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公议

牛语者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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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霸禅面色铁青,低哼了声道:“不错,前天晚上盛某确曾前往留客镇,请走了这位小夜姑娘。但我一非作贼心虚,二非杀人灭口,只想好生问问她,是受何人指使嫁祸盛某,妄图挑起敝派与云岩宗之间的仇隙?”

    此时无声胜有声,母子两人的心灵在交会着,融化着,哪怕前面有刀山火海也无法阻隔。

    天心池的坐席上乱成一团,那些不知内情的长老满面迷茫惊愕,而知晓内情的则犹如五雷轰顶。

    盛霸禅脑海中灵光一闪道:“宗师叔此计大妙!殷长空临阵倒戈,无疑使得本门极为被动。如果继续纠缠下去,只会大失人心陷入孤立。唯有另辟蹊径,将矛头指向杨老魔,才能化解眼前不利之局。”

    这手功夫和宗神秀先前吹气断剑的绝技如出一辙,可对象却换成了一个大活人。

    假如他良知尽泯,假如他心底早不存一丝人性,或许此刻也不会仅仅因为杨恒的几句话而失态。这么多年来,他以宗神秀为楷模为领袖,秉承着廓清寰宇涤荡群魔的雄心壮志,着实做过不少有违本愿的事情。

    果然盛霸禅抓到把柄,深沉一笑道:“只怕阁下所言才是贻笑大方。那束罡锋无神无识,全凭阁下操纵,这……”他的话说到这里,猛然心中一凛感觉不妥。

    这时候明水大师长身而起,面色肃然沉重,双手合什道:“善哉,善哉。盛总监可知,早在老衲从东昆仑回到峨眉山的当天,就收到了画圣吴施主的亲笔信函……

    “告诉你?”盛霸禅怔了怔,蓦然觉察到蝶幽儿饱含笑意的眸子里,有两点暗芒闪过。他的心神一凛,不知为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悔恨之情,浑浑噩噩地叹了口气道:“我杀了他,嫁祸给杨惟俨。”

    盛霸禅这才晓得明水大师是有备而来。比起小夜的证词,那封画圣吴道祖的亲笔书信,分量不可同日而语,即使刚才自己未曾受蝶幽儿妖法控制,说出真相,也难以抵挡这致命一击。

    盛霸禅却是抱定了小夜等人空口无凭,慢条斯理道:“年轻人,凡事都逃不过一个‘理’字。仅凭着年轻气盛,逞一时血勇,焉能服人?”

    宗神秀冰冷的脸上依然冰冷,仿佛所有的事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的语音平和,又用神功远远送出,哪怕站在最周边的人也能听得一清二楚。话中虽没有一个脏字,但句句诛心,简直比当众扇了盛霸禅三个响亮的耳光,还令他难以忍受。

    猛听高台之上有人扬声道:“好,公议就公议!今日四家掌门都在场,凡是赞同真源所言,认为大魔尊身不由己受人利用,于情可恕的请举起手来!”

    久久久久,偌大的樱树林里只听得见杨恒的吼声回荡,没了其它的声音。

    王霸澹扶起黑衣弟子,怒喝道:“真源,你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伤人?”

    聂隐姑放开查建树,狞声笑道:“盛总监,你还能说这是含血喷人么?”

    蝶幽儿不以为意地笑笑,道:“你终于可以相信,我是在真心帮你了吧?”

    司马病冷峻的脸庞上有一缕罕见的笑容,说道:“其实老朽也很想喝上两口——嘿嘿,说实话两口又怎么够?”

    杨惟俨不容宗神秀辩答,再次提声质问道:“再试问宗掌门,当日你花言巧语骗得空照大师出山,与老夫决战江上。结果空照大师为奸徒所害,老夫也遭遇阁下的截杀,险些丧命。事后又将空照大师之死栽赃嫁祸于杨某头上,这是不是诡谲伎俩?”

    “那晚发生在江上的事情,吴施主原也在场,只因不愿轻易涉足仙林恩怨,才未曾现身。后来听闻回岛的弟子说起此事,唯恐真相莫白,才特意致函说明。南长老、金长老……那晚你们两位在也场吧?又为何一意隐瞒,庇护盛总监?”

