的翘臀。

    路途中的气氛变得愈加微妙起来,两人间的交谈也越来越少。

    龙城公主好似没听见,喃喃道:“他没有死,我感觉得到,他还活着……”

    马车内舒适柔软的靠垫上懒洋洋坐着一个年轻人。他慢慢起身走出车厢,站到少女的身旁眺望着雄峻瑰奇的大山道:“我从没有想到过,除了扑面而来的满天沙尘,塞外还会有如此美丽宁和的地方。”

    他的眼前徐徐浮现过一个个远在长安的熟悉人影:厉虹如、高凡、鲁鹏……此时此刻,在同一轮明月下,他们又在想着什么,憧憬着什么?

    那些劫后余生的汉人们也不明白。他们千恩万谢地带着从牛车上分来的丰厚财物,陆续相偕而去,希望能在第一时间找到自己失散的亲人。

    霍去病沉默了,眼里怒意渐渐褪淡,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有开口。

    她的手儿轻巧熟练地驾驭着马缰,肌肤便如山坡上的羊群那般洁白无瑕,欣长窈窕的身段在举手投足间无不美到了极点,只可惜面容被一张冰冷的青铜面具遮掩,仅仅露出一双璀若星辰的黑眸。

    月光洒照进毡房,龙城公主只穿了身亵|衣坐在床上。她的双手紧紧抓着毛毡裹在胸前,眼睛里的惊恐尚未完全消散。

    话音未落,他惊愕地看到霍去病头上的黑发竟在悄然地转为诡异的紫红色。

    霍去病无声笑了起来。龙城公主反问道:“那么你呢,是否愿意成为一条为了飞上天空而宁可牺牲自己生命的小鱼?”

    霍去病躲开龙城公主的视线,巧妙地回避道:“这比喻可不太恰当。几百年前曾经有个无聊透顶的汉人说过:‘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你既不是鱼儿,又岂能断定它不愿留在水中,一心盼望飞上天空?”

    可是再往前走,氛围顿时不对。

    “就为了这些践踏别人家园的暴徒?”霍去病手指道边的残垣断壁,狞笑道:“莫非你的正义感只限于对待自己的族人?”

    如同龙城公主,霍去病也未再回头多望一眼,因为过往于他已不堪回首。

    龙城公主莞尔一笑,却听霍去病又道:“小心呀,你的声名可全毁了。”

    尽管明知霍去病看不到自己的面目表情,但她还是对他报之以同样的微笑。然后从他的怀里跪坐起来,小声问道:“你的手脚有没有发麻?”

    “都住手!”龙城公主避开霍去病的怒视,手中高举一支金箭用匈奴语大声道:“我是伊稚斜大单于的爱女龙城公主!现在我命令你们放下掳掠来的俘虏和财物,带着同伴的遗体立即归营!”

    在饮雪魔刀即将劈开又一名匈奴骑兵头颅的时候,霍去病眼前光华一闪,一面用金元凝铸的魔盾挡住了他复仇的斩击。

    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霍去病有了呼吸,那模样便像是沉沉地睡熟了。

    其中两人驾着坐骑迎上前来,左边那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热情地招呼道:“来自远方的贵客,请到我的家里喝上一碗热腾腾的羊奶,让我们的歌声替你们驱散旅途上的困乏。”

    “这是怎么回事?”骷髅头目瞪口呆,一下子有了种在作梦的错觉。

    也许是看到过多凄凉景象,龙城公主的心情更加低落,也更加沉默,几乎每个晚上都会从同一个噩梦中被惊醒。

    龙城公主展颜一笑,摇头道:“你这人呐,唯恐别人认为自己不够坏。”

    不知多久,油灯熄了。

    汉族男人的头颅,女人的娇美,还有他们座下的两匹骏马,对这些意犹未尽的匈奴骑兵而言,实在是抵挡不了的巨大诱惑。

    霍去病翻身上马,漠然道:“我要继续南下,你自己决定是否要跟随。”

    “要往南行吗?”龙城公主一震,深吸口气道:“就按你的想法吧。”

    这里的天空晴朗蔚蓝,这里的男人豪迈热烈,这里的女人直爽多情,这里的土地富饶美丽——又有谁会想起残酷的战争,有谁愿意诀别亲人踏上生死未卜的沙场?

    “您真是公主殿下?”率队的百骑长难以置信地望着金令,猛想起有关龙城公主终日佩戴青铜面具的传闻,急忙下马跪拜。

    天黑透了,如同她此刻的心情——没有光,沉沉地压得自己几近窒息。

    太阳已升起,昨夜凝结在草叶上的白霜发着晶亮光芒,在晨风里起舞。

    霍去病坐在马上一动不动,急得骷髅头大喊道:“头儿,快追啊!”

    霍去病轻轻放下她,替她重新盖好毛毡,微笑道:“继续睡吧,我会守在门外。”

    他的下巴陷入了龙城公主的黑发里,鼻孔痒痒地嗅到一缕缕诱人的处|子芬芳。奇怪的是,他没有生出半点色|欲,就像紧拥着珍贵无比的瑰宝在静默里为她守护。

    “铿!”

