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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点！”
见穆心凌迟迟没有拔掉针头与软管相连接的地方将药剂注射进去，范秋梦不禁有些急了。
被催促，穆心凌头上的汗冒的更厉害，发凉发僵的手指也越来越不灵活。
砰！
很小的一声，是穆心凌终于将连接的软管拔掉。
小心翼翼地将针头送进去，按着活塞的大拇指僵硬的连关节都无法弯曲。
穆心凌的眼前，是躺在病床上的姜筱夜。
只要她把这管药剂注射进去，这一次，姜筱夜必死无疑。
脑海中浮现出的，是姜筱夜和她在大学宿舍里初次见面的情景，是姜筱夜帮她带饭的情景，是姜筱夜在马哲课上帮逃课的她喊“到”的情景……
“穆心凌，你不会到了这个节骨眼想反悔了吧？”
或许是看出穆心凌脸上的犹豫不决，范秋梦双臂抱胸，目光锐利如刀。
穆心凌心里咯噔一下，有种整个人就站在悬崖边上，差一点点就要摔下去的错觉。
反悔……？
她现在还有反悔的余地了么？
她和姜筱夜……早就不是朋友了。
不、她和姜筱夜……打从一开始就不是朋友。
穆心凌觉得自己的人生真的就像场噩梦。
姜筱夜家境出身不好，她觉得她其实也没比姜筱夜好到哪里去。
虽说她的父亲是亲的，可却是个嗜赌如命的赌徒。
在念大学前，穆心凌经常被父亲殴打。
父亲赌的没钱了，就会去喝酒，喝的酩酊大醉了回来就打她母亲，然后是打她。
姜筱夜虽然是个孤儿，养父母对姜筱夜也不好，但至少不会把姜筱夜当成出气筒，姜筱夜也没有沦落到会为了钱而出卖自己的朋友……
为了不使自己被过于沉重的罪孽感压垮，穆心凌给自己找了诸多借口，例如她比姜筱夜凄惨，例如她是被逼无奈，例如是姜筱夜不好，抢走了她心爱的伊项霖。
穆心凌有一千一万个替自己脱罪的理由，并且，在这种情况下杀了姜筱夜，也是一了百了。
不会有人察觉到，只是个意外。
只是个意外……
只是个意外！
看到穆心凌沉下一口气，脸上的迟疑渐渐消失，范秋梦冷冷勾起唇角。
这就对了！
今晚，姜筱夜会被自己最好的朋友杀死，而她……会因为悉心照料聂辰而博得聂辰的好感。
也许聂辰一时间无法从姜筱夜的死中振作起来，但那样正好，她可以帮他振作。
连之后的每一步棋都算计的清清楚楚，范秋梦的微笑中洋溢着越来越强烈的自信。
她对聂辰，是志在必得。
这边范秋梦洋洋自得，那边穆心凌也狠下心来。
偌大的病房中，空气一下子冷了下来，仿佛凝结成霜。
像是黏在活塞上的大拇指终于还是动了起来，穆心凌面色狰狞，将药剂往姜筱夜输液的软管里面推送。
啪！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手伸了出来，一把抓住穆心凌的手腕。
“啊……”
穆心凌吓了一大跳，手中的注射器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面前，是睁开眼睛的姜筱夜。
虽然仍躺在病床上，虽然仍脸色苍白，但那双黑曜石般灵动有神的大眼睛却清清楚楚地告诉穆心凌——
姜筱夜没事！
姜筱夜什么事也没有！
“啊……啊……”
随着姜筱夜慢悠悠坐起身，穆心凌扑通一声瘫坐在地上，浑身发抖。
站在门口的范秋梦见状也不由目瞪口呆。
姜筱夜动作利落地将氧气罩一扯，狠狠摔在了穆心凌的面前。
瞪大的眼睛里泛起一层晶莹的光泽，姜筱夜眼眶泛红，瞳孔缩紧，眉心紧蹙。
看到姜筱夜像个没事人似的下了床，站在穆心凌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穆心凌，范秋梦顿时大事不妙。
扭头往聂辰所在的病床上看，果不其然，聂辰也将氧气罩摘了下来。
无声地，缓慢地。
随之睁开的是一双宝石般熠熠生辉的湖蓝色眼睛。
仿佛被迎头泼了盆冷水，范秋梦冷得心脏发抖，面色惨白地盯着聂辰看，无法呼吸。
“范秋梦，我以为八岁时的你已经够足够恶毒了，没想到长大成人后你不仅没吸取教训，反而变本加厉……”
站在范秋梦面前的聂辰，只穿了件薄薄的病号服。浅浅的蓝白条纹病号服是那么普通，但穿在聂辰身上却又是那么的与众不同。
范秋梦只觉一股巨大的压力像泰山压在自己的头顶上。
她不敢面对聂辰。
不敢直视聂辰的眼睛。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范秋梦目光闪烁，故意低头回避。
“呵……”
