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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竟然是凌剑飞打来的。若非紧要事，不该有这个电话。年三十晚上，保密局都歇菜了，政府各机构也关张，能有啥要紧事？乔某从凌剑飞的一句略微含糊的“是我呀”里似乎听出了一丝醉意。
他皱了下眉头打着哈哈说：“是老兄你呀，一样一样，兄弟我提前给你拜个早年了，新春快乐。”
此刻的凌剑飞蹲在一家还开着门的杂货铺柜台底下，面色通红醉眼朦胧。
“老什么兄啊，我比你还小几个月呢，你喝糊涂了？”
这种情形下，乔某只得虚与委蛇。
“团圆饭吃过了？嫂子和孩子们都在跟前呢。”
凌剑飞一手撑着地站了起来，身子略微摇晃着。
“哪来的啥嫂子孩子的，就我一个人在街上浪着呢。那个啥团圆饭跟大家伙一块儿吃的，可开心了。”本能的警觉性让他扭头扫了柜台里的老掌柜一眼，对他嚷嚷道：“掌柜的，请回避一下，我跟我相好的打电话你听个啥，有人我会招呼你。”
这一刻，乔某真想摔了话筒，但凌剑飞的那句“街上浪着呢”却让他于心不忍。
凌剑飞的嗓门放低了些许。
“彬娃，我是心里不舒坦才给你打的这个电话，你可得多担待点儿啊。从早上起，大家伙就忙开了年夜饭，高兴啊，想庆祝庆祝。可我在旁边看着难受啊，都是同生共死的……大家伙，可我却他妈的要从他们中间找出那个……家伙来……”
乔某忍不住说了：“看样子你喝得不少啊，若醉了，就躺床上去睡会儿……”
凌剑飞马上打断他：“睡什么睡呀，睡不着。你听我说，我们喝酒，我们碰杯，还唱了歌，就那个……女人，好欢喜的样子，就像个大姐姐似的，看着好亲切好温暖。真的，我真这么想的。好些天了，我瞧不出一点儿不对劲的地方，我甚至感到我他妈有些下作，我这挖空心思在干嘛呢？”
越说越不像话了，乔某压抑着心中的怒火低声喝了句“你给我滚回去，睡觉”，果断挂了电话，同时悄悄拔了电话线塞在电话机底座下面。
郝静揽着女儿过来了，回首指了下说：“跟他们说好了，先走一步。你记着替换一下你的小佳佳，女人熬不得夜的。”
乔某把大小郝静送到门外。雨，依然在下着，他让等会儿，返身从屋里取来一把伞，替两个大美女撑着送到车旁。趁着小郝静绕过车头去副驾，大郝静稍稍沉吟后终于还是说出了心里话。
“乔少，你可不能扔下我们娘儿俩撒手不管。”
乔某浅笑则个说：“你这话倒像我是你什么人似的。”
郝静扑哧一笑说，我不管，打开车门进入车内，朝他挥挥手，车子顺着坡道向下滑去。
收回目光的乔某拿开伞，仰面看了眼黑沉沉的天，接了几滴雨，冰凉冰凉的。瞬间，他的脑海里晃荡出夜色下凄风冷雨里凌剑飞“浪着”的孤独身影，重重忧色袭上心头。
换个角度，他一定程度上能理解并体会到凌剑飞此刻的心境。怀疑与自己一同并肩战斗着的战友的确是件挺残忍的事情，这或许和他与自己的同志朝夕相处产生了感情有关，但这不能作为他忽视残酷现实的借口，必须予以当头棒喝，否则将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回到屋里，围坐在麻将桌前的四人打得正来劲。乔某走到柯佳身后，用指背在她脑袋上轻轻敲了两下。柯佳扭了扭身子仰面看了眼他撒着娇，说还打会儿。乔某的眼风往她肚子那块儿一瞥，她嘟了嘟嘴，好了啦，打完这盘洗洗睡行了吧。
柯佳下桌后，没了她这个小娘子的禁忌，四个男人一张桌，牌兴和谈兴顿时大涨，一边打着牌一边天南海北天上地下的畅聊开了，儿时趣事年少糗事想到哪聊到哪，直至天色大亮尚未觉出，那个酣畅淋漓，愈发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这或许是乔某即便有意也无法达成的某种效果，让他心中即刻产生了拉他们一把的念头。这样的念头此前虽曾在他脑子里氤氲过，却从不曾像今夜这般强烈。
将他们几个送出门外后，乔某返身跟正在洗漱的柯佳说，出去一趟。柯佳问，这么早你去哪儿呀，人都没起呢。乔某随口一说，去单位看看有没有北平的最新消息，谎话张口就来。
待他一走，柯佳瞧着放在茶几上的车钥匙直发愣，七八里路他跑着去吗？天还下着雨呢。
下山后，乔某找到一家电话亭，电话一拨即通。
“醒了吗？”
“早醒了，正打算过汉阳一趟，兵工厂和几家棉纺厂成立护厂队的事还没最后敲定。”凌剑飞的声音与昨夜大相径庭挺嘹亮的。
“挺忙的啊，酒醒了没？”
“我……没喝多少。心里苦所以才给你去了电话。”
“心里苦？是一人孤独还是寂寞？”
“你少来。独来独往对我已是家常便饭，我是真没辙了，但现实又摆在那。彬娃，是不是我这个人太笨了。”
“是你太感情用事了。忘了萧天进教官怎么教导我们的吗？怀疑一切甚至怀疑自己是作为一名间谍的信条。你所列三名怀疑对象中，夏荷这个女人的嫌疑最大。”
“又是你的直觉？”
“是综合分析所得。我有个建议，即便查不出什么，也要限制她的某些行动，包括参与重要会议决策以及某些重大行动的策划和实施。”
那头沉默有顷。
“你是让我向老莫同志提议吗？”
“怕冒犯了他是吧？你不好张口，我来，你约。”
“那好吧，但近期不行。”
“为何？”
“年前他带上老费和省委的几名同志下去搞巡查和布置工作去了，估计最少得半月功夫。”
“现在谁在主持工作？”
“老牛。他的主意你就别打了，自身还涉嫌呢。”
“有办法限制其活动吗？”
“不能也不行。但我会让人盯着她，效果恐怕就难说了。若真是她，那她也太善于伪装了。”
“伪装是特工的基本功，千万别感情用事。”
挂了电话的乔某心里仿佛被一块大石头压得沉甸甸的，连呼吸都感觉有些困难了。
查奸迫在眉睫，却因某些意外状况而迟滞，危在旦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