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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质疑，尽管不情愿，但下级服从上级的组织原则，凌剑飞必须无条件执行，至于力度，就不是他所能掌握的了，因为决定权不在他手里。
电话里他跟乔某约在晚上，乔某不干，说最近他好不容易才跟柯佳缓和了关系，不想大晚上的把她一人扔在家里。凌剑飞说，我们这样的两个人大白天往一块儿凑，危险。岂知这货不以为然地说，那就看本事了。
话虽这么说，乔某还是极为谨慎的，确定身后没带尾巴后，才进入到凌剑飞指定的一家较为偏僻的居民区内的茶楼。他在二楼定了个小包房——云水间。
一眼看到凌剑飞那甚不淡定的神色，在伙计退下后，他坐到他身边伸手抚了抚他搁在沙发扶手上的手，冰冰凉。
“怎么了？应该没出什么事啊。”
“有人要见你。”凌剑飞神经质地缩回了手。
“老莫？有什么问题吗？”
“大的问题没有，或许是我不习惯他的行事风格吧，太性急了些，与王叔稳健的作风大相径庭。再则，川西特委高层有问题，这个节点上，我不得不对此有所顾虑。”
乔某往他茶杯里续上水送到他手上让他暖和着，又拨动了一下脚前的炭火。
“你的意思是并未向他透露我已倒戈的事？这也不像你的风格呀，且不符合你们的组织程序。”
“王叔曾交代，此事要慎之又慎之。除了王叔，老莫原本是我最信任的人，可川西特委有问题，且他一来就搞这么一出，我有所忌惮有错吗？”
“我觉得你有点儿钻牛角尖了，这事要一分为二来看。老莫来此干嘛？他首要的任务是打开局面，根据国共当下的形势，建立一个有效的情报网是他工作的重中之重。认识到这一点，你就该对他有所理解，而非草木皆兵。”
凌剑飞颇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开玩笑说：“你倒是挺理解他的，觉悟挺高的嘛。”
乔某笑了笑说：“无所谓觉悟，这叫换位思考。况且他这样一个老共产党人老地工，如此拙劣的手法也太小儿科了吧。”
似无奈地摇了摇头的凌剑飞说：“或许川西特委高层有内鬼让我如鲠在喉吧，我必须对你的安全有所考虑。那你的意思是去见他？”
乔某点了点头说：“见见何妨。既然他惦记着我这么个人，躲是躲不过的。有这样一个辨识和受教的机会，我还蛮期待的呢。”
凌剑飞则苦笑道：“你的心倒蛮大的，就我在这儿瞎担心。”
一通哈哈大笑后的乔某说，这就应了那句话，当局者迷是也。
这天是一九四七年的最后一天。第二日，也即新年第一天上午九点，乔某从集家嘴乘轮渡过江到南岸嘴一上岸，凌剑飞便接着了他，一路行来直抵汉阳龟山山脚，从南麓攀爬上山。沿途枯枝败叶冷风萧萧，鲜有人迹。
“你怎么选了这么个地儿，实在不是个约会的好场所。”快到山顶时，累得气喘吁吁的乔某不由埋怨道。
“今日今时，至少这儿没你们的人，大可畅所欲言。”凌剑飞如许解释。
“你以为我跟他有得谈吗？”
“当心他给你上课，一套一套的。”
登上山顶，一览无余，但见靠江一侧的南麓顶上兀自伫立着一人，一头乱发在风中飞舞，一身呢大衣负手而立，昂首挺胸瞭望一江冬水，颇具气场。
乔某信步走过去，与其并肩而立。
老莫侧过头看了他一眼：“来了。”
乔某简单“嗯”了一声。
重新扭过头去的老莫环视一眼壮阔的江面：“如果让你用两个词汇形容你面前的景物，你会想到哪两个？”
乔某稍稍思量后说：“这就要看一个人的心境和胸怀了，我和您恐怕不会在一个点上。”
“说得好！”老莫为他点了个赞。“你觉得苍茫和苍凉如何？”
“苍茫是视觉效应，苍凉乃心灵感知。”乔某坦承。“我缺乏您的境界，一个共产党人的境界。”
“不，即便一个普通民众，亦会心生这样的感触，就比如你。”
“我只是受启发而已，并非有感而发。”
“但你多少感悟到了，至少说明你不是一个麻木的人。”
“这与我们今天的会面有关系吗？”无意于文字游戏的乔某主动点题了。
老莫转过身来面对他说：“关系不大，但有渊源。”
——渊源？乔某略不解地看向他。
老莫一双眼里的犀利直射他的深眸：“就像当初你加入军统，虽有被逼的成分，但若没有一颗民族大义的心，范轩杰怎么留也留不住你对吧？现在我欲将之嫁接到当下，国共之争孰正孰邪，你心里难道没有一杆秤？”
乔某撇了撇嘴笑道：“这个就不是我等凡夫俗子操心的了。”
“未必。”老莫亦笑了笑朝二十米开外的凌剑飞招了招手。待他走到跟前，老莫分别看了他和乔某一眼。
“看来你俩硬是要把哑谜跟我打到底不可了？”
乔某和凌剑飞互对了一个“什么意思”的眼神。
老莫伸手把凌剑飞的脑袋拨正了面对自己。
“我且问你，那份发给死人梅方舟的电文情报你是怎么到手的？”
凌剑飞的眼睛顿时傻了般飘移开去。
老莫随即将目光转移到乔某的脸上。
“你说说，整个武汉站除你之外还有谁跟剑飞搭得上线？想好了再编。”
谁知乔某竟一个转身哈哈大笑起来，旋即又转过身抬脚朝凌剑飞屁股上狠狠踹去。
“你在电报中跟他说了这事？”
冷不防被踢了个趔趄的凌剑飞懵懂地点了点头说：“若没有这茬，又哪里说得清楚。难怪……这岂不是不打自招吗？我怎么这么笨哪！”
乔某又欲伸脚踢去，被凌剑飞闪过：“你笨别把我捎带上啊，就差订立攻守同盟了，糗死了我！”
老莫禁不住呵呵笑了说：“臭小子们，老子干革命时，你们还在穿开裆裤呢，还想玩我？
乔某和凌剑飞，一个窘、一个傻得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老莫的笑声愈发敞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