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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出几步,回头看了眼。
后知后觉的岚颜顿时明白他在叫自己,跳起脚步追了上去。
“喂。”她追着他的脚步,“我有事问你。”
他停下脚步,面具后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等待着她下面的话。
“你有没有……”她呼呼地喘着气,没想到他看起来走的慢,实则速度这么快,就算她施展功力,也追的艰难。
难怪抽打她的时候,完全不费力气。
那面具后的目光闪了下,也不知道是不是不耐烦她了。
岚颜深深吸了口气,平复自己的喘息,“我只是想问你,有没有看到一只大白狗儿?”
面具后的眼睛,猛地眯了下。
岚颜不自觉地倒退了两步,她没感觉错误吧,刚才那一缕是……杀气?
她干什么了?岚颜上上下下看了看自己,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啊。
再想仔细捕捉,却又什么都没有。
大概是她的错觉吧。
那人直接不理她,身体一晃,继续走着。岚颜追在身后,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挤出一口气,“喂,给我答案啊。”
她就像跟空气说话一样,得不到一丁点的回答。怪人就是怪人,永远别指望在他这里看到正常的反应。
岚颜停下脚步,决定不再跟着他,反正她找她的大白狗儿,他不说她就自己找找,说不定有运气就找到了呢?
岚颜的脚步才停下,她身前那道人影也忽然停了下来,当岚颜调转头准备回到潭水边继续寻找的时候,冷不防眼前一花,青碧色的人影已经落到了她的面前。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好快的速度啊!
“干嘛?”岚颜傻不愣登地问他。
这人不回答自己的问题也就算了,难道她要走也不让吗?
如果她以为这个怪人只是不鸟自己,一贯的不说话,那她就大错特错了。
胸口忽然一麻,岚颜甚至没看清楚他是怎么出手的,就做了那树林里的一只木鸡,僵在了那。
人被点了,嘴巴可没被点,岚颜叫嚷着,“你干什么,不就问了你个问题吗,点我干什么?啊……”
话没说完,她眼前的世界顿时颠倒,被人扛上了肩。
果然是连待遇也不同了,以前至少是横抱,人不难受,但是现在她被扛在肩膀上,肩头的骨头顶着她的肚子,简直是难受的快要吐出来了,又是头下的姿势,脑充血了。
“放我下来,我不就是看了你洗澡么,需要这样吗?”
“是你自己让我看的,又不是我要看的,你自己不遮掩,现在为什么来怪我?”
“你不回答我问题,还不准我去找我的狗儿吗?”
“啪!”屁股上重重地挨了一下,是他的巴掌。
“放我下去,我要去找我的狗!”
“啪!”
“你放我下去!”
“啪!”
岚颜在他肩膀上呱呱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声音随着他的脚步清脆地飘荡在夜色中。不、具体地说,天边已经出现了浅蓝,天不知何时已经亮了。
她一路走一路唠叨,到后来变成了叫骂,反正街头市井呆的多,什么都不会,就是会骂架。
从最初他绑架自己强留在竹屋开始,到他给她喝自己的血把自己变成怪人,再到每天抽自己屁股让自己只能趴着睡,还有今天的事件,新仇旧恨上心头,不吐不快。
骂骂咧咧中,那人也是不回答,就是一直走,她骂一句打一下她的屁股,到最后,岚颜不骂了。
不是没词了,也不是没力气了,是……屁股太疼了。
可怜的屁股,自从自己被他关在这里开始,就一直处在伤痛状态。
随便他了,反正她也反抗不了,不是吗?
可是过了一阵子,岚颜就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
依照她来时的脚程计算,他这么快的速度,应该早就到了小竹屋了,她嘴巴都骂酸了,几个来回的路都应该有了,为什么还没到?
她想看,但是眼前只有他的背心,还有地下的路面,根本看不到任何风景。
她想问,但是想想又没问。反正带她去哪她也抵抗不了,还不是由着他?到了地方总能把自己放下来的。
可惜她徒有安逸的想法,却没有安逸的身体,胃被他的肩膀顶着,实在太难受了。
耳边呼呼地风吹过,吹起她倒垂的头发,长发就像是扫把一样,散开在风中,拖拉着。
偶尔上个山路,过个树林,还会被荆棘挂住。
可怜的岚颜,一路上就这样被扯掉不少头发,她深深地怀疑,如果他再多走点路,自己会不会被拔成秃毛鸡?
