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及笄礼

逍遥红尘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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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她跑回茅屋时,绝尘早已经回来了,一个人坐在墙角,手中念珠转动着,有节奏的木鱼声响起。

    又来了!

    岚颜无奈地捂上额,听着一声声可怕的木鱼声,不知道这个家伙在发什么病。

    不就是舔了他一滴血吗,他那么震惊的表情干什么?

    她盘坐在地上,先是仔细地翻看着自己的书,确认书本没有任何破损之后,再顺势解开那个包袱。

    包袱不大,除了些许的银票和一个小铁牌之外,也就没有其他特别之处了。她想了想,把那铁牌和银票揣入怀中,包袱扔进了火塘里,毁尸灭迹。

    做完一切,木鱼石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那个念经的人,正睁着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她,傻傻地出神,难得的是竟然没有阻止她的动作。

    “今天的事,你知我知,不许告诉别人哟。”她记得上次从青楼出来之后,管轻言也警告过她不许再进那个地方,今天的事她可不想让管轻言知道,“这是我们的秘密。”

    绝尘还是那傻呆呆的表情,既未点头,也未摇头。她也没再多问,反正这家伙一贯呆傻,她早看成习惯了。

    倒是心头,依然是火热热的,就像是那一滴血凝结在了她的心口似的,古怪的存在着。

    烧心的感觉,就如同一粒嵌在身体上的沙,难以忽略,却也不难受。

    漫天的红,模糊了她的视线,空中飘飞着的,一朵朵花飞在眼前,尖尖的花瓣弧度,煞是可爱。她好像在哪里,在哪里见过?

    特别之处,就是那红色,与众不同的,犹如血般的艳丽色泽。

    她伸手想要抓住一朵,却怎么也抓不住,只看到一朵朵花,从眼前飘过,缓缓地落地。

    远处树叶微黄,与这红色一起,交织着在青山绿水河畔,美景如画。

    “狐尾花”,梦中的她清晰地知道这花的名字,却又想不起自己是如何得知的。

    她的耳边,依稀听到了喃喃之语,“妖族之容,以血引就,我亲手落下的封印,在女子身躯长成之日,将逐渐解开。”

    谁,是谁在说话?

    这声音为何如此熟悉,就像是自己在说话一般。

    “封印妖躯,只盼这身体能平安成长,若能待成年之日,我定会重归。”话语啪地一声在脑海中炸开,久久回荡着。

    河畔,她仿佛看到了一幕香艳旖旎的场景。

    隽秀的少年,妙曼的女子,依偎在这“狐尾花”飞舞的树下,少年眸光如星子,女子巧笑明媚。

    炙热的吻,纠缠的身躯,飞扬的发丝,缓落的衣衫。

    在这天幕之下,青草丛中,吟咏着情爱诗篇。少年的唇落在她的胸口,炙热越发浓烈了起来,随着这一缕热,炸开在了四肢百骸中。

    少年的手指尖,落下一滴血,轻轻地打在女子白皙的身躯上,“我以血誓,将自己一切都给予你,永不背叛。”

    那血,转眼沁入她的肌肤,不见了踪迹。

    可那热,却还是在她胸口燃烧。

    身体被他侵入,随后是交融,彼此的发丝缠绕在一起,优雅又狂热。女子的腿盘在男子腰间,一声声地吟咏着,

    那吟咏,似乎是一个人的名字,可她想要听清,却怎么也听不清。

    岚颜猛地坐起,剧烈地喘息着,发呆出神。

    这梦好真实,真实的让她张开手指看了半天,甚至犹豫地送到嘴边咬了下,直到那些微的疼痛传来,才确定自己此刻是醒着的,刚才那些不过是场诡异的梦。

    她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

    梦中人情浓的连她都能感觉到,可是那场景,两人的姿态,怎么和今日她看到的情形那么相似。

    只是更加动人心魄,让人呼吸艰难,脸红耳赤。

    她一定是偷窥的时候被惊吓了,把那场面牢牢记住了,才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身体深处,似乎有什么热热的东西流了出来,粘腻着……

    伸手摸去,岚颜忽然发出一声低叫,“啊!”

