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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一第二个要见的人，是范轩杰。地点是范轩杰定的，红房子西餐厅。当这两个正当年的男子西装革履颇有格调一前一后走进红房子时，不仅赢得正在就餐的中外女子的吸睛，就连那一干男人亦均感自愧不如，那种高贵的气质仿佛与身俱有。
说好的时间是十二点，这两个男人似乎都有意早到了一步，还是苏一抢了先，他早到十分钟，而范轩杰晚了他仅两分钟。所以当范轩杰走进餐厅一眼看见苏一时，俩人面上均露出一种心领神会的笑容。
苏一在二楼选了个靠窗靠里的座，便于观察和谈话，范轩杰如此高调，他得有所防范，概因职业属性。
点过餐后，苏一竟用了老领导来称呼范轩杰，说你是养得又白又胖了。
范轩杰摇摇头似颇为苦恼地说：“闲啊，有力使不上。”
苏一直接点题道：“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是在坐看龙虎斗。”
或许没料到他如此直接，范轩杰竟愣了愣然后笑了笑说：“看来你是带了任务来的。且说说。”
稍斟酌了下苏一说：“章唯此次所犯错误……”
范轩杰马上伸了伸手说：“且打住，我个人以为不能称之为犯错，只是一个判断性的谬误……”
苏一亦毫不客气打断他道：“你所谓的谬误或许比犯错低了一个等级，但它所造成的可能性危害甚至不能以犯错为掩蔽，甚或可以称之为犯罪！”
“你这也太夸张了吧。”范轩杰微微一怔道。
“在卧底的字典里，这就是犯罪，它将导致一整条联络线或因其而毁灭。这绝非危言耸听，在我的职业生涯里，这样的例子举不胜举。老领导，我不得不质疑，你是否干过卧底。”苏一的面色在范轩杰看来，显得过于冷峻。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意识到自己过于轻率的范轩杰自我调侃道。
“难怪。”苏一的脸上竟露出一丝轻蔑之意。“这完全是两个概念。卧底最为看重的不是个人的生命，因为生命的保障来自于日常生活、活动的极致掩蔽性，将之细化到每一个微小的细节。一句对手的恫吓，而导致方寸大乱，竟被对手带进沟里，这是一个简单的谬误吗？老领导，护犊子也不是这个护法的好不好？”
“她一个女人……”范轩杰仍试图为章唯辩解。
“干上了就不讲男女。”
“她算不上一个纯粹的……”
“当初就别干。”
范轩杰一下被他给噎住了，叹了口气之后说：“你这就有些不讲理了啊。你以为我们有那么多的现成资源哪，我们的大多数所谓谍报人员都是现学现卖被逼着推上去的,这个情况你应该知道啊。”
同样叹了口气的苏一道：“即便称不上一个好的卧底，但她至少算是职业特工吧，当初你们难道就没有给他们灌输这样一个理念吗？如此一个重要位置上的人，岂容许犯下这样的低级错误，几乎等同于把自己的命交到对手的手上，想想都后怕啊，我的大哥！我也曾试着从她的角度看待这样一个错误，可是最终的结果，却仍是不可原谅的。将其引申到你的身上，其实……”
侍应生推着餐车过来了，收不住口的他继续道：“其实，你完全可以阻止这次事故的发生。”
范轩杰坚决地摇摇头道：“我不能。我必须为她考虑。对这一行的人我太了解了，这也是她最为恐惧的，说到就有可能做到。况且她的后续安排也做到了滴水不漏。”
侍应生安静地将餐盘一一摆放到桌子上，这样的谈话内容对于一个外人如堕云雾。侍应生退下后，两个人貌似平静地动起了刀叉，可一对眼睛却不时瞄向对方。
范轩杰索性放下了刀叉说：“你还让不让我吃了？”
笑了笑的苏一说：“我怎么感觉你仿佛像是在替自己辩解一样啊。”
“你什么意思？”范轩杰重新拿起叉子戳了块牛排到嘴里。
“你老狡猾了，猜出我找你并非为章唯。”其实，苏一自己的目光里已然透出一丝狡黠。
“那你还能是为了谁？”范轩杰嘟囔着说。
“那我直说了啊。你和章唯在一厅内并无交集？”
“无须。”
“为何？”
“一损俱损啊。”
“挺理直气壮的啊。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章唯一旦出事，你就忍看？”
“某种意义上可以这么认为，但是……”
苏一竟然用手里的叉子压住范轩杰准备舀罗宋汤的勺子：“你或者可以保她一条命？”
范轩杰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你都替我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松开叉子的苏一脸上露出一副失望的神色：“还在沿用老军统的那一套啊，你，你就没觉得有丝惭愧在里面？”
“惭愧？”
“不觉得吗？”
范轩杰的眼神开始闪躲苏一的直视。
苏一下面的话就带有批评甚至指责的味道了。
“我可以理解你人性的明哲保身一面，但绝不赞成你罔顾自己的同志犯错甚至涉险而固守成规，这不仅是失去某个重要情报来源的问题，且是一条宝贵的生命啊！”
“你说完了没有？”范轩杰显得激动起来。“事发猝然，且我自有后手和相应补救措施……”
“为何就不能有个先手而避免这一切的发生呢？”苏一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终于逼得范轩杰正视问题了。“章唯有些野，有些任性，加入我们动机也非那么纯，且不耐纪律加身，你太清楚不过，却又为何不将其置于你的羽翼之下严加约束，相互策应相互保护不好么？别跟我冠冕堂皇的扯什么一损俱损，根子上就是自私。”
“我自私？”似有触动的范轩杰喃喃自语。“我范轩杰竟然跟自私扯上边了？”
叹出一口长气的苏一道：“或许你尚未自觉。其实我也是跟共产党人交道打多了才意识到。国共间的力量对比至今掉了个个，我方领悟到，这或许就是共产党人与国民党人根本区别之所在，他们心中始终装着一个大我而舍弃小我。”
苦笑一声的范轩杰问他，那依你的意思，我还算不上一个纯粹的共产党人啰？
“大半个吧！”苏一自己说出来都禁不住呵呵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