    杨恒凝视盛霸禅,慢慢举起右手指向云空道:“那儿有天理……”又一按胸膛道:“这儿有公理——这就是你要的‘理’字!”

    杨恒好整以暇地说道:“封住令徒经脉的,是那一束罡锋,而非在下。这一点千万不可搞浑,否则盛总监难免要贻笑大方。”

    像是积郁了万年的火山熔岩勃然喷发,这一声怒吼振聋发聩,犹如一道道晴天焦雷轰然在白山黑水间。林中樱树瑟瑟震颤,落英缤纷云气悸动。

    他努力保持脸上的镇定,缓缓转过身,望着殷长空举起的右手道:“殷兄,你这是何意?”

    杨恒的眼睛有点湿了,他听不到无数人对母亲的谩骂嘲讽,也听不到王霸澹义正词严的指控,眼里心里唯有母亲唇角的那一抹微笑。

    人们原本以为一场声势浩大的公议随着三大掌门的表态,行将落下帷幕。哪晓得奇峰突出,宗神秀又主动向杨惟俨发难。

    盛霸禅心头涌起一种遭受背叛的感觉,堵得胸口发闷。他注意到,宁长河等人都露出了惊愕疑惑的神情,显然殷长空在作此决定前并未及与会中的长老通气协商。但是他有什么理由这样做?

    在场中,盛霸禅呆如木鸡地望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从脚底升起一股寒意。

    杨恒、明灯大师和石颂霜几人的心中无疑都充满了疑惑,怎么也想不明白小夜如何会成为蓬莱剑派的新任掌门。两边的高台遥遥相对,杨恒远望着被勾魂摄魄、牛头马面几人拥坐在正中的小夜,不无担心。

    杨恒惊喜交集,从高台上飞身而出,奔向母亲,不经意里热泪盈眶。

    每当事后念及,却总认为这是不可违背的牺牲,必要且值得的付出。

    终于,宋雪致也看到了儿子。她的唇角露出一缕渺如轻烟的微笑,淡定而从容,却饱含着慈爱怜惜,人母情怀。

    盛霸禅勉强定住心神,冲着杨惟俨冷笑道:“胡说八道,含血喷人!”

    杨恒见空照大师沉冤昭雪,盛霸禅向明水大师负荆请罪,心头又是高兴又是难过,朝蝶幽儿微微颔首,低声道:“谢谢你!”

    群豪闻听此言,俱都精神一振,往天心池所在的那座高台背后望去。

    她步履轻松,无视数千道讶异的目光,来到杨恒和盛霸禅的身前,笑吟吟道:“杨大哥,小妹帮你来啦。”

    他高大的身躯伫立在台上神威凛凛,仿佛仅他孤身一人就足以在气势上,将对面高台上百多位仙林四柱与祝融剑派的长老耆宿压了下去。

    盛霸禅忍住胸中怒气,问道:“老夫哪里错了,还望阁下赐教。”

    明灯大师、司马病夫妇、真禅、西门美人、小夜、桐柏双怪……人们满怀喜慰地注视着这对命运多舛,饱经磨难的母子,不约而同在心底里通过一道暖流。

    “他奶奶的,老子心里怎么有点儿不好受?”西门望眨巴眨巴眼睛,喃喃抱怨道:“早知道就该带两坛酒来,喝他个稀里哗啦。”

    他看到母亲也正抬起头来环顾四周,神情宁和平静,仿佛能够坦然接受最坏的结果。但那样的结果绝不是杨恒想要的——他要的,是母亲的自由,是一份冥冥中自己坚信一直存在的天理公道!

    “盛霸禅!”小夜从观礼台上站起,清声斥道:“要不是你做贼心虚,前天夜里又为什么要带人把我从客栈里掳走?”

    忽听王霸澹高声道:“时辰不早,便劳烦两位师叔将大魔尊带上!”

