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 犯人的处遇等级

北疆雪狼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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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还是五点钟我们被叫醒,大家却都爬不起来了。我咬着牙爬起来,身上一碰一动都酸痛无比。

    我艰难地打好了内务包,小心翼翼地下床,挨个推醒了不想起来的家伙们,等下夜值班犯在走廊一圈通知下来,看到还有人没有起床的话就麻烦了,我们就会遭遇更大的苦头。

    把大家都弄起来了,我自己到后面洗漱上厕所,都弄好了便拿着行为规范站到前面铁门处默背起来,众人开始了手忙脚乱的整理内务和洗漱,一个个呲牙咧嘴,都在小声抱怨着。

    我说:“行了,都别得得(东北话,嘟囔的意思)了,动作快点!”

    李刚阴着脸说道:“靠!还真拿自己当盘菜了!”

    我当时火冒三丈!这不明摆着跟我叫板吗?我看了一眼头冲墙还在熟睡的赵启,就快步走到后面一把抓住李刚的脖领子,也不出声对着他的下巴就是一拳,同时下面的膝盖向上猛顶!那李刚被我一拳一顶马上瘫倒在地。

    我蹲下,伸手拍了下他的脸说道:“小子!不服就单挑!别他妈的在后面哈七搭八!”李刚的脸色苍白,身子在发抖。

    常力和刘风明也围了上来,小声说道:“小子,不服整死你!”

    旁边的几个上海人都吓得躲开了,我没事似的起身,回头看到赵启坐在铺上正往这边看,我冲他笑了下说道:“组长,不睡了?”

    赵启说道:“吵死了!你们都动作快点!”

    我回头对窗台那里的一帮人叫道:“听见没有,都动作快点!”

    所有人赶紧低头洗漱,没人再敢说话,也没有人敢回头看我。在里面要想立棍,总得压制住同犯,用常力的话讲就是得压得住阵脚,总得露两手给大家看。

    早饭后,赵启去一号监送信,回来的时候带回了我们的胸卡。刚进来的时候我看到赵启胸前戴的胸卡上方的一条是绿色的,现在发给我们的都是红条的。

    我就问赵启:“为什么你的是绿的我们都是红的呐?”

    赵启说道:“这就是处遇等级,犯人的胸卡一共分绿黄红三个颜色,ABCD四个等级,A级处遇,属于宽管级,是绿色的,B级处遇属于一般管理级,黄色的,红色的是严管级,分为C和D,你们都属于C级,被严管的新犯人,D级是被关禁闭的犯人和专门看押在严管队的犯人。”

    我看着自己手里的胸卡,上面的一条是红颜色,右边一个C字母。下面左边是我第一天进来刚刚踢好光头穿上新的铁杠衫照的光头照,右侧是姓名、番号,最下面一派小字:上海市监狱局监制。

    我们的铁杠衫左胸前都有一个小布绊,专门用来夹胸卡的,胸卡是塑料硬壳的,后面有个小铁夹子,这好夹在胸前的布绊上。原来这里面同样是在服刑改造的犯人,竟然也分三六九等!我们是最下等的新兵,相当于看守所里面的新户头,赵启和李唐们,则属于排头了。

    整整一天,我们又是“体能恢复训练”,增加了一个新项目:板凳操。我们将每个人的小木板凳带到了草场上,在体能训练开始前,大组长李唐教我们做了板凳操。

    板凳操有其固定的手势,要求动作整齐划一。李唐喊:“板凳操预备!”我们要整齐迅速地右手持凳背于身后。李唐接着喊:“放!”我们必须一起下蹲同时将右手的板凳迅速向地面放下,然后站起呈立正姿势,这个步骤的关键是,板凳放下时砸到地面的声音要一致,一百人一个声音“啪!”,如果出现杂音就一定是有人不齐了。

    最后的口令是“坐!”听到口令,全体要迅速坐下,这就要求前面“放”的时候一定要放得准确到位,不然,呵呵,这一屁户做下去,马上就有人歪跌到地上!

    反复练了几遍,有几个倒霉的家伙又被扇耳光!我就在想,这些人想必在外面也都算是“人物”了,不然不会搞到里面来,可是做为新犯人,他们不得不忍受组长们等老犯人的殴打谩骂,而一动不敢动,一声不敢吱,这就是人姓软弱的一面啊……

    孙中的“体能恢复训练”开始了,今天的项目是蛙跳。

    动作要领非常简单,做起来却非常的要命!就是蹲下,将双手背到身后,将上身尽量向前压平,然后向前跳跃,要求步幅不要过大,队伍要跳跃整齐,太大太小都不行。也按分解动作进行,一下蹲同时双手后背,二上身向前压平,抬头目视前方,三向前跳跃,四起立立正。

    “一、二、三、四!”苏中大声喊着口令,我们就像是一群大青蛙向前面不知疲倦地跳着。连续的几轮蹲下跳跃起立之后,我们的身体体能达到了极限!我在心里狠毒地咒骂着发明这种玩法的人,这特么的算是啥体能恢复呀!