    霍去病用标准的匈奴人礼仪谢道:“你的盛情已使我感受到春天的温暖。请允许我向这里的主人送上从远方带来的祝福,愿天神永远眷顾这片美丽的土地。”

    如今,几日来遥遥在望的鲜卑山已近在眼前,马车终于暂时停住了。

    霍去病将油灯放下,朝闻声赶来的基提拉和他的家人无声地摆了摆手。

    “头儿。”骷髅头有气无力地伏在霍去病胸膛上,没有一点儿重获自由的喜悦,叹了口气说道:“好歹傲霍还给你留了个坟头,往后我会记得常来扫墓。”

    犹如一座积郁多日的火山,霍去病毫不停留,更不理睬背后龙城公主的呼唤,单枪匹马杀入大队。几十名匈奴骑兵怒喝着围了上来,刀在挥舞,血在飞扬,一具又一具地尸体不断倒下,世界陷入了疯狂。

    “什么也别说,就这样抱着我,抱着我……”她低低呢喃道,双臂死死环抱霍去病的虎腰,唯恐自己一睡着他就会消失,而那噩梦又将卷土重来。

    终于,这日清晨在即将上路的时候,龙城公主说道:“我们不要再往前走了吧。”

    突然,对面的毡房里传来龙城公主的一声惊叫。霍去病一惊而醒,脚上像装了弹簧一样立时跃起,如一支离弦之箭掠入她的屋中。

    “是回长安么?”骷髅头试探着问。

    少女隐藏在面具背后的俏脸似微微笑了一笑,转身揭起帘帐。

    黑暗里响起龙城公主细缓柔和的鼾声,在他怀中睡熟。

    日子一天天过去,霍去病的身体也一分一分地好转,而狼居胥山已在万里之外。

    “公主,别伤心了。”骷髅头望着她的背影劝道:“还是让头儿入土为安吧。”

    由于地处偏远的匈奴东疆,与汉人之间经年累月的征战对这里的牧民而言仿佛是异常遥远的一件事。即使挎上弓箭弯刀,男人出门捕猎的对象也只是为恶草原的狼群和数不胜数的黄羊。

    “完了。”骷髅头傻了眼,咕哝道:“一个死了,一个疯了。”

    他平和深沉的嗓音令龙城公主的心绪得到安抚,逐渐稳定下来,但她仍然深陷在刚才梦境中可怕景象所带来的巨大震撼里,难以复苏。

    这队匈奴骑兵兴奋呼喊着纵马向两人冲来,手里的弯刀在日光下闪耀寒光。

    龙城公主仰起面,似要让泪水回流,接着说道:“现在,已经有了答案。我该回家了,就像鱼儿离不开水。去病,你珍重……”说完用力一鞭坐骑,决绝地回过头向着北方的大道飞驰而去。

    “即使他们是一群没有人性的屠夫?”霍去病嗤之以鼻:“这样的民族就该灭亡。”

    人走空了,犹如她麻木的芳心——空荡荡,像在虚空里无所依的飘浮。

    “那就向南吧。”霍去病注视着龙城公主的反应,缓缓说:“天冷了,南方暖和些。”

    “哦,是呀。”她回答说,但一如前几次梦醒后的反应,依旧不愿告诉他在自己的梦境中究竟发生了怎样可怖的事情。

    她的眼里涌动着泪光,凄然一笑又道:“其实我才是真正的匈奴叛徒。我爱上了一个汉人,而他却念念不忘灭亡匈奴。我快承负不住了,觉得自己被撕裂成两丬,只恨不能生为贫家女,只恨你是汉人……”

    魔盾寸寸碎裂,化为星星点点的白金色光斑随风飘散。霍去病霍然回首,眼睛血红吓人,恶狠狠瞪视拍马赶至的龙城公主,好像已不认得她。

    霍去病一直在冷眼旁观,即不帮忙也不阻止,只是漠然问道:“这下你满意了?”

    嘹亮豪放的牧歌伴着矫健的雄鹰高飞在湛蓝色的草原天空下。远处的山坡上一片雪白如云,是数以万计的羊群正在享受着金秋丰盛的草料。

    龙城公主将金箭交给百骑长,吩咐道:“你将此令呈给统军大将,便说是依照我的命令释放了俘虏,他必不至怪罪于你。”

    像有根针在龙城公主的心头狠狠扎了一下,她唇角的笑容登时凝结,垂首说道:“你说我该不该答应呢?”

    在山坡下,少女停住马车抬头仰望鲜卑山上壮丽多姿的金秋景致,眼眸里荡漾起醉人的柔波。

    草原民族好客,举世皆知。正如一枚硬币的两面,呈现在人们面前的永远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形象。

    “你一直说想看一看我的脸,可是我却不能——”她宛如梦呓地对着他低语:“现在可以了,你还愿意看么?无论多久,都没关系……”

    “谢谢你,我没事了。”她轻声说,却并未试图将娇躯从他的臂膀里解脱出来。

    龙城公主瞧向霍去病,显然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如果我说‘不’呢?”龙城公主抬头对视霍去病,没有半点屈服。

    正这时,山坡上放牧的那群匈奴人也发现了他们。

    霍去病彬彬有礼的回答令中年男子和他的同伴大生好感,更加热诚地邀请两人。

    “还是那个噩梦么?”霍去病轻抚她兀自微微战栗的背脊,柔声问道。

    “是吧。”霍去病眼神里透着别样的深思,问道:“但你真能放下自己的责任,过上简单快乐的日子吗?到那时候,你是否能够无怨无悔?”

