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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照宫的人马停止厮杀，开始有条不紊地向山下撤退。如同褪去的洪水，在他们的身后留下了满目疮痍的残垣断壁和触目惊心的血泊尸体。
石颂霜终是来了，杨恒强自按捺住兴奋，面对伊人又莫名生出忐忑之情，无数的心曲在胸膛里发酵，说出口的却是干巴巴的三个字：“你来了？”
自始至终，院子里有两个人没说过一句话。他们静静地目视彼此，擦肩而过。
殷长空一惊，问道：“你指的是后天要在樱树林公议明昙的事情？”
“我在等你来，”白袍道士缓缓说道：“这壶水在炉上烧很久了。”
石凤阳没说话，手中的杯盏“啪”地被捏作两爿。他将杯盏碎片平放在膝前，长身而起走向洞外，语气淡然而不容置疑地说道：“今晚到此为止。”
“去问杨恒，”杨惟俨唇角泛起一丝笑意，晓得自己今夜的来意已达成一半，回答道：“相信他不会对石兄说谎。”
他看着她绝美哀怨的玉容，恍惚间回到了八十多年前。那时的他，只是个在神会宗里毫不起眼的普通弟子，冲动鲁莽，却志比天高。
两名弟子躬身应是。殷长空伸手推开虚掩的殿门，才察觉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
殷长空的心一跳，掩上身后的殿门，神情变得紧张而古怪，望着那倩影许久，才开口道：“真的是你……你没有死？”
杨惟俨嘿然低笑道：“石兄可知当年杀害令嫒的银面人首脑是谁？”
※※※
故人未必是朋友，有时候也可能是敌人，而且是那种很要命的敌人。
“砰！”一支金红色的烟花信号冲天而起，在暗红的夜幕下盛绽轰鸣。
殷长空的额头有冷汗渗出，涩声道：“我愿为你做任何事，但无需用奇魔鉴保证。”
“蝶幽儿，这是我现在的名字。”倩影的主人再次纠正殷长空的错误，“我来救你。”
“师弟，你为何不说话？”石凤阳眼里闪动着微光，憔悴的面容落寞而萧索。
杨恒一惊道：“明灯大师要和盛霸禅决斗，在什么地方？”
“龚异嵬？”杨恒一怔道：“这人妖怎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何会找上大师？”
自己率领门中精锐不远万里来到长白，本想力助天心池共抗魔门，同时也要为惨死在大魔尊手下的同门师妹报仇雪恨。现在看来，自己的想法实在太简单。
“谁？”殷长空心头一凛，感到这声音竟是异常的熟悉。他顾盼左右，并无人注意到自己，当下吩咐两名随行弟子道：“你们守在这里，不准任何人进殿。”
于是，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两人都像被定格住。
杨恒接过信函看过，也是猜不透其中的意思，拧紧眉头问道：“莫非她是受了胁迫？”
石凤阳喝干了杯中的凉茶，声音沉缓沙哑道：“我想知道，杨兄如何能够证明。”
殷长空怔怔注视蝶幽儿，有些疑惑地问道：“救我？”
什么仙林四柱正道联盟，不过是貌合神离的摆设而已！
西门望道：“杨兄弟，凡事关心则乱。偌大的长白山，你到哪儿去找小夜姑娘？”
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听到有一缕极细的声音飘入耳际，似乎有谁正对着自己传音入密道：“殷长空，你有心事？”
她的话语像一桶凉水浇落，立时熄灭了殷长空胸中燃烧起来的怒火。
殷长空低下头沉思半晌，一咬牙道：“你要我怎么做？”
