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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桃一睁开眼就看到断黎放大的脸。
“睡得好么？”
小桃有些迷糊地眨了眨眼睛，“还好，就是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断黎问：“梦到什么？”
小桃说：“你。”
断黎就开心地笑了起来，“好啊！梦得好。千万别梦见天界的，你看你只要遇见他们就没好事儿，不是灾就是难，还是梦见我好，吉利。”
小桃失笑。哪有梦见魔吉利的，不梦魇就不错了，“褚炎呢？”
断黎拉长脸，“玩儿去了。”
“玩儿？”
断黎不耐烦地一摆手，赶苍蝇似的，“管他呢！你先告诉我，我在你梦里干嘛了？是不是带你去白猴山吃好吃的来着？再不就是带你游遍三界，看尽名山大川。”
“没。”小桃努力地回忆着之前的古怪梦境，“梦里的你和现在完全不一样，是个少年模样，长相也不同，但我很清楚那就是你。你很有本事，但特别任性，顽皮。你总在跟我说话，但我听不清你说得是什么。后来你还因为什么事跟我发了火，把两旁的桃树都踢断了。”
“我跟你发火？不可能！”断黎信誓旦旦。
小桃莞尔，“嗯，我也觉得挺奇怪。只可惜了相邻的桃树，遭受无妄之灾。”
“说起桃树，”断黎摸着下巴，“虚空之境中有一处地方倒是种了很多桃树，每每成熟我都要去大吃特吃一番，那桃子当真甜美多汁，可比人界的强多了。”
小桃好奇道：“虚空之境也有桃树呀。”
断黎点点头，“有不少呢。不过，我记得最早时候那边并没有栽桃，后来是因为……因为……因为……”
小桃见他吞吞吐吐的，就追问：“因为什么？”
断黎皱起眉毛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不记得了。每次都是这样！只要一想到某些事我就断片儿，可我总有种感觉，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与那片桃园有关。唉，反正也想不起来就干脆不想了。来来，再跟我说说你的梦，我听着倒很像我在虚空之境时的光景，兴许多听听还能帮我想起点什么。”
小桃就尽可能的回忆梦境讲给他听。
然而随着她讲的越多，断黎皱起来的眉毛就再没放松过。
“你怎么了？”小桃关心地问。
断黎思索片刻，斩钉截铁：“咱们前世一定是认识的！”
褚炎离了明金立刻启程回往人界，却在半路再次被拦住了。
这一回是大黑。只见他面色愁苦满眼哀伤，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个布包，一言不发，只把包袱递给褚炎。
褚炎没接，“是什么？若是丹药就免了。”
大黑默默摇头，掀开布包一角，原来里头搁着的是他一直镇守在明月山的古桃残片。
褚炎心头一跳，“这是……”
大黑终于开口，“是小桃。”
这已是褚炎第二次见到桃树的碎片了，但上次他并不知道这是小桃前世原形，如今再看到心中顿如刀割。
大黑神情严肃，“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即使触犯天规戒律也在所不惜。”
褚炎一震，“什么事？”
大黑：“你欠小桃一条命。”
褚炎以为是说他上次被断黎所伤时小桃用万物生助他疗伤。
大黑忙摆手，“不，不是这次。”
褚炎：“不是？难道她还救过我？”
大黑又是摆手，“不，也不是她救，是她替你。”
褚炎一头雾水，“你能不能把前因后果说清楚。”
“就是……”大黑激动地比划着：“她还是桃树时，你们天魔大战，你的剑被她守护，然后天劫已至，我想助她却不能，她就烧起来了，烧焦了，然后被接走了。”
这话说的前言不搭后语，内容却骇人听闻且似乎事关梵天剑，情急之下褚炎几乎要发火，“你慢慢说，到底是什么剑？她只是一株桃灵为何会有天劫？什么烧起来了？又是谁接走了她？为何要接走她？”
听得一连串问题，大黑也是急得顿足，只恨自己笨嘴拙舌实不擅言辞，几番解释却是越说越乱，最后干脆一把拉起褚炎右掌覆在自己发心，“你自己来看！”
时光逆转，一眼千年。
在这段记忆中，满满地都是褚炎。
是他在桃树下乘凉，是他击剑当歌，是他首次披挂武神金甲站在往生崖畔傲视风云。
是他与魔皇非芜之战，是他傲慢自大错失胜机。
他看到他的梵天剑自九天圣境穿云而落，直直贯入树心。
他看到无数魔兵魔将追逐而来，看到那棵桃树痛苦地幻化为人形，以自身元神封闭了梵天剑，一路跌跌撞撞遁逃至明月山。
他看到大黑以上古结界守护住桃树，看到一道天雷直劈而下，看到梵天剑迸发出熊熊天火，将桃树引燃……
褚炎猛地推开大黑，厉声道：“这是谁的记忆！”
大黑眼中噙泪，“小桃的。”
褚炎双目乱转，神情竟像要发癫发狂一般自言自语：“她前世竟受了那么多罪，那道天雷应该是我的天劫才对。”
大黑转开头，不忍看他。
褚炎只觉手脚冰凉，一直萦绕在心头的疑惑终于解开。
