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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早范轩杰特意早到了些，原因无他，只为章唯。从收发室要了一份《中央日报》和《金陵晚报》，先翻开《中央日报》，匆匆一览头版，均为蒋介石下野和李宗仁上台的有关报道所充斥，二版是时事版，在左下角他找到了期盼中的一篇转载地方重大消息的报道，眼睛在上面顿了顿，退回到收发室问，章处长来了没，人说还没呢。
稍稍松了口气的范轩杰上楼进入办公室，放下报纸，拿起桌上秘书替他泡好的茶，端着来到窗前，边喝着茶便注视着下面的动静。约十分钟后，章唯的车进来了。从车内下来的她穿着件毛领呢大衣，项间系了条天蓝色碎花丝巾，脚穿一双皮靴，一手拿着车钥匙，一手拎着包和一份早餐，体态婀娜貌美如花，走起路来却生成一股子女强人的范儿，她进入办公楼的第一件事也应该是去收发室取报纸。
范轩杰坐进办公桌后的椅子里静等着某个时刻的来临。
三分钟，五分钟，大约应该在十分钟至十五分钟之间。在他的想象中，走进办公室的章唯把包扔进沙发里，早餐和报纸放在办公桌上，然后脱去大衣挂好，返身从桌上取了茶杯，从门边放杂物的小柜子上拿起热水瓶倒了些水在茶杯里涮了涮，放下水瓶拧开茶盒倾了些茶叶到茶杯里，再拿起水瓶泡好茶，返回到桌前放下茶杯，打开装着两个葱油饼的纸袋，手指一顶，葱油饼冒出头来，她张嘴咬了一口，另一只手拿了报纸坐到沙发上，一边吃饼一边看起报来。
头版的文章大都是老生常谈，章唯溜了眼标题，翻到二版，目光从右至左开始浏览。蓦然间，她的身子一僵，眼睛一下定住了，双目圆睁瞳孔放大，拿着报纸的右手开始颤抖，左手里的葱油饼不知觉地掉到了地上，嘴里含着的饼被她一口吐了出来，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一则宣告她心上人死亡的消息，泪水不自觉地涌出眼眶，嘴角抽搐，呼吸逐渐加重，突然腾地一下站起，手里的报纸随手一扔，拔脚朝门口旋风般冲去。
楼梯被踏得山一般响，范轩杰胸腔里一声喘，起身走到门口，在章唯推开门目光定在他脸上的同时，挤过她的身边说声“跟我来”，向楼梯口那方走去。章唯有些痴呆有些盲从地跟了上去，从三楼到一楼直至院子里，两个人一前一后紧绷着的一张脸把一干人都搞懵了。
范轩杰将章唯领到他的车前，打开后车门。
“进去。”
一脸木然的章唯站着没动。范轩杰坐进驾驶席发动了车，章唯坐进车里，忘了关车门。
“把门带上。”范轩杰喝一声启动了车子。
关上车门的章唯靠进座椅里，脑袋一个后仰，一双眼闭了起来，脑子里混混沌沌一片。
范轩杰将车开到了一处江滩停了下来，眼睛目视前方。
“想哭就哭出来，车里外边随你。”说完推开车门走出车外，一步步走到岸边。期待中的嚎啕大哭并未响起，少顷，沙沙的脚步声来到他身边。
“我现在哭不出来，想先问你个问题。前天下午你就知道了？”
“总局那边来的电话。”
“为什么那个时候不告诉我？”
“相关细节需要落实。”
“落实了吗？”
“没有。”
“你相信……”
“我不相信。你信吗？”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终于，章唯仍是哭了出来，一下蹲在了地上。“请你如实告诉我，总局那边是怎么说的？”
“跟报上说的大致相同。这两天，查证的消息还未传来，应该是里面有蹊跷。”
章唯掬了一捧冰冷的江水捂在脸上，范轩杰从兜里掏出手帕弯下腰塞进她手里。章唯擦了把脸站起身把手帕还给范轩杰，审视地看着他。
“我把现场的情形在脑子里过了过。依据他们两个人的性格，剑飞脱逃无望欲自戕，乔少绝不可能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的确应该向他开了枪，尔后被生擒。像剑飞这样的身份，即便宣嘉伦想杀他，也得留一段时间，这个你我都应明白。可短短几个小时，他却……走了，我觉得真正的蹊跷应该就在这段时间里——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他……非死不可？”
范轩杰抬手用手帕擦了擦她刘海上的水珠。
“对他们两个，你比我了解得更为清楚，你的推断应该最接近事实。具体的情形是怎么样的，总局那边若有了确切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再不许瞒我一点点，哪怕坏得不能再坏的消息。”
“我相信，没有再坏。坚持了这么些年，竟会倒在了解放前夜，太令人伤痛了！”
“求你件事。”
“说。”
“以后尽量不要在我面前提到他的名字。”
“我尽量。现在要不要跟我回去？”
“走吧。”
回到办公室的章唯发现地上被人打扫过了，应该是刘盈盈来过了。她坐进沙发里，脑袋往后一仰，凌剑飞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眼前晃动着，心里呜咽一声，双手蒙住了双眼。
刘盈盈那熟悉的细碎脚步声响起在房门口，门把的扭动声传来，章唯的眼泪无由地涌了出来。
“出去！把门带上。”
门倒是带上了，刘盈盈的脚步声却响起在室内，她那温软的身躯随即也贴在了她身上，是她厚实的拥抱。
“想哭就哭出来，别把人憋坏了。”
如这般的贴己，章唯眼里的泪流得更急了。
“你别惹我好不好？”
刘盈盈将她的头抱在了怀里，声也带哽了。
“刚才一看到报纸，我心里也直发颤。我们的唯唯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苦苦地守着他，却守来这么个……”
“别说了，求你！”呜咽出声的章唯在她怀里颤抖不已。
刘盈盈把她的脸捧了起来，让章唯看到了她眼里的泪，她擤了擤鼻子拉她起来说：“别呆这屋子里了，跟我找个地方喝两杯，就咱俩说会儿体己话，嗯？”
章唯擦了把泪，点了点头。女人的脆弱往往在女人这里才得以纾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