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出头

宣草妖花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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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出这声嘲讽的人是沈清月,南枝并没有理会她的嘲讽。

    朝着山田先生再次鞠躬,微笑着用日语说:“您好,如果您不介意,接下来由我跟您讲解这幅作品吧。”

    南枝毕竟没去过日本,日语的口音是受外婆影响。

    外婆在美国出生长大,日本留学五年,日语也不是太地道,但这种口音拿来基本交流是没问题了。

    山田先生有些不太信任眼前这小姑娘,转而看向拍卖会的主人苏建文。

    苏建文通过冯川柏,也看过她的《沙枣林》作品,道:“先让她试试,不满意我再给你找人。”

    山田这才看向南枝,点了点头。

    得到授意,南枝开始介绍橱窗里的皮雕作品《深海人鱼》。

    她用日语说:“我先介绍一下皮雕的起源吧。提到皮雕,不了解他的人,会把他在脑子里自动转换成文艺艺术品。”

    “中国皮雕盛行的起源,始于二战时期。欧美军队把皮雕工艺带到了日本和台湾,而后渐渐传入大陆。”

    “听到这里,您可能会觉得,皮雕是源自于国外,其实不然。早在中国几千年前,游牧民族就已经擅长这种工艺,他们利用原始的工具在植鞣牛皮上加工,把各种代表草原特色的美丽图案雕刻上去,这种在牛皮上的雕刻法,会让图案变得立体,形成一种浮雕的效果。”

    “后来到了唐朝,皮雕工艺汲取了中国国画和雕塑的工艺特点,工匠开始给皮雕作品上色,图案也蜕变地更加复杂,甚至一度成为皇室象征。”

    “唐朝时期的皮雕图案以唐草纹居多,但可惜,因为我国古代的战乱纷争,老祖宗的皮革技术从盛而衰。”

    讲到这里的时候,南枝脸上有一种中国文化自信,胸腔都满涨着一种豪迈感。

    她继续介绍作品:“以上就是皮雕的起源。”

    说到这里,南枝特意停顿了一下,学着电视里的讲解人员,跟山田先生来了一个友情互动。

    她指着作品里的人鱼,用日语继续问:“山田先生,你觉得这是什么?”

    山田先生都被问懵了:“难道不是人鱼吗?”

    南枝笑道:“很多人都和你一样,认为这是人鱼,其实谢尔大师在这幅作品里埋了伏笔。您仔细看,这些深海里的人鱼,胸位薄纱遮罩,而它们身上的衣纱却没有在水里漂浮。很多人可能会说,这是谢尔大师的作品BUG,其实不是。您再仔细看,她们的薄纱上有中国风的暗色绣纹。”

    山田先生凑过去仔细看,果然看见人鱼遮纱上有中国风纹样的绣纹。

    如果不仔细看,还真注意不到。

    南枝在给山田先生做介绍的时候,苏文建的助理也在做同步翻译。

    不懂日语的人也都凑过去看,果然看见了南枝所说的纱质纹样。

    围观的苏安胃口被吊起来,她疑惑:“那这不是人鱼,是个什么妖怪啊?这作品的名字,不就是深海人鱼吗?南枝,你别卖关子,我父亲请你做翻译,劳务费一定少不了,你不用糊弄大家。”

    苏建文看了眼女儿,她立刻收了话里的锋锐,闭上嘴。

    冯川柏的胃口也被吊起来,低声说:“小南枝,不要卖关子,直接告诉大家吧。拍卖会的时间就快到了,不要浪费时间。”

    “好嘞。”南枝冲着冯川柏乖巧一点头,又指着海水里的一处细节说:“南海水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能泣珠。这些珍珠,并不是深海里的产物,而是这些它们的眼泪。鲛人生产的鲛绡,入水不湿,这就是为什么它们的头发在水里有漂浮效果,衣服却没有的原因。”

    “西方的人鱼可不会纺织,所以这是我们中国传说里的鲛人。”