原来在上回天魔之战前普世天尊对他的箴言是对的，他本该殒命，有机缘或可浴火重生。却因为他在重伤之余用自身仅存灵力将非芜三分魔元封印入梵天剑，之后便被苍木带回九天圣境疗伤。作为天界武神，正是剑在人在，剑忘人亡，而那时的梵天剑却在小桃手中，所以是小桃替他扛了一劫，最终又召至本应由他承受的天火反噬……
亏他之前曾对断黎夸口他与非芜之战虽被预言必输无疑，死的确实非芜，如今看来，是小桃一命换一命！
“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看着几近发狂的褚炎，大黑默默地展开了一段幻象。
画面中是一名陌生少女苍白的脸，她对大黑说：“我能幻化为桃灵都是沾了武神的光，若非他常常来树下独坐，没有他的灵力福泽，我再修行千年也是枉然……既得滴水之恩，我定要倾尽所有还他才是。”
画面一换，少女比先前更要憔悴三分，“大黑，我撑不住了。答应我，若是我不在了，你一定要替我守住梵天剑，等着有朝一日还给武神。”
大黑收回幻象时已是泪流满面，“后面，不要看。小桃很辛苦，被剑里的天火烧。幸好禅心祖师来了，把她带走。”
然后他再次捧起布包，像先前那样递给褚炎，“祖师让小心收起来，不告诉旁人。我在明月山，感知小桃受伤，心很疼。这个，也许有用。你以后，要对小桃好，你，欠她。”
当褚炎回到安置小桃静养的山坳时，断黎正和她争论为何要说他们前世是认识的。
褚炎听出他们话中提及与虚空之境有关，便暂时先隐在一旁。
只听断黎道：“你说梦里除了我还有一个老头和一个中年男人对吧？那老头是不是鹤发童颜，说话不着调，整天嘻嘻哈哈？”
小桃答：“这个……我能记起一些他说过的话，但看不清他的五官。头发胡须倒都是银白，说起话来似乎也风趣。”
断黎啐道：“风趣个屁！就是那厮了。死老头总喜欢云山雾罩说些俏皮话，自诩高深。”
小桃：“你这样说老人家不太尊重吧？”
断黎：“还老人家？他就是一老妖怪。对了，还有那个中年男人，是不是比较沉默，看起来很严肃，煞气极重，随时要发脾气拿刀砍人的？”
“呃……没有吧？我看不清他们的样子呢。”
断黎：“那不用管这些了。我告诉你罢，那老头就是虚空之境的禅心祖师，男人就是天界曾经的战神无双。”
小桃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充满疑惑：“若你所说属实，我前世只是一株微末桃灵，祖师与战神地位尊崇，我又怎会结识他们呢？”
断黎语塞。
褚炎现身道：“因为你是被禅心祖师亲自接去虚空之境的。”
小桃看见他就露出笑容，“你回来了。”
褚炎此时已卸去武神金甲，只穿一件素净长袍，走到榻前轻轻握住小桃的手，“我回来了。”
此情此景在从前的日子里最是常见，每每他归来，小桃必然展开笑颜问候一句“你回来了”，极简，却包含无限依恋与深情。
可惜褚炎以前并未察觉，他的内心时都也曾渴望有一个人专门在等他，在杀戮气极重的武神职责之外他是否也有一分柔情？
“你刚才说我被禅心祖师带去虚空之境是什么意思？”小桃问。
褚炎不答，只看着她，就像从未见过似的，那样仔仔细细地看，不放过一分一毫。
小桃被看得慌了，“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褚炎说：“我终于知道你的来历了。”
小桃：“你不是早知道了么，我是往生崖的那棵桃树。”
褚炎缓缓摇头，“不止如此，你还是我的救命恩人，替我承受天劫，守护梵天剑。”
“什么！”小桃惊得一口气没喘匀，“咳咳咳！怎、怎么可能……我怎会……咳咳咳！”
断黎就火了，冲褚炎吼道：“有什么话你不能慢慢说？非要冷不丁没头没尾的吓唬她！”虽然他也好奇，但小桃的身体最重要。
现在的她，脆弱如琉璃，全凭各种仙丹圣药吊着命，再经不得任何刺激。
褚炎恍若未闻，一双眼只盯着小桃，单膝跪在榻前与她平齐，“我欠了你太多。”
小桃勉强扯出一丝笑，“什么欠不欠的，我忘了，我喜欢你呀，为你做再多也愿意。”
褚炎否认道：“不，不是喜欢。因为你是在前世替我承担了许多许多。”
小桃想了想说：“唔，那我前世也一定是喜欢你的。”
褚炎还是摇头，“你只是感恩而已。最可笑的是，你认为受我恩惠才能凝聚成桃灵，但我根本没做都什么。也许就像太泫说的，他不配你为他伤神，我亦不配你为我牺牲。”
小桃乱了，“什么不配？太泫叔叔什么时候跟你说的？还有刚才你说的那些是怎么回事？禅心祖师为什么要把我带去虚空之境？什么天劫？还有为什么说是我替你守护着梵天剑？你走这一趟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说话像谜语似的。”
断黎也皱起眉头，隐约感觉到这些看起来与他无关的事实际上是和他忘记的那部分记忆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再加之才刚小桃描述的梦境，怎么看都是她前世曾在虚空之境生活过。
也就是说……
断黎心中一紧，难不成他忘了的那个人，那个对他很重要的人就是小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