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兄妹

牛语者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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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恒扯开衣襟露出胸前挂着的护身符,打趣道:“原本是想拿它换几个钱来使使。可当铺的人说它一文不值,死活不肯收。没法子,只好将就戴上啦。”

    “哦,三个多月,”杨恒低低重复道:“你找我找得很辛苦吧。”

    忽听司马病上前说道:“杨兄弟,事由我起。若不能将你治好,老夫有何颜面苟活于世?即便踏破五岳四海,八荒六合,我也要寻到医你之方!”

    司马病嘿嘿一笑道:“老夫尽管狂妄,但三分自知之明也还是有的,我司马病可算不得什么珠子,婉容虽生具慧眼,也未必能看得上。”

    司马病笑了笑,脸上尽是柔情,说道:“是我命好,却害得你昏睡了二十年。”

    杨恒点点头,慢慢平复狂燥的心情,可终究无法一下子接受自己变成丑八怪的事实,想去寻找石颂霜却又颇多犹豫,魂不守舍地在江边坐下。

    林婉容不忍卒睹,扭转脸去问丈夫道:“怎么会是这样?”

    小夜花容惨白,呆呆注视着杨恒,突然“哇”地掩面失声痛哭,双肩剧烈抽搐难以自已。

    杨恒摇摇头,猜测道:“听名字,是位仙林高手吧?”

    小夜“噗嗤”轻笑,娇嗔道:“你看你,哪有当大哥的样子?”无形里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渐渐消淡。

    两人别过司徒病夫妇,御风离开冰窟沿江往下游而去。杨恒戴上林婉容赠送的人皮面具,问道:“小夜,你出来多久了?”

    林婉容伸手握住丈夫的大手,柔声道:“我睡着了什么也不知,苦的是你。”

    杨恒的身躯立时僵硬,如中魔咒般呆呆地伫立着一动不动,望着小夜近在咫尺的那双眸子,幽深得就像一汪秋水,温柔而哀怨,却蕴藏着无比的坚强与勇敢,将他一颗灰冷的心紧紧包融,脉脉温暖。

    杨恒注视着她清秀的侧脸,忽道:“小夜,我有一事相求,你一定要答应我,好么?”

    这一手当日剑圣石凤扬在始信峰草庐前曾经施展过,他目睹之下自是艳羡钦佩。而今自己使来,已可挥洒自如,心意所至仙剑灵性相应,浑为一体。

    司马病沉声道:“好兄弟,不枉我将这段秘辛对你说将出来。六十余年来,惟有你认为我做得对!”

    待到杨恒和小夜远远瞧见时,那“上”字深嵌在瀑水中正不可思议地往前方飘移,给人以震撼绝伦的错觉。仿佛整道宽逾三十丈的瀑布陡然化作一堵静止不动的石壁,那字如云如烟,在壁间自由行走。

    司马病面颊抽搐,涩声道:“看来冰川寒气还是未能将杨兄弟体内的药力完全拔尽,余毒无法化解渗入肌肤,最终引发红痂。”

    小夜抓住司马病的胳膊,央求道:“司马大叔,您是仙林神医,一定能想出医治阿恒的办法的,对不对?”

    小夜低低“啊”了声。司马病恨恨道:“他们不仅没有放过老夫白发苍苍的父母,连我刚刚满月的小侄儿也一并杀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查明了真相,便想请那些曾受过老夫救助的正道耆宿出面襄助,为我满门老小讨还公道。”

    杨恒愈加地大惑不解,视线不经意里扫过自己高举过头顶的双手,就见肌肤之上不知何时生出一层凹凸不平坑坑洼洼的丑陋红痂,连裸|露在袖口外的胳膊上也尽是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瞧得直让人恶心。

    小夜打量腕上的定神念珠,低声道:“好,我先戴着。你随时都可以收回。”

    这时候杨恒一省,挣脱开小夜,双手按在她的香肩上,久久怔然无语。

    杨恒一呆,小夜深悔自己失言,凌空向他盈盈一礼道:“大哥,请受小妹一拜!”心中凄楚不已,这声‘大哥’一叫,这多年的痴心终是付诸东流。

    小夜强忍忧伤,微笑道:“别轻易发誓,你能照顾我、保护我一生一世么?那石姑娘又该怎么办?”