    他明白那三只举起的手,不止是宣告宋雪致无罪,更是对天心池一种无声的蔑视与反抗。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与迷茫,一直以来内心深处的执着信念也在悄悄地皲裂、倒塌……

    话说完,杨恒遥遥望向母亲,胸口的气血还在沸腾,还在燃烧。

    杨恒悠然道:“请王长老看清楚了,我只是封了他的经脉,没伤及半根头发。”

    盛霸禅神志一清,看见众人的各种反应,登时猜测到发生了什么事,不由得面如死灰。

    听到这人的声音,盛霸禅就像后脑勺上结结实实捱了一闷棍。

    此言一出,连许多心里倾向杨恒的人也禁不住皱眉,不晓得他为何耍起无赖来。

    “好!”杨惟俨猛然拍案而起,宏声说道:“试问宗掌门,你密下钧令对犬子夫妇赶尽杀绝,这是堂堂征讨呢,还是诡谲伎俩?”

    盛霸禅皱了皱眉,他身后的一名黑衣弟子定定神大喝道:“真源,令堂已亲口认罪,你还有何话可说?若再胡搅蛮缠,未免惹得天下同道耻笑!”

    杨恒蔑然一笑,说道:“不知是你的耳朵出了问题,还是脑袋先天残疾。家母何时认罪了?她不过是认同王长老适才的话并无虚假而已。”

    这时候,明水大师沉缓的嗓音说道:“宗掌门,便请你宣布公议的结果吧。”

    杨恒点点头道:“好,我来告诉你,这两者之间的区别——”

    杨恒笑吟吟地看着盛霸禅,眼神却如刀锋般森寒,说道:“听盛总监话里的意思,是在责怪杨某不该小题大作,封人经脉?错了错了,大错特错。”

    众人情不自禁地看向那鼓掌人,才错愕地发现一个十二三岁的彩衣小姑娘,俏脸上充满纯真无邪的笑容,击打着两只粉|嫩可爱的小手,从中分的人群外翩然走近。

    他抬起头,看向高台上的宗神秀——那是他如今唯一的支撑与依靠。

    盛霸禅就像着了魔一般,对王霸澹的呼喊置若罔闻,神情麻木地接着道:“这是宗师叔的安排,我……我不应该啊……不应该……”

    他的袍袖窸窣颤动,面目也变得有些狰狞,寒声道:“杨恒,你说得好,说得好!”

    而今梦想在一步步地坍塌,他亦深陷在汹涌旋流的中心。他终于开始怀疑,自己做的这一切究竟有没有价值?

    他看见了母亲眸中的泪光,看见了她的诧异和欢喜,哀伤与慰藉……那么多截然不同的情绪,都在她的心底里搅动着翻腾着,默默无语地诉说给他。

    “多谢王长老还记得家母也是血肉之躯,与诸位别无二致!”杨恒语音激昂,“她原本是一位性情善良与世无争的女子,却整整七年被当做杀人工具,替人流血卖命,落得一身骂名和累累伤痕。请诸位扪心自问,如此遭遇落到一个人的身上,难道不比那束罡锋更加悲惨?”

    场外瞬间安静了下来。

    众人啧啧惊叹间,光柱消隐,王霸澹走上前去躬身施礼道:“有劳二位师叔。”

    杨恒见状朗声叫道:“诸位可都听明白了,盛霸禅已自认是杀害空照大师的凶手!”

    王霸澹一怔,在黑衣弟子胸口推宫行血数下,果然将他救醒。

    宋雪致的温和目光地从杨恒脸上挪移开,望着盛霸禅轻轻道:“没有!”

    杨恒的目光凝定在母亲的身上,果如天心双木承诺的那样,宋雪致没有丝毫受到虐待的痕迹,早先所受的伤势亦逐渐痊愈,只是体内经脉依然受制,脚下显得虚浮无力。

    他长舒一口积郁之气,目光渐转温柔地注视着母亲,继续道:“家母饱经苦难,劫后重生,我不明白大家还有什么理由要难为她,中伤她,而不是关怀她?或许是在下年幼无知,尚请在座诸公赐教!”

    明水大师一声不响地举起右手,也在奇怪殷长空为何要襄助杨恒母子。

    顿时四周像炸开了锅,王霸澹大惊失色道:“盛师兄,你、你怎么了?”

    他的这番话盘旋心中已久,实是合情合理,只问得盛霸禅一时哑口无言。

    “我有!”杨恒突然从观礼台上站起,面对数千群雄大声道:“家母无罪!”