她知道他的速度很快,半日下来,怕不已是百里地了。而她,也从脑充血变成了习惯。
再后来,她索性睡了一觉。
一觉醒来天色已黑,她的饥饿感开始涌上心头,现在已到了她平日里要喝鱼汤的时辰了。
带着她奔袭的人也终于停下了脚步,把她从肩头丢了下去。
头上脚下的感觉真好了,虽然穴道还没解开,但能这么坐一会真的是让人觉得舒服的事情。
青碧色的人影靠近她,衣袖滑下,一股浓烈的香味从他的衣袖间传出,扑入她的呼吸内。
重复着以往的动作,指尖划过手腕,血沁出。他将手腕送到了她的唇边。
岚颜张开嘴,也不啰嗦,大口地吸了起来。
直到她真的再也喝不下了,主动放开咬着他手腕的唇,那手才收了回去。
他坐在她的边上,开始静静地调息。他坐在上风吹,每一次风吹过,就有一股香味传来。
虽然是夜晚,但是十六的月光依然明亮,岚颜清晰地看到他的颈项处,有点点浮起的汗意。
其实刚才在他背上,她就已经感觉到了他背心的汗,但是她选择了忽略。
身负武功的人,出汗其实已经代表到了力竭的边缘,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她还喝了他那么多血。
明明两口就够的,她却出于赌气,活活喝了十几口。
一丝悔意浮上心头,但是很快又被她打消了。
如果不是他,她何至于变成这样的人?
如果不是他,她只怕早就回到了管轻言的身边。
一切都是他的错,她为什么要因为觉得对不起他而内疚?
他的胸膛轻轻起伏,呼吸绵长,但是在这样的绵长里,她听到了一丝轻弱之气。
练功之人,气息沉厚,可他的气息,却是细软的,即便是岚颜这种武功不算高深的人看来,也知道这是先天的问题。
他,先天有病吗?
岚颜不能动弹,只有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把他从上到下都瞟了个遍,明明有着青碧色衣袍的遮掩,她脑海中出现的,却是他水中乍起时的惊艳。
她、她居然记得那么清楚?
他忽然转过脸,一双眸子炯炯发光,停在她的脸上,岚颜仿佛被看穿了般,躲闪着他的目光。
身体又一次被扛起,上了他的肩头,那迅疾的速度又奔了起来。
又是一夜不停歇,直到天色微明,他才在一个悬崖边停了下来。放下岚颜,他将她背在背上,以腰带将两人紧紧牵系。
这一次岚颜是趴在他的背上,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颈项处,那一粒粒晶莹的汗珠。
他,已近虚脱的边缘。
“喂,你是不是累了?”一直没说话的岚颜忍不住了,“累就休息下吧。”
她可不是关心他,她只是从他的动作中判断出他明显是要下崖,虚脱的身体强自支撑,还带着她……
万一他要是力气不够摔了下去,摔死自己事小,把她摔死了那可怎么办?
话音未落,他已经纵了下去,呼呼的风刮过耳边,云雾在身边缭绕,根本看不清这悬崖到底有多深。
岚颜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却又赶紧睁开。
闭着眼睛,实在太没有安全感了。
他的手在崖壁上轻拍,一道道掌风扫过,维持着下坠的速度,似乎一切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糟糕。
忽然,他的身躯猛地一震,一蓬血雨从口中喷出,整个身躯朝下坠去。
岚颜只觉得下坠的速度忽然变快了,而背负着自己的人,却没有半点动作。
完了,她还没来得及长大成人,就要死在这个自负的人刚愎自用之下!!!
视线中,两人距离地面越来越近,她几乎已能清楚地看到地上的乱石堆,嶙峋地耸立着。
哎,这么多锋利的石头,连个全尸都没了。
好可怜的自己!