    有些人在听到“四”的口令之后已经无法站起来了,我看到我们监房的老官司倒在地上,被两个组长拉起胳膊架了出去,接着又有几个年龄大的被拖下去。

    还能站起来的继续听着口令,咬紧牙关向前跳着……

    中午饭后,大组长过来破天荒地在走廊里面喊道:“新犯人全体静坐一个小时!”而不是像昨天一样吃晚饭就到操场集合了。

    我们赶紧静坐,赵启看了一眼手表,在监狱里面犯人是可以戴手表的,但是新犯人在新收集训期间不可以戴手表。赵启说道:“现在是十二点一刻,静坐到一点一刻,呵呵,你们都给我坐好啊,那个、那个副组长何生,你看着点,我睡一觉。”说完他把内务包放到二号位,自己躺下了。

    我问道:“组长,我们可以拿出行为规范看看吗?”

    “不可以,静坐就是静坐!坐好了,大组长要检查的。”赵启躺在铺上说道。

    我说:“那大家就都在心里默背吧,把这几天背过的反复默念,加深印象。”

    过了一会儿,大组长李唐晃到了我们监房门口,他说道:“赵启这个戆督,哪能躺下了?”

    赵启睁开眼睛笑道:“这两天在外面站得累死了。”

    李唐说:“起来,后面两打一!”两打一的意思就是一颗烟两个人抽,里面的香烟都是通过“地下航线”搞进来的,关于“地下航线”以后会专门讲到,但是有时候风声很紧,或者地下航线瘫痪,里面的香烟就会很紧张,一根烟几个人轮流吸是常有的事。

    赵启就起来,两个人鬼鬼祟祟躲到外面监房后面的梆部上打枪去了,我就想,妈妈的,什么时候我才能呼上一口呐?

    突然,走廊的铁门传来“哗啷”的开门声音,两个家伙吓得连忙从后面跑出来,李唐直接走到走廊,只见他在我们监房门口冲这廊门的方向说道:“黄中好!黄中中午还没休息啊?”

    只听黄中说道:“你把那个三组的何生叫到队部来。”

    李唐转头对我说道:“何生,黄中叫你,你小子又怎么啦?不会又去吃电警棍吧?记得说报告词!”

    我感到莫名其妙,连忙起身出去,我看到走廊门开着,黄中已经走进了队部办公室。我走过去喊道:“报告警官,罪犯何生,番号37907……”刚说到这里,黄中走了出来打断我道:“走,跟我到后面办公室去!”我看到孙中和苏队长都坐在队部里面。

    我跟着黄中到了后面一间办公室,门上写着:分监区长办公室。

    黄中推门进去,我在门口再次喊道:“报告!”

    “进来吧!”他在一张很大的办公桌后面坐下,把大盖帽摘了挂上,看了我一眼,我连忙单腿低头蹲下。

    他说道:“你坐!”我抬头看看,他的办公桌前面有一把椅子,莫不是?

    他笑了一下道:“起来,坐下!”

    我有些受宠若惊,说道:“谢谢警官!”就顺从地起身坐下了。很久没有坐过真正的皮椅子了!在看守所都是坐小板凳,再就是提审的审讯椅。这种正常人坐的椅子,我觉得,我已经一年多没有沾过了。没有坐过牢的人永远也不会体会到这种心情,在里面时间久了,任何一种正常人看来微不足道的事情,对于犯人来讲都是奢侈!哪怕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椅子!

    我半欠着屁户,并不敢实实在在地坐下去。

    黄中掏出一包三五烟,我觉得自己的眉毛跳了一下!他说道:“你叫何生?”

    我马上坐直了身子,说道:“报告警官,罪犯何生前来接受警官教育!”我把报告词给简化了。

    他突然扔给了我一支烟!自己先点了一支,又把火机扔给我,我一动也不敢动,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试探,自从进了监狱,我就觉得监狱里面的盖子都深不可测!