    杨恒见状不自禁地想道:“如果颂霜见我是这般模样,也会像大嫂对待大哥这样地待我么?唉,我这样子还能和她在一起吗?如果她不愿意或者为难怎么办?”心中又是痛苦又是矛盾,突然醒悟到,司马病之所以说起这段不为人知的过往,全为以自身的经历来安慰鼓励他,用心良苦可见一斑。

    司马病摇头道:“详情老夫也不清楚,只是听说云岩宗在重修土地庙时,发现了被掩埋在废墟下的八花骷髅令,便疑是大魔尊杀害了明镜大师。刚才和咱们交手的画圣门人,十有八九也是专为此事而来。凤凰岛一脉本就精通奇门遁甲之术,又有流云飞舟如虎添翼,蜃楼仙境亦难阻挡。这一回,杨惟俨麻烦不小。”

    他抬眼望了望杨恒的神色,缓缓道:“你是不是在怪我做得太过了点儿?抛开九幽侯的子女门人不谈,来祝寿的那些宾客里,又有几人不是为虎作伥助纣为虐之辈?我杀了他们,只当是为人间除去一大害,却没想到由此引来正道各派的围剿诛杀,几无容身之处。”

    “不是过谦,而是实情。”司马病摆摆手,说道:“其实没人晓得,我和婉容自幼相识,两家住门对门,说有多近便有多近。只是老夫足足长她三十余岁,在乡下这年纪足可作她的祖父辈了。”

    杨恒将定神念珠戴到小夜的玉腕上,诚挚道:“咱们既已结拜成兄妹,你就不必见外了——我想娘亲若是知道她又多了个乖巧美丽的女儿,定会欢喜。”

    司马病痛苦地摇了摇头,说道:“很难!这红痂已与肌肤融为一体,老夫姑且一试,却并无十足把握……”

    小夜心弦一颤道:“那岂不是要死很多人?”尤其如真禅、真彦、明月神尼这等和自己朝夕相处的朋友师长,一想到他们行将血溅东昆仑,与灭照宫的一干魔头杀得天昏地暗,你死我活,芳心更是忐忑挂牵,说道:“阿恒,我跟你一起走!”

    “走开!”杨恒心底涌出一股烦躁,运劲挣脱小夜,粗暴道:“谁怕你们嫌弃,谁要你们同情……!”愤然转过身来,用手一指峨眉山方向,低吼道:“走啊,回你的法融寺去!”

    杨恒突破了炼神还虚之境,对周围一切都纤毫尽见,小夜的神情变化自也逃不过他的耳目,不期然地也回想起适才那一记突如其来的忘情热吻,暗暗道:“小夜对我深情厚谊,我该如何是好?可无论日后颂霜怎样对我,我此生断不可能再作他想。”

    他携着小夜飘落到崖顶,足不点地又飞出里许,前方大江拐了个湾,江面豁然开朗,从十余丈的高崖上猛向下泄落,形成一道蔚为壮观的大瀑布。

    杨恒恍若未闻,一动不动望着自己在冰壁上的影子,四肢、身上,乃至脸上都长满了这种可怕的红痂。尤其是那张曾经明朗俊秀的脸庞,此际竟是惨不忍睹,甚至比司马病之丑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啸声徐歇,江水如获大赦,重又咆哮着向下游奔腾。

    林婉容在旁静静听着丈夫的叙述,没有插上一句话,直到司马病说到此处才幽幽轻叹道:“大哥,你还当我嫁给你,纯粹只为报恩么?”