就在越来越近地面时,他的手用力朝地上打出一掌,两人的身体被这力量弹射上升数丈,他单手拉开自己腰间的系带,手腕一抖。岚颜的身体就像被他操纵的风筝,朝着山崖下唯一一块柔软的草坪处坠去。
身体在草坪上打了个滚,岚颜的身体稳稳地停下。而那道青碧色……
岚颜的眼睛盯着他,那绿色的衣袍在空中绽放打开,犹如一朵青莲,飞舞过清晨的霞光。
坠落。
“啊!”岚颜叫出声,眼睁睁地看着那人落入石堆中。
刚才,他所有的力量用来保护自己,再也没有残留的力气来保护自己,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也不知道是情急之下的力量,还是穴道受制太久,在这一瞬间竟然自解了。
岚颜跳了起来,朝着他坠落的方向飞奔而去。
刚刚恢复气血,走路还有些跌跌撞撞,被制住太久,脚腕也是麻木而无力的,岚颜深一脚浅一脚地在乱石坑里踩着。
终于,她的视线里出现了一道青碧色,岚颜快步冲了上去。
碧色的衣衫微微拂动,是风抚弄的。而那石堆上的身体,却是一动不动。
他,还活着吗?
她急急地上前,手指探上他的颈项。
指尖下,小小的跳动,这让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她努力地把他的身体抬了起来,可是当她的手贴上他的后心时,一片湿濡进入她的掌心。
抽回手,满掌通红。
岚颜倒吸一口凉气,那身体被她扶起后,地面下满是石子,而那石子上,尽是殷红。
而他的背上,衣衫早已破烂不堪,背上嵌着大大小小的石子,深入肉中,更有一块尖细的石头,插入他的肩头。
岚颜弯下身体,快速地将他背起,抬头寻找着出路。
前方,一弯小溪,一个草屋。岚颜快步地蹚了过去,脚下踩着溪水,跌跌撞撞朝着小屋飞奔、
“你这个该死的家伙,有必要这么死撑吗?喘口气再下来会死吗?”岚颜边跑,口中不住地低声骂着。
冲到小屋前,岚颜已能感知到屋内无人,提腿就冲了进去。
他背上都是石子伤口,不敢随便放下,岚颜傻傻地背着人,在屋子里乱转,“有没有药?有没有药?”
忽然,那垂落她身前的手缓缓抬了起来,指着屋外某个地方。
药在外面?这是什么说法?
岚颜也顾不上许多,依照他的指示,又冲回了屋外。
门外,有一个石柱,而他手指的方向,就是这石柱。
这,是藏药的地方?开什么玩笑!岚颜一眼就能看到,这东西上面既没有窟窿,也没有暗格,哪有药啊?
“你不是摔糊涂了吧?”岚颜叫骂着。
那手,贴上石柱,推动。
石柱没有任何反应!
他又用了些力气,许是牵动了伤口,他的喉间发出一声痛苦叹息。
“我来。”岚颜叹着气,“逞什么强,让我来不就行了?”
伸手一推,暗劲送出,石柱在她的力量中,倒下。
“轰!”一声闷响中,尘土飞扬。
而岚颜的耳边,听到了咯咯的古怪声,依稀是从地底下传来的。
这是什么,机关吗?
远方的石林诡异地挪动起来,慢慢地升起,从四面八方,将他们包裹在了其中。
岚颜目瞪口呆。
若非亲眼所见,她绝不相信天底下会有这样的机关,能够让山石树木变幻,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可是这一切,就这么眼睁睁地发生了。
直到所有的山石阵都不再挪动,那犹如天然屏障的石林,将他们与刚才那悬崖完全隔绝开。
肩头的手颓然垂下,岚颜这才猛醒过来,自己背上还背着一个重伤的人呢。
再度奔回屋内,她小心地让他趴在床榻间,快速地在屋内翻找起来。
抽屉里,满满的各种药物,这让岚颜十分欣喜。
以他刚才的动作,似乎对这里十分熟悉,这么多的药物,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备下的。
如果是,她只能说这个男人果然是个怪物,食物什么都没有,倒是一堆药,好像知道自己随时受伤随时生病似的。
低头看去,他的脸侧着,那张猴子面具挂在他的脸上,似哭似笑。
岚颜叹了口气,现在是救人时候,容不得她满足好奇心,她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了他的伤处。
错错落落的石子,密密麻麻的伤痕,她都不知道从何下手了。
看了看,她决定从最大的一块开始下手。
那块石头,尖锐如剑,直接从他的后肩贯入,从前方穿出,死死的卡在肩胛骨下。
拔,势必要有巨大的力量一次成功,不然光疼痛,就能让他备受折磨。
可是冒然拔,若是伤及筋脉,他今后的胳膊都得废在她手上,不能随便啊!