    “我初中的时候,偶尔阅读过一本《皮雕志》,这本书很冷门,里面却记载了很多皮雕大师的干货。谢尔大师给这本书作序,他在简短2000字里提到了这个彩蛋。这幅作品的名字原本叫《鲛》,可因为要送去美国谢丽丹“国际皮雕大赛”参赛,被翻译成了《人鱼》。谢尔大师认为《人鱼》听起来很俗气,索性改成了《深海人鱼》”

    等苏建文助理翻译完,大家唏嘘不已。

    刚才嘲讽南枝是高中生的沈清月,故意抬杠:“人鱼和鲛,难道不是一种东西吗?只是东西方叫法不同罢了。”

    南枝扭过脸看向人群里的沈清月,歪着小脑袋反问:“这位小姐姐,你觉得中国人和美国人是一种人吗?”

    沈清月没闹明白她这个逻辑,又问:“大家不都是人?”

    南枝反问:“你觉得自己与狗对等吗?大家不都是生命?”

    沈清月瞪大眼:“你在骂我?”

    南枝笑道:“没有。我在给你举例,希望小姐姐能听懂人话,不要做一个人形ETC。”

    她不再给沈清月机会做杠精的机会,转而看向山田先生,用日语继续说:“中国与西方文化本就不同,西方人鱼与东方鲛人背后的寓意故事也不同。谢尔大师将中国传统画风与近代西方皮雕技术结合,把其中细节表现得淋漓尽致,这也是为什么,这幅作品能拿奖,且能拍出高价的原因。”

    南枝在以上介绍中,不仅把中国传统皮雕与现代皮雕的起源讲得清清楚楚,就连这幅作品里蕴含的小细节,也分析地绘声绘色。

    尤其是她在用日语翻译“南海水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能泣珠”时,用到了很专业的技巧。

    山田先生听完,觉得自己与这幅作品的共鸣更上了一个层次。

    他胸口满涨着激动,即将呼之欲出。

    最后不知道该怎样表达,握住南枝的手,道:“真是精妙,刚才我便觉得这幅作品不同于西方人鱼,却又道不出哪里不同。被你这样一解释,全都通了。”

    他松开南枝,转而看向围观的人,跟苏建文调侃说:“苏先生,看来今晚你的这幅《深海人鱼》收藏品,要成为抢手货了。”

    确实是这样。

    苏建文的助理全程把南枝的话翻译成中文,大家也都被她那番话给忽悠进去了。

    当他们再看这幅作品时,便觉得十分玄妙,细节也经得起幻想和推敲了。

    拍卖晚宴开始,大家入席。

    南枝被山田先生邀请到一桌,请她做自己的翻译。

    这小姑娘的日语口音虽不如专业翻译地道,可她翻译的词汇浅显易懂,并且很有格调。

    尤其是翻译诗句时,能翻出那种精神美感。

    这大概就是学艺术和普通翻译的区别吧。

    经过南枝刚才给山田先生的一番介绍,第一件拍品《深海人鱼》感兴趣的人变多,一时之间成了现场的抢手货。

    不论现场价格抬得再高,山田先生都一律举牌。

    等他成功拍下《深海人鱼》,抑制不住内心激动,又与南枝道谢:“南小姐,谢谢你为我介绍这幅作品,我很喜欢。”

    南枝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用日语回答说:“山田先生,为此我感到抱歉。如果不是我大胆提出给你翻译,现场也不会有人那么多人关注这幅作品。说不定,你能以低价拍得这件喜爱之物。”

    山田先生摆摆手,笑得和善:“今晚是慈善拍卖会,所拍款项都会捐赠。你以为,我为什么执意要让工作人员给我介绍作品?”

    南枝反应了一下,恍然大悟。

    她捂着嘴惊呼一声,压低声音说:“山田先生,您是故意的?您喜欢这件作品,故意让更多人关注这件作品,而后抬高这幅作品的价格?您心甘情愿以高价拍下这幅作品,不仅是为了收藏,也是为了灾区人民多捐赠一些钱?”