    小夜心如刀绞,珠泪泉涌道:“阿恒,你别这样。我们大家都不会嫌弃你……”

    杨恒站起身形,说道:“大哥大嫂,我得走了。”微一凝念,兀自凝固在冰层里的正气仙剑轰然破冰,电掠而出,精准无比地落回剑鞘里。

    他激荡的心绪稍稍平静,方察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浑身被溅起的江水浇得透湿。

    杨恒的眼圈又红了。多少年来,他一直将小夜视作纯真娇弱,需要呵护需要照料的小妹妹。此刻方才意识到,在这少女柔弱的外表下,同样深藏着一颗坚强的心。在自己最需要抚慰与温暖的时候,正是她给了自己最有力的支撑。

    杨恒灵觉舒展,凝神探视,低声道:“有人正在江心斗法。”

    “何止是高手,当年他的名望几不下于三魔四圣,乃是万人仰慕的正道翘楚!”司马病脸上的怨毒之色愈发浓烈,徐徐道:“可就是此人,只因为我没有救治他门下一个败坏良家妇女贞节的小淫贼,竟暗中派人将老夫满门十三口人杀得一干二净!亏得我出门采药,才躲过一劫!”

    杨恒见小夜笑逐颜开,心中喜慰,笑吟吟刚想说什么,猛然心头微动探臂揽住她的纤腰往江边的冰崖上掠去。

    “为了自保,我又杀了不少正道高手,这毒郎中的恶名便有了。直到遇上婉容,她那时艺业有成,也是奉师命前来追杀于我。可一见面她便认出了老夫,更在听过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竟决意倒戈襄助。”

    司马病看了眼妻子,说道:“杨兄弟,想不想知道当年美若天仙的婉容,为什么拒绝了那么多年少风流的名门俊彦,却偏偏给我这个又老又丑,还满身是毒的老怪物做了妻子?”

    杨恒大吼道:“你和一个怪物在一起做什么?走吧,你们都走,让我一个人静静。”

    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粗糙褶皱的面颊,触手坚硬生冷犹若一层牛皮,心中不无惨然道:“早知道要像个怪物般地活着,倒还不如死了的好!”再不敢看自己的面容,踉踉跄跄冲出冰窟,奔到江岸旁,胸臆中一口悲愤之气积郁难当,禁不住抬起头向着飘渺苍穹振声大吼道:“为什么?!”胸口一股血气油然奔涌,化作啸声穿破云层扶摇九霄,裂石烁金充满难以言说的苦闷愤怒,震得群山战栗,积雪簌簌剥落,面前的江水轰然鼓荡,激起一道道冲天水柱。

    林婉容感慨道:“自上回无量天照后,仙林一直相安无事,从未见过四大名门出动这大阵仗。无论输赢胜败,雄远峰上都免不了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小夜的俏脸登时变得苍白,眸子里的光一下黯灭,紧咬朱唇须臾,勉强笑了笑道:“好啊,我无父无母,能有个哥哥疼着总是好的。”说着话泪珠儿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忙转过脸去。

    杨恒心不在焉,说道:“那是大嫂慧眼识珠。”

    杨恒心中又是怜惜又是歉仄,握住她冰凉发颤的小手道:“我发誓,一定会保护你,照顾你!”

    不多时,这个“上”字稳稳停住,和起先凝铸在瀑布上的十五个字共同构成了一幅匪夷所思的壮观图卷,写的分明是:“千千为敌,一夫胜之;若未自胜,为战中上。”字体柔和饱满,从里往外透出一股超脱物外的磅礴大气,加之以周围隆隆奔涌的大江狂流,更添十成气势!

    杨恒感受到小夜柔软的娇躯在自己的背上轻轻颤栗,那一双平日里娇小的玉手此刻竟似有无穷的力量紧抱着他,传递来温暖与关爱。

    小夜面色一红,说道:“你还记得我送的护身符?我当你早将它弄丢了呢。”

    杨恒勉强笑道:“大哥过谦了。”

    杨恒笑道:“我既然送给了你,那便绝不再收回。你不也将自己的护身符送给了我么?就算交换吧。”

    司马病道:“杨兄弟可知,这两日四大名门兵临东昆仑,正要和杨惟俨决一雌雄。”

    小夜伴行在他的身旁喜乐无限,回答道:“我没有仔细算过,差不多该有三个多月了。”

    “不、不!”小夜抱得更紧了,哽咽叫道:“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哪怕再丑上十倍百倍,我也不离开你!”