    黄中说道:“怎么?你不会吸烟?还是不抽这个外烟?”说着他拉开抽屉翻弄起来。我连忙说道:“黄中,我吸烟,我、我真的可以吸吗?”

    “我给你吸的,你就可以吸!抽吧,点上,我跟你好好聊聊!”黄中微笑着看着我说道。

    我把心一横,管它呐,憋了多少天了!就把烟拿过来,点上,吸了一口,哇噻!太特么的爽歪歪了!

    我抽了两口,顿时感到连日来的疲惫舒缓了许多。黄中也不急于说话,我抽了两口烟,抬起头来说道:“黄中,谢谢您啊!”

    黄中笑了说道:“何生啊,我看了你的罪犯档案,你是大学生,有文化,怎么就干上抢劫了呐?”

    我吃不准这笑里藏刀的黄中到底要说什么,但是他问话我必须回答,我就含糊着说道:“也许是生活所迫吧。”

    黄中说道:“生活所迫?你不抢劫就活不下去吗?你能跟我讲讲吗?”

    我抽了口烟,心里想,看来我得瞎编了,这黄中还挺麻烦的,我就说:“按说呐,我一个本科毕业,来到这大上海,好工作难找,混口饭吃的职业还是没有问题的,可是偏偏我这个人不甘平庸,一心想着出人头地,一心想着一液暴富什么的,呵呵,偏偏大上海又是个十里洋场、纸醉金迷的大都市,于是等于我是被这个环境给逼的,在这里,你没有钱不行啊,寸步难行,于是,就、就铤而走险了,现在我知罪,我知道这样不对了。”

    黄中一直看着我,叹了口气道:“可惜啊!好好的一个有位青年,怎么就走上了这条不归路,我希望你在服刑改造中能够认真深刻地反思一下,深挖自己的犯罪根源!来,再续上一根!”

    我不管了,接过来就对上了,反正我知道,这样的机会不多,有的抽就抽吧,管他黄中有啥企图。

    黄中说道:“何生啊,你这几天感觉怎么样,对这里还适应不?”

    我说:“还行,适应。”

    黄中又说:“你看见赵启他们抽烟心里是咋想的?”

    我说:“还能咋想,人家都是组长……”说到这里,我一下子后悔了!我地妈呀,防不胜防啊,这黄中把我给饶进去了!

    黄中笑着对我说:“人家都是谁呀?除了赵启,还有哪个组长抽烟啊?那天打你那几个组长,都有谁,别怕,有黄中给你撑腰,大胆地说!”

    我嘿嘿一笑道:“算了,黄中,这个事你找别人吧,我干不来的。”

    黄中一下子板起了面孔道:“何生,我告诉你,在监狱里面,每一名犯人想要好好表现争取减刑,唯一的出路就是积极靠拢政府!你是大学生,跟你谈话也感觉你是个明白人,我告诉你,这个事你不干也有别人来干!积极靠拢政府是你认罪悔罪的重要标志,我希望把你们三监组的这个唯一的机会给你,你好好想想,不急,如果你执迷不悟,坚决不想靠拢政府,我们有办法对付你!你不要忘了这里是监狱,监狱是干什么的你知道不?监狱就是专政机关,是国家机器!就是专门镇压打击你们这些罪犯的,我不希望你从一个可以改造好的人走向被专政的罪人!你明白吗?”

    我的头上开始冒出汗来,心里想,他妈的我怎么这么倒霉呐?为什么偏偏就选中了我?

    黄中接着说道:“我仔细看了你在看守所的表现记录,觉得你是个人才,在看守所能够协助警方破获了重大案件,以至于你这个本应十年以上的案子,仅仅也只判了五年,呵呵,说明你是有这个能力的,而且只要你在这一个月里面表现出色,我们可以考虑留你在新收犯监狱服刑,不然,你们这些外籍犯人,多半要送去上海市监狱局设在皖南的两个条件最差的监狱去。好了,就这样定了,在监房里面偷着抽烟是小事,我也不愿意多去追究,我要你做的是,多多观察接触你们监组的其他新犯人,他们的思想动态、平时的言论、反改造情绪等等,你都要用心去搜集,我会随时问到你!”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我在看守所干的事情,监狱里居然也会知道!天哪!我觉得自己被要挟了,我别无选择!

    我当即说道:“黄中,您不用说了,您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很好!你现在是三组的副组长了,在日常改造中要发挥好作用,争取顺利度过新收集训期,呵呵!回去吧,赵启问你你就说是案子的事情。”

    回到三号监组,大家仍然在静坐。赵启立在门旁,见我喊了“报告”进来,就问到:“黄中叫你干嘛?”

