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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了，从未有哪一年的春节让范轩杰过得如此愉快，整个年里头笑呵呵地合不拢嘴，家里每天宾客盈门，这其中自然不乏溜须拍马刻意逢迎之辈，但绝大多数却非冲着他本人来的，而是他那从德国回来的儿子和他所带回的洋媳妇、他和洋媳妇所生的一个洋娃娃。据说这个洋媳妇长得金发碧眼高挺鼻梁性感红唇，尤其那洋孙女，活脱脱一个芭比娃娃的翻版。口口相传之下，但凡跟范轩杰扯得上边的同事同僚七大姑八大姨莫不争相涌入范轩杰的宅邸，一睹为快。
初六这天上午，从老家探亲回京的郑晓峰约了章唯、刘盈盈、张大伟一干同仁来给范轩杰拜年了。一进门，其他人先顾着给领导拜年，可刘盈盈却推开遮挡着她视线的范轩杰，嘴里连声道，你那洋娃娃孙女呢，快让我们见见。
范轩杰笑谑道，却原来你不是来给我拜年的，我还自作多情呢。
大家伙一见到他那孙女，俩眼便都直了，整个就是一仿真版的芭比娃娃。小家伙也不认生，嘴也甜，用不太熟练的中文一口一个叔叔阿姨的叫着，让大伙儿乐开了怀。
不曾想就在这时，来了位大煞风景的人物、毛人凤的办公室邱副主任，大家包括范轩杰原以为他也是来凑个热闹给范轩杰拜年的。年他是拜了，可接下去他却凑在范轩杰的耳边说了一番话，范轩杰面色微微一变，将自己的夫人唐蕙兰叫到身边，让她招呼章唯等人留下来用餐，自己去去就来。
可章唯诸人却愣在了当场。年里头也没见出什么大事，毛人凤突然召见，大过年的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哪。原本没了那个心情留下来吃饭的，郑晓峰跟章唯使了个眼色，决定索性依了范轩杰蹭了这顿饭，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范轩杰坐进车里往椅背上一靠，心中亦是百思不得其解。要说有事，也就是从保密局沈阳站传来大年夜行动队长老纪以下三人莫名被人杀了的消息，但这跟他范轩杰有一毛钱的关系吗？
邱副主任带路，车子直驶保密局总部。进到楼里，静悄悄无人般，年里头下班早，整幢楼里就几名当值人员。邱副主任直接将范轩杰领到毛人凤的办公室门前，他进去通报了一声，出来请范轩杰进去。
范轩杰第一眼看到的人不是毛人凤，而是他原来的上司孔占全，怎么把他也扯进来了？
“坐。”毛人凤用眼光示意范轩杰坐在孔占全对面的单人沙发里。范轩杰坐下的同时，注意到毛人凤面前的茶几上摊着几张照片。
范轩杰刚一落座，毛人凤便开门见山道：“小范啊，你可还曾记得一个叫矢口相一的人？”
范轩杰迅疾地扫了孔占全一眼。矢口相一其人，整个保密局系统，除却他和自己，没人知道，这会儿怎么翻出来了？
不容得细想，他点了点头说：“抗战期间，他曾为军情局卧底日本华中派遣军的情报官，是经日本国内一个反战同盟引荐的。战后，合作结束，他人也不知去向。”
“年三十夜，沈阳站死了四个人的事你听说了吗？”不动声色的毛人凤继续问道。
“听了一耳朵。据我所知，死得甚为蹊跷，毫无征兆。”在毛人凤这等大佬面前，须谨记言多必失四字方略，范轩杰不会多说哪怕一个字，但又必须拿出中肯的意见或建议，否则会被冠以敷衍或无能之名。
毛人凤“唔”了声，稍稍欠身将他面前的那些照片推到范轩杰的面前说，你先看看。
照片共四张，范轩杰首先拿起一张一个人倒卧于地的，孔占全一旁说，他就是沈阳站行动队长老纪，抗战时期在南京做地工，一个很有经验的老特工。第二张照片是张血糊糊的右手掌印。第三张是手掌印的近景镜头，略微看得出上面有两个血字，是竖着写的，应该是写完后用手掌遮盖过，所以显得略为模糊。第四张是手掌印的特写镜头，隐约可看出矢口两个字，但矢口下面又有一横笔，这一笔或许就是老纪生命的终止符了，未写完。
待他看过后，孔占全做了个补充说明：“老范，有个情况你或许还不清楚，这个老纪就是掩护矢口相一撤出南京的保卫小组成员。”
范轩杰点了下头说：“我了解一些。在汉口江夏苏家大院，矢口曾跟我提起过。老纪若是他杀的，这个人心可够狠的，人家可是拿生命保护过他。”
一直看着他的毛人凤却道：“无所谓心狠心善，放在你我身上，恐也会这么干。”
范轩杰附和了一声“是”，接着问：“可以确定了吗？”
毛人凤却反问了一句：“你说呢？他是你的人，你应该对他最为了解。”
略有些悻悻然一笑，范轩杰说：“仅见过几面，只能说泛泛而已。但我实在想不出一个矢口要杀老纪的必要理由，除非他是共党。他在为我们提供情报阶段，并未与共党有所接触，若要说他在这之后投共，可能性并非没有，但……”他摆了摆手，以示无法理解。
其实同时，他心里已然笃定，此事发生在年三十，却迟至今日才召见他，毛人凤必定已经做了功课。
果不其然，毛人凤接着他的话说：“这个就不必讲究了。我的人在一个你或许想象不到的地方摸到了他的踪迹——共党重地西柏坡，且受到了极大的重用，他目前的身份是共党总参战略情报处的一号人物！”
从范轩杰瞠目结舌的表情上，显然难以置信。
“虽还未最终确定这个叫苏一的人是否矢口相一，但在我这里，就是的了。”毛人凤言之凿凿地下了定语。
既如此，范轩杰便问：“要我跑一趟吗？”
毛人凤微微点了点头复又坚决地摇了下头说：“那倒不必，我另有人选。据说这个叫苏一的人，在共党总参被他们冠以战略分析师之誉，在延安一役、清风店一役中发挥了重大的战略性作用。所以，无论从清算血债还是后患考虑的角度，此人必欲除之！”
表面波澜不惊的范轩杰心中一个巨颤，毛人凤要杀的人还从未失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