    杨恒念及远在灭照宫的爹娘不由心绪烦乱。他本不欲小夜冒险,转念想道:“她孤身一人漂泊在外,终究不妥。”于是改变主意道:“好,你跟我走!”却打算先将她送去与云岩宗众僧汇合,自己亦可后顾无忧。

    小夜看到杨恒狰狞的面容,不由自主地瑟缩退后道:“阿恒,你……”

    杨恒见小夜望着自己惊悚地往后退去,显然被自己的怪模样吓到,心头悲苦更甚,一步步迫近着哈哈大笑道:“你怎么了,你不敢看我了,你怕我了么?”面颊肌肉扭曲颤抖,泪水不自觉滚落下来。

    小夜自不知杨恒的想法,笑靥如花道:“咱们把小雪也带上,这样它就不孤单啦。”

    只看了一眼,杨恒的身躯剧震“啊”地大叫,如同五雷轰顶脑海里一片空白。

    杨恒一怔道:“四大名门要找灭照宫的麻烦,这是为何?”

    司马病的面色渐渐转柔,声音也平静了下来,说道:“后来我们屡屡遇险,全凭她的机智和老夫的毒功又一次次化险为夷,最终决定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再不问人间是非。可到底还是教厉问鼎给找上门来……”

    小夜伸手替他拭去脸上泪痕,唇角含着一缕爱怜地微笑,轻轻道:“阿恒,别因为这样就对自己失望。要相信,你就是你。所有人……包括那位石姑娘,都不会在乎你变成什么模样。既然上天给了你再活一次的机会,我希望你能好好活。”

    杨恒剑眉一扬,道:“好,以牙还牙,快意恩仇,理应如是!”

    ※※※

    小夜诧异道:“发生了什么事?”环顾四周,却不见丝毫异常。

    一时间四人各有所思,不约而同地静默下来。在这冰天雪地的江畔,忽然变得充满温馨静谧,连江涛都仿似变得低沉柔和,浑不觉日渐西行,彩霞满天。

    “阿恒!”小夜的悲呼甫一出口,就被湮没在刚劲激越的啸音里。她扑在杨恒的背上,双手紧紧抱住他,泣道:“你会好的,你一定会好的!”

    司马病道:“那时候我医术初成,回返家乡,适逢无量天照莅临,四野瘟疫盛行,灾荒肆虐,婉容一家七口倒下了五个。等我到家的时候,只剩体弱多病的老祖母和她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老夫当即采药救治,连带全村的人,半个月后尽皆康复,从那时起便有了神医之名。”

    杨恒转过身来,抑制内心的痛楚,说道:“司马老哥,这事和你无关,你不必自责。”便将青天良如何擒拿自己,逼他吞服龙卷丹以验药性的事简略说了,道:“这是老天爷和我开玩笑,可怪不得你。”

    瀑布下方水雾弥漫浪花四溅,滑溜溜的岩石上盘腿坐着一个灰袍老僧,左手托钵右手持杖,似在凌空写着什么字。

    司马病摇头道:“是我炼出了龙卷丹,又是我将它托付给你保存,种种变故都由此丹而起,怎说与我无关?杨兄弟,老夫对天发誓,一定要让你恢复从前的样貌!”

    “不苦。”小夜不以为意道:“再说,还有小雪陪着我,就更不算什么啦。”

    杨恒自嘲道:“莫非我以前的样子很好看?其实不见得吧!”

    杨恒心生讶异,拧腰站定伸个懒腰舒活筋骨道:“你们的表情怎像见了鬼似的?”

    司马病丑陋的老脸上露出一点笑容,说道:“至少比我强一点吧!”

    杨恒心中诧异,想想三十多岁的差异,似乎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些话是用不上了。

    谁知话问出口久久没有听到杨恒的回答。她讶异地扭头望去,才发现杨恒神情复杂,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瀑布的另一边。

    想着自己方才忘情地亲吻杨恒,心生羞涩,默默寻思道:“他这般吻过了我,以后会想我多一点么?唉,我宁可阿恒还当我是个不懂事的小妹妹,可以自由自在地跟随在他的身旁,让我能时时见着他……”

    杨恒不敢看她目光,说道:“我想和你结为金兰兄妹,从此就是一家人了,你说好么?”

