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大魔尊

牛语者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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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厉声道:“老妖婆,少跟小爷罗嗦,我知道也不会告诉你们!”

    慢慢地,那火热的刺疼感像潮水一样蔓延开来,由气海、神阙、关元、膻中诸穴往全身发散,仿似有一把把烧红的烙铁在烫灼着自己的经脉。

    杨恒咦道:“咱们非亲非故,你自称‘凌姨’,不觉得奇怪?”

    杨恒鼻子里嘴巴里鲜血不停地滴淌,可他一点儿都不觉得疼,只拼命想挣脱苏醒羽,口中不停叫道:“妈,妈,我是阿恒啊……您为什么不理我?”

    真禅冷得受不了,忙就地盘膝运功相抗。西门美人叫骂许久,也开始吃不消厅里的寒意,只得老老实实坐下流转“爆炎真罡”抵挡寒冷。

    不用她说,杨恒脑子里也在想轩辕心的事。思绪蓦然回到五年多前那个家破人散的噩梦黄昏,父亲出门迎战杨北楚,自己在屋中依稀听到大伯曾经问道:“十年前你从宫中盗走的那尊轩辕心呢,却将它藏在了哪里?”

    伴随着一股清新空气传入,厅外耀眼的阳光射了进来。西门美人大喜过望,兴奋地一拍真禅肩膀道:“小和尚,你还真有两下子!”一触之下又惶然收手,却是真禅身上的僧衣早被撕烂成缕,除了那条短裤衩外跟裸体没什么两样。

    杨恒立时醒悟道:“一定是灭照魔宫没找到这颗聚元神珠,却以为娘亲私底下已交给了我收藏,所以才将我抓来逼问。”

    “啊——”

    “我姓凌,是灭照宫的朱雀护法,你可以叫我‘凌姨’。”朱衣女子和颜悦色道:“你不必太紧张,我只是要问几个小问题而已。”

    白衣女子在宅院外落地,守在门口的四名排教黑衫护卫齐齐躬身道:“大魔尊!”

    只是此刻对方身上也不再有热力传来,触手一片冰寒,像是被霜雪完全包裹。

    “啵啵!”

    真禅被欺负惯了,倒也不如何生气,忙将她的手抓住。

    西门美人还想说话,却又冷得打了个寒噤。真禅急忙将热流输入她的手掌,继续写道:“这地方不好,咱们得设法逃出去。”

    没等开口,白衣女子的左手快逾闪电抓向杨恒胸口,五根手指或屈或张,暗藏无数变招,将他上半身尽数笼罩在爪势之下。

    谁知杨恒没受半分影响,高叫道:“妈,你怎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要戴着面具?”

    夜凉如水,已是深秋。杨恒重新躺下,身上衣衫冰凉湿漉,却怎么也睡不着了,翻来覆去思忖良久,起身下床往门口走去。

    忽听屋外苏醒羽有气无力地咳嗽两声,嘿然道:“凌仙子,这小子天生傲气,脾气倔得很,用寻常手段只怕问不出什么。”原来那大魔尊在前厅等得不耐烦,便领着苏醒羽和司马阳来到了后堂。

    可没有等他继续往深处想,脑袋突然变得沉重晕眩,也停止了绝望的挣扎与反抗。

    所谓爱屋及乌,恨屋亦及乌,何况凌红颐明显是和司马阳、苏醒羽等人一伙的,故此无论对方如何和颜悦色,宽容相待,杨恒心里却是恨极了她。

    杨恒的牙齿被苏醒羽的护体罡气震出血来,破口大骂道:“苏腥鱼,放开我!”

    苏醒羽被杨恒骂得火起,阴冷一笑道:“别说叫妈,就是叫姥姥也没用!”总算他心思缜密头脑清醒,没敢把杨恒父亲一系的亲长给牵涉进去。

    他赶忙褪下定神念珠,杨恒又一口咬下道:“还给我!”

    司马阳推开门,大魔尊走进屋内,问道:“苏教主,你可有什么法子?”

    他惊诧莫名地察觉到,自己的丹田内充盈着火热的气流,浓稠雄浑汩汩流转,可原先修炼了十数年的萨般若真气却荡然无存,不剩点滴。

    两人一路无阻奔到前厅,果然瞧见厅内有人正在激战。西门美人妙目望去,其中一人衣衫破烂头顶寸发,不正是那个自己遍寻不着的坏小子杨恒!