    血,弥漫在她的手心中,红红的一片,而且似乎还有更多,从她的身体深处涌出。不仅湿了她的衣衫,还湿了身下被她压着的管轻言的衣衫。

    惨了,她一定要挨骂了。

    可她对上的,却是一双眼波如水,饱含笑意的眸子,诡异的笑容甚至让她有些不好意思。

    “本想过了年再弄,没想到你倒等不及了。”管轻言笑着,低低地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岚颜低头听着,眼睛抽空打量了下四周,天色已蒙蒙亮了,小和尚绝尘已不在房中,大约是去屋外什么地方打坐念经去了,不知道她闹的动静,不然更丢人。

    而管轻言却仿佛心情好极了,一大早就拎着她出门,直奔北门街角而去,手中还拎着一个小包袱。

    到了地头,管轻言敲开了门,应门的是一名年约七十的老妇,精神矍铄,目光慈祥。

    管轻言一礼,“有劳大娘了,原本想定在三月初三的及笄礼,有事提前了,过年期间不宜行礼,只能现在麻烦您了。”

    老妇人笑着,手指抚着岚颜的发,“姑娘多大了?”

    “过年算十五。”回答的人是管轻言。

    老妇人笑意更大,“急着及笄礼,是不是等不及要娶媳妇过门?”

    管轻言只是和煦的笑笑,却不答话,轻轻放下手中的包袱,“岚颜,去换上。”

    岚颜感动的快哭了,在一起半年,他都是随意丢给她一件旧衣服,居然如此庄重地给她一包衣服,怎能不痛哭流涕啊。

    抠门铁公鸡管轻言啊,要债狂魔管轻言啊,吃他一块肉都要嘀咕半天的管轻言啊,居然送她衣服啊。

    岚颜开心地抱起衣服进入内室,可当她打开包袱,却傻了眼。

    这里面从内到外,全是女服啊。

    肚兜,亵衣,短衫,纱衣,长裙,甚至还有一件长袍。而罗袜,绣鞋,更是一样不差。

    她随手抖开一件芙蓉色的孔雀长裙,裙角上以金银线绣成的枝叶花纹,坠着白色的珍珠,粒粒泛光,色泽柔润。

    而那长袍雪白滚边,袍角以孔雀翎毛镶嵌,中间是红色的石榴石,可以想象,行走间红与白的交相辉映,会是如何的夺目。

    岚颜出身封城,一眼就可看出,这些衣服件件价值不菲,即便在封城也是上乘之物,管轻言一个流浪乞讨者,怎么弄得出一套如此贵重的衣服?

    祥云、灵鸟、金丝,每一个手工,都极其精细。

    她忽然联想起了这段日子,管轻言莫名其妙的早出晚归,诡异的行踪神秘,难道……他是在为这一身衣物而奔波?

    为她准备的衣衫!

    岚颜捧着衣衫,很有些感动,可是感动之余,她更有隐隐的悲哀——他妈的,谁把女子衣物弄的如此复杂的,她不会穿啊!

    直到一名中年妇女过来,她才总算在对方的帮助下,第一次穿上了女服。

    从屋内到屋外,短短十余步,她一共踩到裙子下摆五次,绊到自己两次,差点摔地一次,最后大咧咧的她索性拎起裙摆,挂在臂弯间,大踏步走了出来。

    门口,管轻言单手托腮,目光深沉,当两人视线相对的瞬间,她不由自主松开了手,裙摆如水泄地,轻轻飘晃在她腿边。

    腰间的碎珠流苏摇摆着,如霞光流转,大氅曳地,腰际垂着一个精致的银色铃铛,行走间铃声摇摆,清脆动人。

    他不是一直让她以男孩的形象示人么,怎么突然就让她穿女裙了?还是这么繁复麻烦的。

    管轻言的眼中流露出满意的笑,融在眼眸深处,韵着水波无限,“挺好看的。”

    哇,他居然也会赞美人?

    不等她开心,管轻言已经慢慢悠悠开口了,“我说的是衣服。”

    她就知道!

    中年女子引领着她在席子上跪下,她面前三个方向,放着三个托盘,分放着笄、钗、簪子。样式精美,华丽贵重。

    她一眼就看出来,那柄簪子,正是当初她看错的那白玉凤簪,与他头上那黑玉的簪一对,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买下的。

    心头,莫名的又感动了起来。

    “八两两个,五两一个。”管轻言的回答,让她顿时两枚白眼飞了出去。

    果然是这个理由!