岚颜额头上的汗涔涔地下来了,现在的她可是背负着对别人的责任,可是……也容不得她犹豫啊。
那血,一直在流,破烂的衣衫早已湿透。很显然,这块石头已经伤及筋脉,否则不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
她的手指飞快地点过穴道,用了些劲道。
这是截血之术,比点穴更深,可以让血脉缓速,但是如果时间过久,人就会血流不足,甚至筋脉坏死。
给她的时间,就是一炷香,再多对他就有损伤了。
岚颜的手轻轻摸上他的肩头,把骨骼的位置,筋脉的情况都大致摸索了下,一缕劲气钻入他的体内。查探着他的筋脉,将伤处的情况摸索清楚。
还好,筋脉只是被划破,并未断裂,这点让岚颜非常庆幸。
一团劲气慢慢包裹上受损的筋脉,另外一只手凝聚着柔和的内力,贴上石块的边缘。
疗伤是武者的本能,书中都有各种行功法门,融会贯通都明白如何去做,可她毕竟没有真正的经验。
狠下心,岚颜深深地吸了口气,掌中劲气吐出。
力道很快,几乎是瞬间将石块击出。力量又很柔和,没有刚猛霸道到再度伤害他的筋脉。
石块带着一波血珠射出,落在枕头上。岚颜不敢怠慢,手指快速地撒上药粉,随手拔下他头上的簪子,点燃油灯后在灯火上烤了烤。
他的头发散落枕畔,乌丝滑落在侧,灯光下闪烁着细润的珠光流淌,这样安静的他,哪还见揍她时的强大,孱弱又可怜。
她真应该趁他现在虚弱,狠狠打他一顿,以报复自己被他打的那么惨的仇。可惜她岚颜不是趁人之危的人,就是要揍他,也要等他身体好了再说。
拿着簪子,尖锐的簪尖在他背心上跳动,很快地一个拨弄,一枚卡在肌肤中的石子就被挑了出来。
岚颜的手很快,一个个挑着,有的石子非常细小,不过半个米粒大小,在血肉模糊的肌肤上,太难发现。
确定了再没有一枚石子,岚颜才放下了手中的簪子,干净的布巾擦拭过他的伤口,再将药粉撒上,这才拿起棉布为他将伤口裹好。
他的伤很大,几乎整个后背都是,岚颜只能将他整个上半身都裹了起来,但是这个动作对于岚颜来说,只怕有点艰难了。
她的手伸出,想要扳起他的身体,才刚动了下就看到血丝从各个小小的伤口中流出,又赶紧缩了回来。
直接的翻身是不可能了,那就只有……
岚颜的手从他趴着的身体与床榻之间伸了进去,手指一寸寸地爬行,拎着棉布穿过,在他背心处绕好,又一寸寸从胸前钻过,再绕一圈。
他的高大与岚颜的瘦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某猴子似的人,要整个前胸几乎贴上他的后背,才能把棉布从他胸前塞进,又从他背上爬下,挪到侧面,一点点抠出那条棉布。
这包扎对岚颜来说,几乎比疗伤还要艰难,在几番努力之下,她终于包好了伤口,手指快速地解开被她禁制的血脉。
刚刚好,在一炷香之内。
他趴在床榻间,呼吸声比之前要平稳多了,岚颜蹲在床边,看着那个诡异的猴子脸,忽然有了想法。
刚才她没伸手是没时间,救人要紧。现在他的伤也包好了,人也平稳了,她总可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了吧?
反正他也昏着,看一看他也不知道。
岚颜的手指坏坏地勾上那个面具,先小小地挪动下,他没有反应。岚颜又大胆了些,掀开一点点。
一截优雅完美的下巴弧度,白皙清润的肌肤,只这小小的一弯弧度,就让人气了无数猜测与想象的空间。
这面具下的面孔,一定是绝色非常的。
可岚颜却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
在她的想象中,这么怪脾气的人,一定是面目丑陋,不能见人,否则为什么整天要遮着挡着,不就是怕被人嘲笑呗。
这么完美的下颌,不合情理啊。那他一定是三角眼歪嘴巴塌鼻子。
岚颜的手继续掀着面具,脑袋也越贴越近,越贴越近。
忽然间,她愣了下。
他一直是侧趴着的,面具微微歪斜的遮掩下,她看不到他的眼睛,也就一直以为他是沉睡的。
可是这一靠近,她才忽然发现,那双眼睛,是睁着的,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