    由于他并不清楚自己的功力究竟提升到了何等境界,故此这一劈几乎用尽全力。

    凌红颐轻轻一叹,道:“你不必如此,我们是奉令找寻一颗加持在轩辕心上的聚元神珠。大约杏核大小,通体黝黑散发微光,你见没见过?”

    苏醒羽忙应声道:“是!”举步上前一把抓起杨恒道:“杨公子,在下得罪了!”

    许久许久,真禅悠悠苏醒过来。体内的岩浆好似平息,可经脉仍隐隐地在作痛,如同刚刚被人从蒸笼里取了出来,满身都是热汗淋漓。

    他百思不得其解,将右掌贴住西门美人的背心,热流一吐,衣衫上的寒霜瞬即化作蒸汽消散。

    但他的嘴巴还是张在那儿,视线像被钉住,依旧呆呆地望向白衣女子,一颗颗热滚滚的泪珠悄无声息地从眼眶里淌落,顺着满是血污的面颊滴到了冰凉的地上。

    真禅一声大叫,忍无可忍地跳将起来,双手拼命撕扯开衣衫,到处寻找冰凉的东西靠贴,以稍稍减轻体内燥热的煎熬。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丹田的一股剧烈刺痛惊醒了真禅。他浑浑噩噩地睁开眼睛,四周漆黑死寂,隐约听到耳边有微弱的呼吸,方始发觉双手紧抱的竟是西门美人。

    就听苏醒羽欠身回答道:“启禀大魔尊,这小和尚正是杨恒!”

    杨恒一面想着脱身之策,一面揣摩着这白衣女子抓自己的原因。

    他无意识地大吼大叫,狠命用脑袋撞向一切可以碰触到的物事。说来也怪,地面、桌椅在猛烈地撞击之下粉碎飞溅,可自己的却没有蹭破一点儿头皮。

    他伸手摸了摸,赤|裸的胸膛上全是自己留下的抓痕,隐隐还残留着血丝。

    杨恒警觉地盯着朱衣女子,只见她相貌只能说是平常,但眼眸又黑又亮颇有妩媚之色,神情和蔼地也正望着自己。

    白衣女子凌空弹指解开杨恒的经脉禁制,冷冷道:“苏教主,这便是杨恒了?”

    苏醒羽一手制住杨恒,一手取出魔符点燃,口中念念有词,便要施展离魂大法。

    她眼神里的变化正被杨恒逮到,霎那间脑海里掠过千百个念头道:“难不成娘亲是被人迷失了神志,又或完全丧失了记忆,不认得我了?可她又怎会变成这般模样,修为也高得不可思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白衣女子点点头,说道:“凌护法,你将他带到后堂拷问,我在这儿等着。”

    “妈,我是阿恒——”杨恒翻过身,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爬着将手伸向她道:“您怎么会变成这样,您为什么不认我了?”

    举目四望怒叱道:“郜老贼,你给姑奶奶滚出来!”

    “我到底怎么了?”真禅心中恐惧地大叫,可惜西门美人已成冻美人,任由他在屋子里发狂却毫不计较。

    杨恒藉着门外照入的月光隐约看到,进来的是位女子,戴着煞白狰狞的人皮面具,一双眼睛闪烁着鬼焰般的暗红色光芒,身穿白色纱衣,袖袂随风飘荡,说不出的妖异。

    黑衫人领命退出后堂,朱衣女子将门关上,坐到杨恒身前的椅子里。

    白衣女子进厅落座,朱衣女子与苏醒羽在下首作陪,司马阳却只有站着的分儿。

    这么坚持了一个多时辰,厅里越来越冷,桌椅墙壁上都结起一层蓝荧荧的寒霜。

    杨恒怔了下道:“我爹我娘一向光明磊落,从无不可告人之事!”

    “开什么玩笑?”真禅模模糊糊地觉察到,自己的功力在一觉醒来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那股炽如岩浆的真气,分明不是日夜修炼的萨般若心法。

    杨恒恍若未闻,疯了一样张开双臂扑向大魔尊道:“妈——”

    真禅的功力不及西门美人浑厚,首先受不住寒气侵袭,牙齿“喀喀”打颤,头上身上也渐渐蒙上蓝霜,手足血行不畅,慢慢变得麻痹冰凉。

    杨恒施展拈花指法朝白衣女子的脉门点去,猛想到西门望曾对自己说起过的一个人,心头一震道:“你是大魔尊!”