    老妇握起她的发,轻柔地梳着。站在不远处的管轻言,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怀中掏出一管竹笛,就唇。

    欢快的乐曲飘出,廊下的鸟儿啾啾欢鸣。岚颜完全忘却了身边的事,只呆呆地看着他。

    相识这么久,她竟然不知他懂音律。

    那曲声潇洒中透着婉约,忽而高亢,忽然轻快,到最后是极致的缠绵旖旎,他一边吹奏着,静静的看着她,目光中不变笑意。

    中年女子在她身边,拿起钗递给老妇,不由开口道,“这及笄礼匆忙,来不及请乐师,没想到他连这点都想好了。这么多年,都只见父母领上门请求及笄的,从未见未婚夫亲自上门,还为你备下这么贵重的衣衫头饰,想来是极为重视你,急着娶你过门,姑娘好福气呢。”

    及笄礼她知道,从换上那身衣服的时候开始,她就隐约猜到了管轻言的目的,可是……

    未婚夫是怎么回事?

    “他……”急着想开口解释,冷不防吹奏的男子飞来两枚眼刀,给她堵了回去。

    “是啊,姑娘好福气。”老妇也开口了,为岚颜梳好发髻,簪子穿过长发,“若不是急着娶过门,又怎需赶在年前行礼,这样过了年,姑娘就好过门了。”

    “不过如此美丽的姑娘,急着娶过门,也是应当的。”中年妇女夸赞着,“将来必定贵不可言,福气满门。”

    讨饭也能讨的贵不可言吗?

    岚颜心里想着,忽然发现管轻言的笛曲不知何时已停了,慢慢地朝她走来,伸出了手。

    那笑容,第一让她觉得不再妩媚,而是凝重深远。

    手掌放入他的手心内,被他轻轻地扶了起来,他的手顺势环上她的腰间,带着她慢慢走出门。

    岚颜恍然有种错觉,这不像是及笄礼,更像是——婚礼。

    人才走出大门,她接着他手扶的力量,闪电般地一脚踹出,被他飞快地躲开,“说,未婚夫是怎么回事?”

    管轻言轻声笑着,笑声颇为得意,再度换来岚颜飞踹的一脚,可惜脚还没伸开,就被裙子绊住了,跌跌撞撞中还是他一手捞住她,才避免了脸蛋与地面接触的可悲场景。

    “谁让你长大了,原本定在三月初三的及笄礼我只好提前,奈何仪式都是要准备齐全的,又是年前,这些长者贤妇极重礼仪,这个时刻通常都不举行及笄礼的,我只好说你是我的未婚妻,我要在年后娶你过门,人家方才答应。”他解释完,岚颜心头的气才消了一些。

    “怎么,我配不上你吗?”某人眼带春水,话语柔媚。

    岚颜鄙视地嗤了声,“我的男人,一定要是威武豪迈的汉子,不能水蛇腰,不能飞媚眼,不能扭屁股,不能娘娘腔,不能臭美,整天死照镜子。”

    她说一句,某人的脸就黑一分,眼中的危险气息也就浓一些。

    终于,她爽了。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却突然听到耳边的声音,“你想死是吧?”

    完蛋!

    岚颜忽然抬头,龇牙咧嘴一个难看的笑容。

    趁他发愣的一瞬间,拔腿就跑。

    于是大街上出现了诡异的一幕,一名身着华丽衣裙,头带精美发簪的美丽少女,拎着裙摆,以野狗脱缰之姿疯跑,那可怕的身姿,与身上华丽的装饰截然相反,腰间的铃铛摇曳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比铃铛声更响的,是她毫不遮掩哈哈大笑的声音,时不时地停下来,叉着腰冲着前方的男子得瑟狂笑。

    幸好已是年关,路上几乎没有行人,也就没人看到她这太损形象的行为。

    管轻言捂着脸,低叹一声,“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他忽然一窜,轻功瞬移到她的面前,双手一用力,把她扛上了肩头。

    “啊!”岚颜发出尖叫,随后立即讨饶,“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饶命啊!”

