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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万洁天马行空的遐想中，乔某放下了手中的碗，从大衣兜里掏出一块手帕仔细地擦了擦嘴，叫来伙计结了账，起身之际目光泛泛地扫过万洁这一桌，迈步走向门口，在进门处的一张山水画前停了下来间，目光在画上留驻了三秒钟的时间，仅仅三秒，便迈向楼梯那端款款而去。
他这看似无意的举动，却被有心的万洁瞧在了眼里，她的目光从走下楼梯的乔某头顶收了回来随即也向那幅山水画瞄去。她是学美术的，一眼即看出那是一幅明代杰出山水画家蓝瑛的《暮色秋水》，虽然是摹本，仿真度却也极高，令人一睹之际即产生一种赏心悦目心旷神怡的美感。
这美男子那看似有意无意扫向她这一桌的一眼什么意思？似引导着某人去观看蓝瑛的这幅画？这幅山水画寓意着什么？一连串的问号在万洁的脑海里频闪，但就是一下子抓不住重点。
用完餐的万洁走向门口时，狠狠地“剜”了一眼《暮色秋水》，竟然让她瞧出了某处端倪：平静的水面偶有一处微澜，那是水底暗礁激起的水花。在走回房间的途中，万洁忽然把这美男子与保密局联系在了一起。今日这蔡甸镇上所出现的人，除却当地人，非国即共，这人莫非就是保密局的？保密局，保密局，万洁在嘴里念叨了两遍，蓦然忆起表妹柯佳曾向她所描述的心上人竟是那世间罕有的美男子，莫非就是此人？既然有了这样的联想，就不难揣测他刚才投向自己这一桌的目光，所引导之人难道会是自己？表妹的房间里曾摆放过一帧她和自己读大学时的合影，后来因出了被保密局盯上的事，被她给收了起来。这美男子若果真是柯佳的心上人，应该见过这张照片。可自己一路从武汉过来直至抵达蔡甸镇，面上均用一条围巾半遮半掩着，仅是在刚才吃饭时露了会儿脸，竟然会被他识破？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但这美男子的那一眼给她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绝非无意之举。莫非是来自他的某种暗示？联想表妹那日说起保密局找上门的情景，这人曾在暗中替她圆场，难道他是我方的某个卧底？不，这样的想象未免过于太丰富太自以为是也太玄幻了吧。即便他是我方卧底，也不会技穷到找她这样一个貌似毫不相干的人吧！可千真万确，万洁敏感到，这美男子是欲向她传递某个信息。
秋水，暗礁，寓意着什么呢？
万洁迅速联系上联络员，向他询问会议地址附近是否有山或水。联络员警觉地反问她为什么问这个，会议举行之前这一切均为秘密。万洁甚觉可笑，整条街上布满了特务，还有什么秘密可对自己人隐瞒的。此路不通，万洁向联络员提出，是否可提前进入会议地点，自己有重要情报向举办方汇报。
联络员问什么样的重要情报。万洁遂调戏于他，你的秘密是秘密，我的情报就不是秘密了，我必须面见此次会议的最高领导，请立刻安排，否则你吃罪不起。
联络员或许被她唬住了，尚在犹豫间，万洁索性向他挑明，这满街的特务将尾随与会者身后对会议发动攻击，这个会是否开得成，与我的这份情报休戚相关。
道理很浅显，联络员有些作难地说，自己与其他组的联络员之间并无横向联系，难以将她安插进去。这倒也是，万洁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向他要会议地址的具体方位自己寻了去，这应该不算过分吧。联络员望了眼外面的夜色，显是替她的安全担忧。万洁咯咯笑着向他炫耀，自己可是从枪林弹雨中摸爬滚打过来的人，随即伸手指了指旅店的背面，意思是自己溜后窗出去。
当万洁矫捷的身影出现在乔某的望远镜镜头里时，他绷了一整天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个极欣慰的笑容，看来柯佳的这个表姐比柯佳本人要稍许聪明那么一点点。不，话不能这么说的，她的这个“表姐”之所以揣摩出了自己“看画”的寓意，概因她学美术出身之故，自己的柯佳那天对付梅方舟也够机灵够聪明的。
自己的柯佳？何时如此肉麻地把她和自己扯到一块儿的？
和霍光用过晚餐回到范轩杰的临时指挥所，乔某发现范轩杰曾把霍光叫到身边，似向他询问什么，紧接着一拨人马向沉湖方向运作而去，应该是范轩杰识破了自己的意图向沉湖增兵。
乔某不由得仰天一叹。自己委实不愿王岩落入范轩杰之手。从今天的整个布局来看，这次范轩杰是不会放过王岩了，意味着这两个曾经的生死兄弟正式反目。为何？乔某无数次自问，尚无答案。不是他猜不透范轩杰的心思，而是勘不破情义二字被世事玷污。
八点整，数个间隔有序的黑影溜出镇子向镇西南方位移动，目的地应该是消泗乡的某个村庄，与范轩杰的设想相吻合。依据共党变节分子何家贤提供的情报，会议将于是日上午九点举行，看来这个时间有所前提。当这拨人消失于夜色中后，紧接着下去的一个小时内，又分别有两拨人朝着同一个方位遁去。未几，报话机里传来消息，第一拨共党分子已进入消泗乡四明村。
乔某扭头看向范轩杰，还未开口，他业已向霍光发出命令，一俟所有共党潜入四明村，即发起攻击。
“无须明确会议内容吗？”乔某似乎认为稍急迫了些。
“还需明确吗？”范轩杰带着不悦的口吻反问一句。
不由得乔某心里微微一惊。第一次，自重庆乃至武汉，范轩杰公然表达了对自己的不满。今夜，会否是自己和范轩杰的分界岭？乔某心中是万分不愿的，但单就王岩一事，自己恐将与他分道扬镳，且会十分彻底。欲消除这种隔膜，除非王岩消失——或以他主动退出这一地区，或以他生命的终结！
今夜将是后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