那边西门望瞅着满院的伤员心情大糟，一面叫道：“老严，有没有干掉盛霸禅那狗娘养的？”一面风风火火推开屋门闯了进去。
杨恒展颜一笑，回答道：“或许我该先去解决了盛霸禅。”
蝶幽儿叹了口气道：“我本该相信你的，可惜有了祁连六妖的前车之鉴，你要我如何再敢相信世上的男人？长空，我会害你吗？”
殷长空的脸上不由自主流露出一缕惊惧，“那我……”
杨惟俨冷然一笑道：“你说错了——在老夫心中，他们死尽死绝也不如宗兄一命。”
他骇然欲退，满脸的愤怒与惊愕，还有几分不可自已的伤心失落。
偏殿里供奉的是太上老君像，黑黔黔地没有灯火，有一道纤柔的倩影站在老君像前，手里的一束魔花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光。
听到步履远去，杨恒的心底一阵空虚。背后，有一双刀锋般的目光须臾未离。
“所以我来解脱你。”蝶幽儿道：“这也是你唯一向我赎罪的机会。”
“救我？”殷长空愣了愣，心中竟有一丝欢喜道：“你不是来报复我的？”
明灯大师道：“不太像。一来宗神秀和无相神君素无交情，岂会托他杀我？更重要的是如果宗神秀存心除掉贫僧，那盛霸禅又岂会放我下山？”
杨恒闻言本想取出藏在怀中的那枚银饼，向明灯大师说明石颂霜生母当年遇害的真凶。可看见明灯大师伤势沉重，实不宜再受刺|激，当即改变了主意，说道：“或许他是记恨我和真禅，连累大师受了无妄之灾。”
火光映红了山顶的夜空，如同一支饱蘸浓墨的巨笔，肆意渲染着凄艳的色彩。
更教殷长空不舒服的是，他几乎可以肯定雪峰派和云岩宗的人马也已悄然抵达了长白山。然而在今夜的这场大战中，居然没有一个人现身。
司马病目光闪动，冷声道：“是天心双木在从中作梗？”
宗神秀冷然道：“绝无此事，我无话可说。”
杨惟俨端起茶盏，在唇边象征性地沾了沾，说道：“这茶有邪气。”
杨恒也知西门望说的是实情，苦笑道：“为了我的事，害苦了大家。”
蝶幽儿静静凝视他须臾，脸上露出哀婉的表情，说道：“你还是信不过我。”
蝶幽儿漠然道：“天心池完了，宗神秀也逃不过后天一劫。如果你仍不知死活和他们绑在一起，过了明天便是寿终正寝之日！”
他们似乎已经聊了很长的时间，在杨惟俨来到之前，气氛显得有些沉闷凝重。
千秋二老将杨恒送出观外，三人拱手作别。行在前往留客镇的路上，西门望迫不及待问道：“杨兄弟，有没有见着你娘亲？”
是与她的邂逅从此改变了这一切，令他拥有了如今的地位与声望。更紧要的是，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她能够给予自己所有，同样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收回。
所以杨惟俨才会决定要亲自登门拜访，而将天下观的事交给部下去打理。
殷长空渐渐镇定，苦笑了声道：“这八十年来，我一直活得很小心，很辛苦。”
明灯大师摇头道：“盛霸禅还没这本事，我的伤大半是拜无相神君所赐。”
殷长空额头的冷汗像小虫子一样不停爬过面颊，挣扎着道：“我和他们不同！”
西门望一拍脑门道：“瞧老子这记性，还没告诉你老严今晚约战盛霸禅的事呢！”
“我也百思不得其解，”明灯大师的眉头微微皱起，思忖道：“这事情透着古怪。”
青衣老者默不作声地提起茶壶，二次斟满杨惟俨的杯盏，说道：“是我带的茶叶。”
白袍道士道：“那是因为今夜长白山上邪气冲天，玷污了原本清澈甘洌的山泉。”
看到他毫发无伤地走出来，桐柏双怪和司马病三颗悬着心终于放下。