    山田先生点头,道:“我们祖辈,曾经对你们的国家做了太多不可磨灭的错事。我会把这些慈善拍卖品带回日本,我希望我的子孙后代,永远记得那些历史。”

    南枝一怔。

    山田先生看她的表情,没忍住笑出声,用生涩的中文说:“山川异域,风月同天。”

    南枝没忍住,接了下一句:“寄诸佛子,共结来缘。”

    山川异域,风月同天。寄诸佛子,共结来缘。

    两国人不在同一个地方,未享同一片山川。但当大家抬头时,看到的却是同一轮明月。

    山田先生和南枝对视一笑,心照不宣。

    冯川柏与南枝同桌,却坐在她的对面,无法与她低声说话。

    他全程打量着与山田先生有说有笑的小姑娘,想起刚才她在展厅给山田先生作讲解,更是觉得这姑娘仿佛浑身都有光。

    她就像一盒宝藏,越是接触,替她洗尘,越是能发掘她的闪光之处。

    《深海人鱼》以高价被拍卖,全都拜南枝所赐。

    苏安也隔桌去看南枝,这才意识到,这个姑娘不简单。

    她想起那天同南枝一起出现在售楼部的傅润深。

    下意识地察觉到,那个男人也不简单。

    苏安见过傅润深之后,就一直对他念念不忘。长得帅的男生她见过不少,可傅润深身上有一种很吸引她的气场。

    具体是什么她也说不上来。

    那天晚上,苏安给母亲的助理发了消息,让助理去查傅润深,以及他和南枝的关系。

    助理查到,傅润深是傅家保姆的儿子,从小学开始,就拿贫困生名额和傅家的特殊补助。

    这个傅润深虽然穷,可他很优秀,本科北大毕业,同时是麻省理工最年轻的金融硕士。

    就这学历,吊打一众同龄人。

    不知道什么缘故,傅润深回国后没怎么上班,倒是一直和万源集团有业务往来。不过,似乎工资不高,所以才住月租不足两千的破小区。

    而傅润深和南枝并不是情侣关系,他们只是二房东与租客关系。

    助理还查到,这个傅润深特别抠门。

    先前有不少姑娘贪图他的美貌,想跟他合租。但都是因为他太抠门,导致姑娘们受不了搬走了。

    迄今为止,只有南枝坚持下来了。

    苏安倒不介意傅润深抠里抠搜,反正她也不缺钱,她也愿意为喜欢的小哥哥花钱。

    可她介意,傅润深和南枝合租。

    她本来以为南枝只是个高中生,没想到这个高中生这么不简单。很难想象,男人跟这样的女孩合租,不会对她产生想法。

    苏安瞬间就有了压力,她发微信给南琪釉,把今天晚上的事都给她说了一遍。

    杀鸡焉用宰牛刀?不用她出手,自然有人替她收拾南枝。

    且不说南琪釉这个没脑子的,单说南琪釉那个妈妈,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

    南枝这么出息,她们能容忍南枝继续留在锦城?

    给南琪釉发完消息,苏安又给沈清月发微信:“月月,这个叫南枝的今天可出风头了,你也太惨了。”

    一提这个,沈清月就气得头顶冒烟。

    刚才南枝仗着给山田先生做翻译,居然骂她是狗?

    艹。不能忍。

    这口恶气,不能不出。

    等南枝起身去卫生间,苏安又给沈清月发消息:“她去卫生间了。我记得,你手上镯子挺贵吧?你老公送你的?几百万来着?”

    -

    南枝酒量不错,跟山田先生多喝了两杯。这红酒与她平时喝的乌苏啤酒不同,后劲儿更大。

    她怕酒劲儿误事,起身去卫生间洗脸醒酒,顺便散散身上酒气。

    南枝趴在女厕净手池洗了把脸,起身时,身后的人突然撞上来。

    她直起身看着沈清月,正要疑惑对方为什么无缘无故撞她。

    沈清月却拔高了嗓门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刚才变着法辱骂我,现在还故意撞我?”