    两只小脚儿上下踢动,完全不顾自己此刻穿的是裙子。

    屁股上重重地挨了一下,伴随着他的低喝,“别动。”

    她浑身一震,乖乖地凑上某人的耳朵边,“放我下来嘛,人家认错了。”

    管轻言手一抛,她整个人划过一道弧线,飞进了一旁的雪堆中,两只脚丫在空中摇晃着。

    好冷,好冷。

    雪都顺着脖领子灌进去了,冰死她了。

    被人慢悠悠拔出来的她,抖着身上的雪,一旁的男人哼着,“还说我吗?”

    她嘟着嘴,愤愤地白眼他。

    不过管轻言下手很有轻重,也就冰了她这么一下,掌心就握了上来,暖暖的气息流转在两人之间。

    “今日给你做好吃的。”

    “真的?”好吃鬼果然好骗,愤恨顿时丢到九霄云外,一只手被他拉着,一只手还在盘算着,“我要吃烧鸡、猪蹄、年糕、还有火锅!”

    “行,没问题。”他满口答应着,换来她的雀跃,身上的铃铛响的更欢快了。

    “哎呀。”她突然顿住脚步,不敢向前。

    管轻言低头,“你怎么了?”

    “我……”岚颜表情痛苦,“我能换掉这身衣衫再回去吗?”

    她忽然想起来,那个小和尚还在茅屋里呢,她一身女装出现,岂不是告诉对方自己是女儿身?

    管轻言一眼看穿她的心思,“怕他看到?”

    废话不,当然怕。

    “你这么难看,不会有男人看上你的,何况人家还是修行的出家人。”管轻言嗤之以鼻,“世上女子都死光了,人家心中也只有佛主。”

    岚颜吭吭哧哧,还是不想走,两个人在城郊荒野之处磨蹭着。

    忽然间,管轻言眉头一凛,全身陷入了古怪的气息中,不悦地皱起了眉头,“出来。”

    蓝色的劲装人影落地,十余道身形整齐地列在他们前方,最前首一人冲着管轻言遥遥一礼。

    管轻言带着她,身形飘开,躲了。

    “又是你们。”管轻言冷笑着,“烦不烦?”

    “一年不见,您可安好?”对方倒是客气无比,甚至还有些忌惮管轻言,不敢上前。

    “看见你们就不好了。”管轻言不改毒舌,“前天的饭都要吐出来了。”

    男子完全不为所动,“您吐,吐完请跟我们回去。”

    管轻言冷笑了下,“我不呢?”

    “上面有令,若您不归,斩杀。”最后两字出口,坚定截铁。

    岚颜看到,管轻言的笑还是那么不羁中带着嘲弄,但是那原本顾盼风流的眼里,却满是杀气。

    对,杀气。

    他的手轻轻将岚颜拉到了身后,“一会有什么事,你头也别回地跑,两日后老地方见。”

    这话,唯有她懂。

    她握了握他的手,管轻言也同样反握了握,“放心,我还要带你去吃好吃的呢。”

    她不想走,习惯性地失去,现在的她身边只有管轻言一个人,她不想走,她怕分别之后,就再也看不到了。

    可是她也知道,以她现在的武功,几招招式,根本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她留在这里,只会给管轻言增加麻烦。

    “那位姑娘,不出来一见吗?”为首的男子显然发觉了管轻言身后的她,严肃的目光锁定着她的身体,隐隐威压逼出。

    岚颜笑了笑,报以一个几乎与管轻言一样的表情,“我怕吐。”

    论杀气凌冽,谁能超越封千寒。论凶恶表像,当属封南易身边的几大护卫,她一一都见识过,更是生死边缘挣扎过,这种小小的威压,又怎么会压制得住她?

    男子一怔,许是那轻蔑,那无所谓和管轻言太像了,他居然有种二人合体的错觉。

    垂下眼皮,“我再问您一句,今日是否随我回去?”

    “我的答案,与往日一样,今日不会随你去,今生都不会随你去,有本事就带我的尸体去。”管轻言朗笑。

    蓝衣男子慢慢点了点头,口中缓缓吐出几个字,“杀,不必留情。”

    十余道人影顿时扑来,衣袂破空,刀影闪烁。

    管轻言垂手,一管竹笛,红缨飞扬,身姿如鹏掠起,迎向面前的十余道人影,决绝无悔之气展开,口中只发出一个轻轻的字,“跑。”

    岚颜深深地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在他喊出那个字的时候,想也不想,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