    那年轻男子面色惨白,瞅了眼盛霸禅,嗫嚅道:“我叫查建树,是天心池弟子。”

    南霸天与金霸壮脸色难堪,无言以对,不约而同地重重哼了一声。

    “是我,你好啊盛总监。”蝶幽儿巧笑倩然,动听悦耳的嗓音道:“那天夜里你到底对空照大师做了什么事,能不能告诉我?”

    忽然场外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鼓掌声,像是在为场内的问答做着某种脚注。

    明灯大师哈哈一笑,接过酒坛问道:“司马兄,我的禁令也该解除了吧?这两天贫僧实在忍得好辛苦。”

    他早就预想到,云岩宗和祝融剑派会连成一气,竭力为宋雪致开脱,甚而做好了雪峰派的无极真人也倒向那一边的最坏打算。然而做梦都没有料到,率先发难的,居然会是一直力挺天心池且与宋雪致有不共戴天之仇的神会宗宗主殷长空。

    那“别”字的声波陡沉,如出鞘利刃从杨恒唇间喷薄而出。待到盛霸禅惊觉不妙时,黑衣弟子抚胸闷哼,已被无形罡气击中膻中穴,软软地往后瘫倒。

    事到如今,他反而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摇头道:“不干他们的事。明水大师,你是要盛某自裁还是手刃在空照大师的舍利塔前,悉听尊便!”

    查建树想必是在聂隐姑手里吃过不少苦头,忙道:“前天晚上我随盛总监还有诸位师伯、师叔前往留客镇,劫持了贵派的严……掌门。因盛总监还要前去神藏峰赶赴明灯大师的约会,便命我和几位师兄先行押送严掌门回返天下观,结果半路上遇见贵派高人,力尽被擒。”

    却见杨惟俨孤零零高踞在对面的坐席上,泰然自若道:“宗掌门这话问得好没道理。连三岁的小孩儿都晓得,两军交锋为求一胜,无所不可用其极。若说老夫利用明昙杀戮了不少正道人士,那三个月前诸位不请自来,在灭照宫中肆意烧杀,岂不更胜我百倍?”

    有脑筋灵活的,立时喝骂道:“小妖女,你对盛师兄施了什么邪术?”

    不知何时,盛霸禅在两名门下弟子的随扈下来到场内,嗓音嘶哑地说道:“明昙师妹,你对刚才王师弟所说的那些事情有何异议?”

    王霸澹见势不妙,忙道:“真源,你莫要忘了,令堂可是有血有肉的大活人。”

    “罡锋无神无识,全凭我来操纵,诚哉斯言!”杨恒不给盛霸禅丝毫改口的机会,迅速接着道:“敢问盛总监,家母的心神被轩辕心炼化之后,形同傀儡,无法自主,只能任由杨惟俨操控驱策,与这罡锋有何两样?诸位不找幕后人,却把这笔账算在她的头上,是何道理?”

    盛霸禅面目阴沉,说道:“年轻人,不必激动。大魔尊有罪无罪,自有公议。”

    他嘴唇动了动,本想解释,最终长出口气面向云岩宗,艰难地拜下身子声音嘶哑道:“明水大师,盛某这待罪之身便听凭贵宗发落。空照大师之死乃老夫一人所为,宗师叔亦是毫不知情。此事罪责盛某一人承担,与任何人无涉!”

    明水大师目露怜悯,淡淡道:“我相信先师在临终前,仍有当场击杀盛施主的能力。他没有这样做,等的便是盛施主能有悔过自新的一日。”

    谁都知道,在三家掌门均已认同宋雪致无罪的情况下,宗神秀的表态与否已无关紧要。纵然他是仙林四柱本届的盟主,是空照大师驾鹤西归后的正道第一人,也改变不了这既定的事实。

    非但是他,包括杨恒、宋雪致所有的人在内,都为殷长空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愕然。

    盛霸禅闻言没有丝毫的喜色,转首望向杨恒道:“那你呢?”