    苏醒羽回答道:“如大魔尊准允,在下用离魂大法将其神智迷失,到时候不论您问什么,他都会一五一十地乖乖说出。”

    那东西好似会动,轻轻地摇晃了几下,然后又没了动静。没多久,真禅便昏沉沉睡了过去,梦里面见到自己正搂着个大火炉在取暖。

    “砰!”

    杨恒试了试体内真气,知道大魔尊只解开了自己的哑穴,手脚仍使不上半分的劲儿。况且屋里屋外尽是魔门一等一的高手,想逃也逃不了。

    西门美人挣脱不出,以为真禅生出歹念,羞怒中带着一丝害怕,叫道:“小和尚,你想干嘛?”

    电光石火之间,体内翻腾奔流的岩浆如同受到某种召唤,从四面八方汇聚向膻中穴,而后化作一股沛然莫御的洪流直冲脑际。

    叫阵半晌别说烟波叟没应声,更连一个理会自己的人都没有,西门美人正欲发飙,忽听前厅方向隐约有打斗声响传来。她精神大振道:“好啊,这老贼多行不义,又有仇家找上门来!”

    丹田的剧痛越来越强烈,疼得他忍不住呻|吟出声,双手下意识地死死掐住西门美人的藕臂,以缓解痛楚。

    却说那日杨恒当众受了明灯大师的责备,心气难平,回屋倒头便睡。到得半夜,他却被一个可怕梦魇惊醒。在梦里面,母亲鲜血淋漓地倒在了杨北楚的剑下,父亲化作一个厉鬼,正张牙舞爪地扑向自己,口中怒嚎责问他道:“你为什么不来救我,你忘了我们受的苦了么?”

    天色微亮时两人来到一座不知名的大山中,掠过道山梁前方郁郁葱葱的山麓里隐隐露出了座僻静的大宅院。

    白衣女子的左爪穿透杨恒的拈花指,抓住他的左肩,一股霸道怪异的气劲迫入体内,竟连铁衣神诀都来不及反应,经脉已被她禁制。

    到了后堂,朱衣女子语音柔和道:“放开他,你们可以退下了。”

    拽着西门美人来到厅门前,真禅深吸一口气,将丹田热流滚滚不绝注入乌龙神盾,往门上劈落。

    “呼——”突然一阵夜风吹拂入屋,门栓竟被人无声无息地震断,一道鬼魅般黑影欺近杨恒到身前。

    迷迷糊糊里,他的身子往旁软倒,靠在了一团暖融融的东西上,不自觉地伸手抱住,一股股热力传递进自己的体内,令他精神微振,把头也贴了上去。

    苏醒羽微觉惊诧,瞥了眼木无表情的身旁三人,却发现他们的反应各不相同。

    真禅右手食指在西门美人的掌心里写道:“你昏过去了,我在运功帮你逼出寒气。”

    朱衣女子应了声,起身转向后堂,黑衫人押着杨恒亦步亦趋跟了进去。

    苏醒羽一张魔符燃尽仍不见效用,心中错愕不已,忽一眼瞟到杨恒手腕上的那串正微微发光的紫红色念珠,顿时恍然道:“难怪这小子能破解本教的离魂大法,竟是手上戴了这宝贝。”

    真禅做个手势,西门美人勉强看懂,手一挥气道:“干什么要逃,我去找那老头算账!”

    大魔尊居之若素,压根对杨恒的反常举止没有丝毫的反应,眼睛里依然流露出骇人的寒光。凌红颐将脸偏到一边,隐隐露出不忍之色。而司马阳则低头瞧着杨恒,嘴角逸出一抹幸灾乐祸的蔑然与快意。

    真禅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快炸裂了,随即有一种奇怪的东西从头顶的百会穴被释放出来,就像是魂魄在瞬间出窍。他歇斯底里地狂吼,没顶的痛苦将神智彻底吞噬,再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凌红颐一再被杨恒硬邦邦地顶撞,竟似不以为忤,耐心道:“你再好生回忆一下。”

    他正寻思着,大魔尊已一脚地踹在杨恒脸上,将他踢得在地上连滚几圈,重重撞在一张桌案上,喝斥道:“苏教主,你也傻了么?”