但他好歹也是神会宗的宗主，从仙林地位上来说，是和宗神秀、杨惟俨平起平坐的一派掌门，而今竟成了个跑龙套的小角色。
石凤阳不紧不慢地从碳炉上取下铜壶，将水注入壶里，说道：“外面在死人。”
西门望道：“俗话说蜡烛不点不亮——回头咱们毒翻他十个八个天心池的弟子，看宗神秀、盛霸禅敢不敢再扣着杨夫人不放？”
想到这里他招呼东门颦道：“师妹，你去照料美美，我要去瞧瞧老严。”
山路很静，两旁林木幽森，直通到尽处的石崖。杨惟俨走得非常慢，像是一个正在饱览山色的游客，孤身一人未带随从。
“在神藏峰，”西门望估摸了下时间，说道：“这会儿怕也该打完了。”便将明灯大师向盛霸禅下战书，自己和司马病、东门颦前来探观的来龙去脉絮絮叨叨说了。
“还有真禅那小和尚。”西门望猛提一口真气想追上杨恒。可他颓然发现自己快，杨恒更快，始终保持着半个身位的距离。若非照顾他们三人的身法速度，恐怕这会儿杨恒早已飞得不见了踪影。
明灯大师道：“我正要跟你说这事。”从枕头下取出小夜写下的那封短笺道：“她被盛霸禅带人从客栈劫走，后来又落入蓬莱剑派之手。这封信函便是黑白无常之一的白无常裘伯展送来给我的。”
宗神秀与杨惟俨的视线均都投落在那两块茶盏的碎片上，眼神奇怪而复杂，似乎是惊讶，似乎是佩服，又隐隐含着一丝不甘与艳羡。
“谈不上原谅，但我可以再救你一次。”蝶幽儿缓缓走近殷长空，娇小的身躯就像一个飘荡在暗夜里的幽灵，“这也算回报了你当年的一片痴情。”
突然宗神秀振声大笑，隆隆的笑声在古洞中回荡轰鸣，震得壶盖哒哒蹦跳。
古洞的内部并不算宽敞，如果不是亮着油灯，飘着茶香，无论是谁都不会猜想到这里是一位正道巨擘束发隐居的仙家洞天。
他放心地将指挥权交给了凌红颐，而此刻自己要做的，只是去拜访一个故人。
白袍道士冷冷道：“师兄的话是在对牛弹琴。在杨兄的心目里，此刻天下观中哪怕所有人都死尽死绝，也抵不上杨南泰的半条命。”
杨恒爽然若失地点点头，道：“见到了，但我暂时还无法将她救出来。”
殷长空的眼里燃起炽热的光芒，问道：“你原谅我了？我找了你整整八十年！”
杨恒由天心双木亲自相送，退出枯崖秘境回到老君坛三楼的那间屋中。
蝶幽儿却抢在他发怒前，用纤手轻抚他剧烈起伏的胸口，语气幽怨道：“原谅我，别生气。我多想能靠在你的胸口上，而不是插入一根奇魔鉴。但是现在还不行啊——只要他还活着，我们随时都可能死。”
见杨恒不言语，司马病见状问道：“杨兄弟，你以为如何？”
一只小铜壶架在碳炉上哧哧冒着热气，这已经是洞中音量最高的响动。
他转首望了门外一眼，又问道：“大师，小夜呢，不是她也跟着您来了长白山吗？”
他幽冷的目光逼视宗神秀，一字一顿道：“宗兄，你还不肯承认么？”
蝶幽儿道：“极少人知道他的身份，而你却是其中之一，能够活到今天本来就是奇迹。”
西门望也不等店小二开门，一个晃身越过围墙，扯嗓子叫道：“老严，你回来了没？美美，我找见你杨大哥啦！”
杨恒晓得明灯大师是有意将自己的注意力引到别处，说道：“她被软禁在枯崖秘境中，由天心双木负责看守。我没有把握击败这两位道长，只好暂且退了出来。”
蝶幽儿脸上的笑容如花盛绽，纤秀的小手从奇魔花上轻轻采撷下一缕花心，说道：“我需要你的忠诚保证。”
西门望问道：“老严，会不会是宗神秀派他来干掉你，省得后天你去捣乱？”
杨惟俨负手在樱花丛中，犹如闲庭信步浑不在意林间暗布的阵势，大袖飘飘身姿洒逸，须臾的工夫便来到了古洞外。
在愤愤不平中，他油然升起一缕孤立无援的寒意，甚至有些心灰意冷。
“我让你。”杨恒收回了视线，向一旁侧身，让出一条通道。