    然而念及石颂霜,杨恒的心绪再次低落道:“我这副模样,该如何去面对她?就算她真的不在乎,可我……哪里还配得上她?”

    杨恒怅然长出一口气,空洞的目光注视着游荡在天际的浮云,嘶哑道:“放开我,小夜。我这样子,和一个怪物有何区别?”

    小夜大吃一惊,慌忙道:“不成,这是你珍爱之物,我不能收它。阿恒,我刚才说的都是无心之言,你不用当真。”

    杨恒的眼里渐渐暖了起来,紊乱狂怒的火焰却在熄灭退隐,禅心自蒙尘殒灭的暴走边缘,教这深蕴爱意的一吻唤回。

    不意笑声戛然而止,小夜蓦地扑过来,踮起脚尖,双臂搂住杨恒的脖颈,一双明眸泪光闪烁,湿热的樱唇颤动着吻上了他的唇。

    从高处冲下的江水犹如万马奔腾势不可挡,灰袍老僧竟是稳若泰山岿然不动,手中的禅杖金光流溢,在瀑布上如斧凿刀刻,徐徐写就一个斗大的“上”字。

    小夜看得呆了,问道:“阿恒,这字是怎么写上瀑布的?”

    天地俱寂,光阴凝固,惟脚旁的江涛还在鼓啸奔腾,头顶的浮云还在漂泊四方。

    他双目拧成两条缝,低沉地嗓音道:“可谁料到,他们要么压根不信我的话,要么就推说无暇分身,竟没有一人肯出手帮忙!为报血仇,老夫悲愤之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埋首深山又苦修了十年毒功——因为我很清楚,假如单凭修为,以我的资质再修炼三五十年也未必及得上九幽侯,所以要报仇只有一个办法,用毒!”

    小夜愕然望向杨恒,道:“什么事?”

    一旁小夜却没想到那么多,只是听了司马病夫妇的故事悠然神往,即为他们欢喜,又羡慕这二人琴瑟和谐,不觉偷眼瞧向身边的杨恒,芳心默道:“如果我和阿恒也能这样,哪怕只有一天,此生亦可无憾了。可是……他满心想的都是那位石姑娘!”

    他的心一沉,忙转身看向一旁的冰壁。其时天已过午,外面的大雪戛然停歇,日头又从云层后露了出来。几缕阳光照耀在冰壁上,将他的身影清晰地倒映其上。

    林婉容莞尔道:“其实,一个人的长相固然重要,但并不是唯一重要的东西;它或许会影响你的人生,但不会决定你的人生。”

    “十年卧薪尝胆,又花了足足五年时间做准备,精心策划,我终于在九幽侯百岁寿诞的那天动手。十五年前他杀了我十三口,十五年后我便用毒杀了他一百三十口!而九幽侯本人,中了我的‘一笑泯恩仇’,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足足疼过了七天七夜才断了气。”

    杨恒岂有不知,一咬牙从腕上褪下定神念珠,说道:“小夜,这是我娘亲留下的纪念,我将它送给你。今后无论你要我做什么,只消凭此念珠,天涯海角赴汤蹈火,为兄定可为你办到!”

    想到未来可能遭遇的各种鄙视、讥嘲、厌恶的眼神,再想像自己站在石颂霜身旁时的场景,一颗心又再跌入冰谷,眼前不由掠过厉青原丰神俊朗冷傲不群的身影。

    司马病夫妇站在洞口,默默凝视着杨恒和小夜,均都暗松了一口气,心有余悸道:“倘若杨兄弟真承受不住这打击发起疯来,天晓得会发生什么事情?还好有小夜姑娘在,生生令他悬崖勒马冷静下来,当真是不幸中之万幸。”

    他顿了顿,继续叙述道:“不久之后无量天照退去,婉容被一位仙林异人收作弟子。也是我留在家乡,替她照料老祖母,直至为她老人家送终出殡。倘若日子就这么过下去,兴许我也只是个远近闻名的乡野郎中而已。可数年之后,一次突如其来的剧变,却让老夫成了毒郎中……”

    他的眼里掠过一丝寒光,问道:“杨兄弟,你可听说过‘九幽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