    他看着龙城公主的背影渐渐成了一个小黑点,继而隐没在大道的尽头,意兴阑珊地自言自语道:“也许这已是最好的结局。”

    前队的七八名匈奴骑兵远远看见站在道边的霍去病和龙城公主,不由眼睛一亮。

    风吹动她的秀发,如一束缎带飘舞,含着秋日草原的清香。

    为了给霍去病疗伤,龙城公主在弓泸水东岸的一个匈奴人小部落里暂居下来。等到霍去病醒转,她又唯恐走漏消息又引来强敌追杀,于是立即启程继续东行。

    鉴于霍去病的身体状况,她将灵鹫放返玉华殿,准备向当地的酋长购买一辆马车代步。

    屋里静静的,龙城公主忽然发觉自己竟倚靠在了霍去病的胸前。而他默然无语地把她像个孩子似地抱起,搂进怀里。他那结实的肌肉让她感到宽慰,怦然有力的心跳声更使得她有了一种安全感。

    “没办法,人善被人欺嘛。”霍去病潇洒地耸了耸双肩,转变话题道:“对了,你是否听说过草原上有这样一种风俗,如果有陌生人自远方而来,对款待他的主人来说,第一天是上天派来的贵客,第二天是祖先请来的客人,第三天是魔鬼派来的客人,到了第四天就成了令人厌恶的扫把星了。”

    灯光下他的眼睛闪着深邃的光芒,线条粗犷冷峻的脸庞犹若岩石雕琢而成丝毫不露情感,可嘴角的那抹笑意却给了她无限温暖。

    “知道我在噩梦里看到了什么?”龙城公主苦涩地说道:“我梦见了你挥动饮雪魔刀无所顾忌地杀戮着我的族人。我叫你,你不听;我想拉住你,可怎么也追不上……然后成千上万的匈奴骑兵涌了出来,他们包围了你,吞噬了你。我再也看不到你,只能发疯似地一遍遍呼喊你的名字——”

    就在两人剑拔弩张之际,南面大道上尘土飞扬,数十名匈奴骑兵驱赶着掳掠来的三四百名汉人和几十车满载的战利品正朝这儿行来。

    “算了罢。”

    “有时我想,要是能一直陪着你在草原上流浪,不再理睬匈奴与汉人之间的征杀该有多好?但我做不到,你也做不到。

    这一天过了上谷已进入到大汉的国境之中。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霍去病和龙城公主都换成汉服,鲜衣怒马引得无数路人侧目观望。

    “作梦了?”霍去病点亮屋里的油灯,托着灯盏坐到她的身前。

    龙城公主怔了许久,幽幽道:“我不知道。也许就像一条渴望飞上天空的鱼儿,却忘记一旦离开了水,它便会很快地死去。”

    “他和我一样,是魔族后裔。”她轻声自语,眼里闪烁着喜悦的光:“他拥有不死之躯的神赋——令他死去后又活过来。难怪我刚才感觉到了什么,竟会是这样……”

    “你看见了么?”她痴痴问道,眼里充满柔情:“为什么你不愿睁开眼睛?”

    霍去病还是没有动,闭起双目就这样搂着她合衣假寐,静候天明。

    霍去病落寞一笑,低声道:“我有我的方向,她有她的方向,那一瞬激撞的火花记得也罢,最好忘记,而后打马扬鞭各奔前程。”

    “所以当你提出南归,我没有反对。因为我也想知道,我们的感情和未来是否能禁受住现实的催压?”

    “为什么?”霍去病目光里竟透出一丝凶狠,冷冷道:“你不忍再看了?”

    霍去病也变得格外烦躁,动辄便拿骷髅头出气。骷髅头有苦难言,只好自认倒霉。

    她的手缓缓抚过霍去病的面颊,竟能依稀感觉到他肌肤上的余温。

    骷髅头兴奋得大喊大叫,忽然意识到霍去病的死而复生同时,也意味着自己在将来的漫长岁月里依旧要受到这狠毒主人的非人折磨,不由又仰天长叹道:“天啊,这样他还死不了,还真是祸害活千年呐——”

    一驾马车从西面的草原上缓缓行来,赶车的是一位普通的匈奴少女。

    霍去病笑了笑,似有些魂不守舍,答道:“是啊,咱们也该上路了。”

    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么?我是那条祈盼飞上天空的小鱼吗?

    她揭下脸上的青铜面具,将螓首凑近到霍去病的眼前,似唯恐天太黑令他看不清楚。

    龙城公主闻弦歌而知雅意,问道:“你想离开这里了,可我们接下来该去哪儿?翻过鲜卑山就是扶余人的地界,那儿的人未必会欢迎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