青衣老者执起面前的茶壶，倒满杨惟俨身前的茶盏，低沉的嗓音道：“喝茶。”
宗神秀点点头，道：“果然，杨兄今夜登门，是为当日江上未尽之战。”
“她果然没来。”杨恒不无失落，默默道：“她真的不原谅我，再不会关心我了么？”
※※※
那道倩影的主人语音冰冷，仿佛威震仙林称雄西域的天山神会宗宗主在她的面前，也不过是个可以任意摆弄的小人物，纠正道：“准确的说，是我又活过来了。”
杨惟俨的目光像是薄薄的两束刀芒，闪耀着慑人寒意，问道：“石兄，你怎么说？”
蝶幽儿怜悯地看着殷长空，但这种怜悯绝非出自心中的关切，而更像是一种冷眼俯瞰着一只在溪水中苦苦挣扎求生的蝼蚁的神气，悠悠道：“你应该明白，那不过是个适逢其会的引子，被他抓住机会利用而已。”
这时候灭照宫的人马业已退走，天下观中的喊杀声逐渐平息。
片刻而漫长的迟疑后，石颂霜低低地“嗯”了声作为回答。
殷长空站在一座偏殿的大门外，抬头仰望滚滚升腾的浓烟，像巨龙般盘舞在空中，耳畔伤者的呻|吟不绝于耳，甚至迎面吹来的风里都含着浓重的血腥味道。
“大师，”杨恒收拾纷乱的心绪，走到床前道：“你的伤势要不要紧？”
“什么？！”西门望大吃一惊，一时也想不明白宝贝闺女儿待在客栈里好端端的怎会受伤？正要冲进屋里看个究竟，猛想道：“十有八九老严伤得也不轻。老子可不能只顾自家人不讲兄弟义气。”
“就因为你远远躲在一边，眼睁睁看着祁连六妖置我于死地？”蝶幽儿冷冷地微笑起来，笑容里有股说不出的轻蔑，“事实证明你当时的选择是对的。如果你冲出来，现在就不会有神会宗宗主殷长空这号人物。”
白袍道士望着杨惟俨将茶水泼地，木无表情地说道：“可惜了上好的茶叶。”
杨恒闻言又是感激又是担忧，当下加快身速往留客镇赶去，问道：“小夜也来了？”
“青炎——”殷长空咽了口发干的喉咙，“你来这儿做什么？”
石颂霜的手里端着一盆血水，正举步往外走。在看到杨恒的刹那，她的俏脸上出现了一丝难以名状的神情，默默收住了脚步。
明灯大师道：“可从此信来看，笔迹流畅，语句通顺，不像是受人威逼。”
“嘘——”蝶幽儿竖起食指轻柔地按在殷长空的唇上，眼眸里渐渐漾起一抹温柔怜爱，轻声道：“我知道，你是这世上唯一真正爱慕我，关心我的男人，我相信你。”
司马病见爱妻虽然容色萎顿，但并无大碍，心中稍宽，上前搭住她的脉搏。
这时候西厢房的屋门一开，林婉容走了出来说道：“大哥，你回来了？”
石颂霜垂首道：“谢谢。”语气客套而陌生，像是划下的一道鸿沟，将两人隔离于千里之外。哪怕彼此近在咫尺呼吸可闻，哪怕彼此听得见对方加速的心跳。
“滑天下之大稽，”他收住笑声，徐徐道：“什么银面人，与我何干？”
厉青原面朝院门长身伫立，好似护卫守在明灯大师客房门外。
洞里没有任何的家什，只有一名白袍道士和一位青衣老者席地而坐。
西门望看了看自己住的正屋，又瞅瞅明灯大师和司马病夫妇订下的东西厢房，三间屋子里都亮着灯，也都有药草的香气飘出。他急忙问道：“喂……小厉，出什么事了？”
宗神秀避而不答，晒然道：“杨兄，你是一代宗师，不是到处咬人的疯狗。”
“明灯大师、令嫒，还有真禅小师傅和司马夫人都受了伤，”厉青原的视线掠过西门望，落到了杨恒的脸上，回答道：“我想你们回来得正是时候。”
四人快马加鞭来到留客镇上的那家小客栈外，司马病眉宇微耸道：“有人受伤了。”
明灯大师欣慰道：“好哇，总算你懂得了审时度势，不再是只晓得玩命的愣头青了。”
殷长空面色微变，下意识地往后瑟缩了一步，说道：“不，这不行！”
石凤阳不声不响，将铜壶往三人中间一放，说道：“你们打，让外面的人停下。”