    杨恒身子一软,心下骇然道:“此人修为竟还在明灯大师之上!”嘴巴里却已发不出声音,自是连哑穴也被这白衣女子给封了。他随即感到身子一轻,已教白衣女子提在手中飘飞出门。

    凌红颐点点头,问道:“那你是否听令尊令堂说起过‘轩辕心’?”

    凌红颐也不生气,说道:“令堂明昙大师送你上了峨眉,在临别时有没有交给过你什么东西,要你小心保管不得泄露?”

    为防备排教偷袭报复,这些日来祝融剑派对正阳山庄的戒备明松暗紧。可这白衣女子飘忽来去,不消片刻就携着杨恒出了山庄。

    猛听苏醒羽低低一哼,却是杨恒情急下张嘴咬在他的手背上。他不敢松手,又不敢对杨恒动粗,只好自认倒楣。

    杨恒一惊,愤怒地转过脸大骂道:“苏老魔,你为虎作伥,天生一副奴才样,你祖宗……”突然骂声戛然而止,他的眼睛睁到最大,呆呆地看着大魔尊隐隐泛着红光的头发上插着的一支银钗,失声叫道:“妈妈!”

    大魔尊听到叫嚷,漫不经心地朝两人扫了眼,可视线甫一接触到那串紫红色念珠,眼眸中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厌恶与迷茫之色。

    “轰——”

    白衣女子视若无睹,将杨恒丢给黑衫人。两个黑衫人一左一右架住杨恒,随着白衣女子进了大宅院中。

    西门美人定了定神,怒气又生道:“就你那点三脚猫本事,也能救我?”

    厅里狼藉满地,到处都是被他破坏的残迹。幸运的是,大约两丈远的地方,西门美人好好地盘坐在地,虽似冰雕,但口鼻还有些微热气透出,尚未被完全封住。

    凌红颐暗自低叹,朱唇动了动可终究没能说出什么,身形一晃迳自离去。

    来到一座小厅前,伤势未愈面色苍白的苏醒羽与司马阳以及另一位杨恒并不认得的朱衣中年女子早已出门迎接。

    凌红颐等了他半晌,见杨恒只管狠狠瞪着自己就是不开口,摇摇头道:“你这样真教我为难。”

    乌龙神盾砸在门上,魔符迸溅出一串精光四分五裂,幻化飘散。那门板失去保护,登时在不可一世的罡风催压下碎裂成齑粉。

    杨恒隐约记得自己好像听到过这名字,可一时又想不起来,讥诮道:“是不是灭照宫的人都没心没肺,才要满世界找它!”

    真禅写道:“我也不晓得为什么,一觉睡醒功力大进,已不怕这寒气。”

    他越来越热,直如要燃烧起来,身上的肌肉因为痛苦而不停颤动,将冰霜“沙沙”震落,五脏六腑乃至丹田头顶都处于一团地狱烈火的焚烤中,意识迅速模糊,嘴里呼哧呼哧喷出一蓬蓬火热的浊气。

    大魔尊冰冷道:“装疯卖傻什么?”挥袖一拂将杨恒扫翻在地。

    约莫一炷香左右,西门美人悠悠醒来,赫然发现自己居然躺在一个人的怀中,一瞬间她的神志恢复清醒,猛地弹坐起来,回手一个耳光往真禅脸上扇去。只是黑暗里失手打偏,扇在了真禅的脑瓜顶上,“啪”地一声脆响反疼得自己“哎哟”大叫。

    他双手撑地便向起身,不经意里稍一运力身子便飞了起来,“呼”地从西门美人头顶掠过,撞在一张碎裂的椅子上。

    “咦?”真禅一愣,意识到自己竟能依稀看见了身上伤痕,不禁惊喜交集,兴奋地凝目四望。

    苏醒羽霍然一惊道:“莫非大魔尊果真是杨恒的母亲?”

    大魔尊无动于衷道:“苏教主,还不动手?我不想听他继续胡言乱语!”

    不知不觉间,肆虐的热流彷佛化作了滚烫的岩浆,一遍遍在他的经脉中流动奔淌。每游走一圈,真禅都像死过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