    南枝看着这个戏精:“?”

    豪门小姐都这么无聊的?

    沈清月捡起地上摔成两截的手镯,一脸心疼道:“你这个女孩子怎么回事?即便你不喜欢我,也不要这么报复我吧?我这手镯很贵的,是我老公送我的结婚纪念日礼物。”

    南枝冷眼看她:“多少钱啊?”

    沈清月举着手镯道:“六百万,你赔得起吗!算了我给你打个折吧,三百万这事儿也就算了。否则,我现在就报警。”

    “我可没说要赔给你。”

    南枝掏出手机,拨出一个110,而后递给她:“你这么能演,怎么不去竞争奧斯卡呢?来,手机给你,你拨出去,马上叫警察过来。”

    沈清月被她的反套路气得差点喷鼻血,一气之下打掉她的手机:“你神经病啊?”

    南枝的手机掉在地上,屏幕碎成雪花。

    这时候,苏安带着几个小姐妹进来,几人看着里面情况不对劲儿,就问:“怎么回事啊?”

    小姐妹看见沈清月的手镯被摔碎,惊呼道:“月月,你的手镯怎么碎了?”

    沈清月指着南枝控诉:“她刚才故意撞我,我差点跌倒,手腕磕在洗手台上,手镯就碎了。”

    不得不说,这位阔太的演技,真心绝。

    小姐妹说:“报警吧,她这是故意的。你的镯子可不便宜。”

    南枝一言不发捡起手机,并没理会她们说什么,只道:“你的镯子怎么碎的,我不知道。可我的手机上可沾了你的指纹,警察一验,也就知道是你给我摔碎的。这钱,你得赔。”

    她抬眼看沈清月时,收敛了放才在外面对其它人的乖巧。

    南枝那双眼睛冰冷,像极了一只从深山积雪里钻出的白狐,浑身裹挟着一股冷气,令人不寒而栗。

    沈清月被她眼神吓到,当即就退缩道:“你倒是能言善辩。算了,看在你今天帮了安安父亲,抬高了那副皮雕作品的价格,我原谅你,不与你计较了。”

    她话音刚落,隔间里走出一个优雅的女士。

    杜敏刚才把隔间门推开一条缝,把两人争吵过程拿手机拍摄下来。

    不仅拍到了沈清月自己磕碎手镯,也拍到了她丢碎南枝的手机。

    几个姑娘看见杜敏,立刻尊敬喊她:“傅太太。”

    这是万源集团董事长傅先生的太太,杜敏。不仅是他们这些小辈对她尊敬,就连苏安的母亲在她也得敬她几分。

    苏安心头一紧,也喊她:“杜阿姨。”

    杜敏冷冷扫了一眼沈清月,而后视线又落回苏安身上,低声说:“安安,你怎么有这样的朋友?”

    她说着,打开手机,播出了刚才录制的视频。

    几个姑娘看了视频,瞬间在内心给沈清月点了一根蜡。

    沈清月涨红脸,当着这位傅太太的面,却又什么都不敢说。

    苏安也有点尴尬,内心骂了上百遍沈清月是蠢货。

    此时此刻,她只能撇清关系:“杜阿姨,我跟她并不熟。”

    杜敏“喔”了一声,又道:“熟不熟,她都是你们苏家请来的客人。你们的客人,摔碎了这位南小姐的手机,是不是应该赔偿啊?”

    苏安笑道:“应该的。我稍后就让人给南小姐买一只新的手机。”

    “嗯。”杜敏看向南枝,冲她招手:“小姑娘,走吧,苏小姐言出必行,该赔偿你的东西一定会赔偿。”

    南枝看向沈清月:“赔偿我得要,道歉我也要。”

    苏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