“不，不是这样。”殷长空道：“如果不是你，我不可能赢过丁师兄坐上神会宗掌门大弟子的宝座。我只是觉得……”
明灯大师微微一笑，望向杨恒。刚才发生在门口的一幕，他已看在眼里。
古洞里一下子变得死寂无声，空气像凝结成冰的巨石，被一团无形的焰火烧灼，一点一滴地滴淌在三个人的身上。
殷长空呆呆地望着蝶幽儿的俏脸，一股狂喜涌上心头，却猛然感觉胸口一冰，奇魔花心已没入他的胸膛。
杨惟俨执杯不饮，沉声道：“石兄，今晚这和事佬你恐怕是做不成了。”
杨惟俨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宗神秀，讥诮道：“那空照大师的死也与阁下无关？”
杨恒颔首表示赞同，但心中的疑窦却更深了，说道：“不成，我这就去找她！”
“你看我能说能笑，还会有什么事儿？”明灯大师洒然道：“你见过明昙师妹了？”
杨恒勉强笑了笑，道：“可这回你却玩大了，差一点儿把命丢在了神藏峰上。”
他慢慢冷静下来，苦涩地说道：“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过了火候，这水便不能用了。”杨惟俨步入古洞，在白袍道士和青衣老者的当中落座，“凡事都不能做得太过火。”
解决了这个人，今夜的战事便等于结束大半。但杨惟俨深知这个人并不容易解决。
她从他的身旁默然走过，却让他觉得她是在逃离，而手中的铜盆是最好的借口。
他一会儿“杨兄弟”一会儿“杨大哥”把自己跟女儿之间的辈分搅合得一塌糊涂，却浑不在意，心急火燎地往客房奔去。
刚走进小跨院，西门望的嗓门禁不住戛然一收，却是瞧见了厉青原。
石崖下有一座掩映在松林间的古洞，洞口无门无碑，却栽满了樱花树。枝头花苞将开未开，暗藏着奇门遁甲的莫测玄机。
当杨恒的左脚踏上东厢房门外石阶的那一刻，他看到了石颂霜的身影。
蝶幽儿的笑意更灿烂，她轻轻道：“你不愿？”
他走进屋里，明灯大师躺在床上，西门望正在关切地问长问短，猛一拍大腿懊恼道：“你怎么不趁机杀了他？只断了这混蛋一只手掌，太便宜他了！”
无论在任何时代，任何地方，真正能够决定芸芸众生命运的，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那寥寥几人。千万人的生死哀乐，仅仅是他们的意志体现，却如一只强有力而充满权威的无形大手，令人无从抗拒，惟有随波逐流。
白袍道士淡淡道：“我倒觉得杨兄的身上带着团火，很大的火。”
他知道，在灭照宫群魔向天下观外撤退的前一刻，后山那座古洞里的对决已经结束。尽管短短不到一个时辰，天下观内外宛若一座充斥着死亡与杀戮的修罗场，无论正邪，无数人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战斗，然后死去，其实都不过是古洞那场对决的一个注脚而已。
东门颦附和道：“师兄言之有理，这就叫以毒攻毒，十个不够就二十个，三十个！”
杨惟俨“哗”地泼了杯盏里的热茶，道：“这杯茶祭我的小儿子，他是你杀的。”
很显然，他并不是今夜第一个登门拜访的客人，从洞里飘出淡淡的怡人茶香。
尽管隔得有些远了，杨惟俨还是能够清晰地听见从天下观方向传来的惊天动地的喊杀声——那是他的部下正在发动大规模的掩袭，一如数月前仙林四柱在东昆仑对灭照宫所做的那样。
他极不舒服地感觉到，在今晚的这场盛大博弈中，自己只能算个可有可无的配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