    我叹了口气道:“案子的事情。”就坐下不再言语了。

    他一听是案子的事情便不好再问,里面有一条规定,就是不许相互询问、交流案情,目的是防止罪犯之间交流作案经验。但是事实上,根本禁不住!好多人进去关上几年出来,反而成了江洋大盗,都是因为罪犯之间相互交流的结果。里面能人太多,开锁的、偷车的、爬墙的、抢银行的、绑架的,没有遇不到的,只有想不到的。

    记得在里面遇到过一位电脑假票证制作高手,自己租了套房子,买了部高配置的电脑和扫描器,专门制作各大商场超市的有价赠券,然后去换高档烟酒之类的好脱手的商品。好多人觉得这个方法好,便争相向他讨教复制的具体方法,结果好多人出去之后便也干起了这一行,震惊沪上的杏花楼月饼百万假赠券案,便是一个刚刚出狱的跟那个人学会了以后的家伙干的。

    从那之后,监狱严令罪犯之间不许谈各自的案子,一旦发现,以教唆罪严惩不贷。

    整个下午我们都没有出去再做那个该死的体能恢复训练,而是在下午三点半,我们开始了第一堂大课教育。

    大课教育就是将一个中队的全体新犯人集中到一个大活动室里面,进行集体教育,里面习惯称之为大课教育。

    这是第一节课,这样的大课教育一共有十节,在整个新收集训期间都要进行完毕。第一节是入监教育,主要由分监区的指导员给新犯人讲解监狱的姓质和任务。

    我们一中队的指导员是姜大同警官,我们都叫他姜指导。我们按监组次序进入一中队的大室,这个大室正好以容纳下全中队的犯人。在大课教育开始前,大组长李唐负责整队,我们都带着小木凳。

    上课前我们在李唐的口令下整队做板凳操,然后坐下,监组长们则站在靠墙的边上,姜指导拿着一个文件夹子走了进来。

    李唐喊道:“起立!警官好!”

    我们整齐地站起,一齐响亮地喊道:“警官好!”

    姜指导说道:“坐下!”

    李唐喊道:“谢谢警官!”

    我们再赶着喊:“谢谢警官!”

    然后李唐再喊:“坐下!”我们便整齐地坐下。

    姜指导带着眼镜,文质彬彬的,看上去像个大学生。他说道:“罪犯们,从你们踏入监狱的第一天起,就应该牢记这样三个问题,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是什么人?你来这里干什么?我希望这三个问题要自始至终深刻烙印在你们的脑子里,贯穿你们的整个改造过程!答案相信大家心里都很清楚,这里是监狱,你是罪犯,你来这里是接受刑罚!我希望你们时刻牢记,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认清形势,端正态度……”

    姜指导侃侃而谈,我们事先被要求记笔记的,我摊开黑皮本,写下了: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是什么人?我来这里干什么?

    大课上了将近两个小时,五点半开晚饭的时候结束。

    李唐喊道:“起立!谢谢警官教育!”

    我们全体起立,大声喊道:“谢谢警官教育!”

    我们以监组为单位带回了监房,晚饭是萝卜烧肉,金志圣现在乖了许多,我们三个的饭盆总是打得满满的。我突然发现我的饭量大了许多,一块米饭,一小盆菜都吃得干干净净。我知道,这是体能恢复训练的结果。

    晚上还是老一套,静坐,背行为规范,打内务包。赵启对我说:“何生,你把今天的大课教育笔记拿给我看看。”

    我把笔记本给他,我确信我几乎没有遗漏地将姜指导的讲课重点全都记了下来。

    赵启说道:“你记得很全,很好,这样,你负责每次大课教育后的监组笔记整理,就是把你的笔记整理到监组的记录上。”说着他给我拿出了一个大的笔记本,递给我说:“这是监组的讨论记录本,每次大课结束后都要进行监组讨论,然后将讨论结果记录下来,你就按照你的大课笔记做这个讨论记录,每个人都要发言,实际上这个讨论是你自己写出来的,明白吗?”

    我明白,就是作假。我点点头,接过本子,写了起来。

    赵启又说道:“从现在起,你的监组劳役就是负责大课讨论的记录,其他的卫生劳役你就不用干了,按排给其他人。”

    我很快就弄好了,但是故意拖了很久,我不能让他们感到我做这个很容易。

    晚上躺在铺上,我继续背着行为规范,从第二十一条到第三十一条,我已经可以熟练背诵了,每天晚上,罪犯改造行为规范都是我的催眠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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