    猛见聂隐姑如一头黑蝙蝠般,从小夜身后掠起,飞落到观礼台下的蓬莱剑派人丛里,揪起一个垂首站立的年轻男子,高声喝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见盛霸禅不说话,杨恒笑了笑,缓缓道:“前天晚上明灯大师网开一面,只斩断阁下一只右掌,就是希望你能痛定思痛,迷途知返。如果刚才你能认罪悔过,杨某对阁下还能有三分的钦佩。而今,却只剩下十足的不齿和怜悯……堂堂的七院总监,居然当众耍无赖,不知是可悲还是可笑?”

    宗神秀平静地站起身,说道:“杨老宫主,若说大魔尊过往犯下的种种血案,于情可恕,于理可赦。那么身为罪魁祸首的阁下,却于情于理均难辞其咎了。不知对于令孙方才所说的话,你有何见解?”

    “真能装。”杨恒挽住母亲的胳膊,好像生恐略松一松,宋雪致就会又一次从自己的身边消失,“上回在东昆仑让你侥幸保住老命,今天阁下不会再有那份幸运!”

    盛霸禅的心不断下沉,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了雪峰派掌门无极真人。

    但见空地中央的黄土上,忽然亮起一汪青褐色的神光,水纹般贴着地面荡漾至数丈方圆,继而“呼”地冲天而起,化作一束浑圆强光。

    在巨大的光柱中,三条人影缓缓浮现,正是天心双木和宋雪致。

    尽管没有看清,但他已经知道这目光的主人是谁。

    无极真人深深看了杨恒和宋雪致一眼,笑呵呵地举起手道:“贫道也从善如流了。”

    宗神秀冷哼道:“诡谲伎俩与堂堂征讨,这两桩事岂可等而视之?杨老宫主的谬论,恕我不敢苟同。”

    盛霸禅不以为然道:“真源,你太沉不住气了。即便劣徒稍有失礼之处,你也不该逞强斗狠,出手封他经脉。”

    盛霸禅自是当机立断,打算揽下所有的罪责来,却还不晓得自己已供出了幕后主谋,宗神秀如何能够独善其身?

    由于天心池并未预先设置蓬莱剑派掌门入席位,高台上又是一阵忙乱。好半天才腾出十来个空位,将小夜等人请到台上入座。至于其它的两百多个蓬莱剑派弟子便挤在台下的人群里,黑压压的一大片蔚为壮观。

    杨恒含笑不语,忽然感到有两束异样的目光,从自己脸上一晃而过。

    想到这里他扫了一眼在座的殷长空、明水大师和无极真人,满心怨毒道:“稍后与灭照宫的战端一起,只怕你们谁也无法再稳坐钓鱼台!”

    殷长空神色从容,转目望向云岩宗的席位,问道:“明水大师,你怎么说?”

    明灯大师笑着拍开泥封,悄然瞥向身旁的石颂霜。她静静坐着,一双剪水似的眸子凝望杨恒,似喜似悲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抱歉了,盛总监。”殷长空道:“虽说咱们是多年的至交,但这一次请恕殷某爱莫能助。真源说得不错,明昙师妹这些年来所受的冤屈,远胜常人千百倍,试问,咱们该用什么理由来将她定罪问刑?如果强行加罪于她,天理何在,公道何在?”

    台上台下一片哗然。

    “是你?”盛霸禅身躯一震,记起前夜在樱树林中与这彩衣少女诡异的邂逅。

    宋雪致朱唇颤抖,难以置信地看过那三只高高举起,决定自己命运的右手,兀自觉得身在梦中,直到听见杨恒激动的呼喊,才确信这不是梦。她心中百感交集,转过身子张开双臂迎向儿子,母子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话音未落,面前忽然多了个酒坛子。西门望一愣,却是真禅像变戏法似地,不知从哪里拿出两坛酒来,一坛递给了他,一坛递给了明灯大师。

    聂隐姑得意地扬起脸,继续迫问道:“那你为何会成为我们蓬莱剑派的俘虏?”

    也有脑袋瓜儿缺个弦的,大是恨铁不成钢地跺脚骂道:“盛霸禅,你怎么什么都说,不打自招……完了、完了——”

    那黑衣弟子被杨恒当众讥笑,不无羞恼道:“这又有什么区别?”

    蝶幽儿咯咯脆笑,眸中的暗芒悄无声息地消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