死到临头，范秋梦居然还能如此死鸭子嘴硬，聂辰也是醉了。
从病号服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聂辰简单操作了一下，属于女孩子的令人熟悉的声音遍便从手机扬声器里传了出来——
“穆心凌你这个饭桶！”
范秋梦浑身一惊。
穆心凌也猛地抬起头。
从手机扬声器里传出来的是范秋梦的声音，而这句话，穆心凌也清清楚楚地记得。
“我是怎么告诉你的？啊？我叫你弄死姜筱夜！谁让你去动聂辰的车子了？！”
“我……我……”
“我什么我？怎么这点小事你都办不好？我明明都跟你们部门经理打好招呼了，让他派姜筱夜去接人，只要姜筱夜开着你动过手脚的车子出去，凭她那点驾驶技术，肯定会出车祸。只要姜筱夜在意外中丧命，你不仅可以还清你那个赌徒爸欠下的债，还能拿到一大笔赏钱……”
……
“我比姜筱晴出手大方吧？”
“那个姜筱晴只不过给过你一笔钱让你拿去还债，就像使唤狗似的使唤你……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当初姜筱夜被聂辰抛下，在别墅外游荡的时候，是你向姜筱晴通风报信，姜筱晴才找了一群小混混去非礼姜筱夜。”
“还有姜筱夜在大学实验室被绑架，那次也是你告诉姜筱晴的，否则姜筱晴帮李庆找的流氓又怎么知道你那个时候一定在实验室里？”
“对了，还有姜筱晴假扮姜筱夜勾引聂辰那次……我查出放事先录好的录音假装姜筱晴跟聂辰打电话的那个人，也是你，没错吧？”
……
从手机扬声器里传出的每一句话都像鞭子，狠狠抽打范秋梦和穆心凌的神经。
范秋梦此时的脸色已经不是用难看二字就能够形容的了。
穆心凌更是浑身瑟瑟发抖，连抬起眼帘看姜筱夜的勇气都没有。
这段录音，姜筱夜之前就已经听过一次了。
否则，此时此刻她不会如此冷静。
别墅外遭遇小混混，实验室遭到绑架，姜筱晴假扮她勾引聂辰……
原来，种种这些穆心凌全部都有参与。
而她，却傻乎乎地把穆心凌当成她最好的朋友！
置于身体两侧的手紧紧攥起来，指甲深深陷入稚嫩的皮肉之中。
姜筱夜好气啊！
好气！
气的是自己眼睛怎么这么瞎，竟然一直把穆心凌当成朋友！
本来，即便种种迹象都表明穆心凌极有可能就是那个想要害她的人，但姜筱夜内心深处还是不想相信的。
她不愿相信。
所以不停地安慰自己，是自己搞错了，穆心凌是自己的朋友。
可结果，她的信任换来的就是穆心凌趁着她昏迷不醒而想要给她注射药剂害死她！
多么好的朋友啊！
多么蠢的自己啊！
姜筱夜愤恨地盯着穆心凌，眸光崩裂。
此时此刻，病房中的温度降至冰点。气流的每一次流动都像用刀子在范秋梦和穆心凌稚嫩的肌肤上狠狠切割。
从手机扬声器里传出的对话仍在继续。
“因为……因为……筱夜她……她说不会开我们部门的那辆车……”
“废物！”
“她不开那辆车你不会想方设法让她开？”
“就因为她要开聂辰的车，所以你就在聂辰的车上动手脚？你脑子喂猪了么？”
录音到这里就结束了，聂辰将手机收起来。
过分的肃静像巴掌，狠狠抽打范秋梦的脸，把范秋梦的脸都抽得变形了。
“不……是的……不是……”
呼吸急促，范秋梦开始摇头，速度越来越快。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不是那样……那个……那个是假的，是栽赃！是陷害！我没有说过那种话，我没有！”
范秋梦突然像疯了似的大叫起来。
她的样子看上去仿佛真的受到了冤枉和委屈，完全无法冷静下来。
然而，与之形成鲜明反差的是，聂辰很平静。
面色和心，都静若止水，仿佛被冻住了。
单手插兜，聂辰看着依然在表演的范秋梦，微微一笑，“我从来就没说过这段录音是谁说的啊！”
咯噔！
心脏翻了个跟头，范秋梦难以置信地看着聂辰。
他在算计她！
“聂辰……你……”
“范秋梦，都到这种时候了你居然还想装傻？”
聂辰立体深邃、刀削斧砍的脸上挂着笑容，但这笑容，却只会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你说这是栽赃……可是伊项霖好像没有栽赃你的理由啊，你跟他有仇么？”
从聂辰的口中听到“伊项霖”这三个字时，穆心凌崩溃了！
“这……不是……真的……”
双手抱住头，穆心凌瞪大的眼睛啪嗒啪嗒掉下泪珠，在病房的地面上炸裂开来。
“这是真的……”聂辰冷冷扫了穆心凌一眼，而后，目光再次落到范秋梦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