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天若有情诀

牛语者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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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恒见她发窘大感痛快,哈哈一笑追着石风扬去了。

    青衣老者淡淡一笑,松开杨恒道:“输就输罢——石丫头,你的眼力不差,这小和尚可比那小子强多了。”

    杨恒怔住了,回头望着石颂霜秀美绝俗的娇颜,怒火不知不觉地退去,却更多生出一种难以言明的奇异滋味。

    行出数十丈,道路侧旁有座清幽的小竹林,石风扬漫步而入,神情越发地萧索,眉宇间隐隐泛起一丝伤恸。

    白袍道士道:“我要回山了。樱花台剑会就在下月,希望你也能来。自从那年和璇逸离开长白,你再未回去过。”

    白袍道士神色漠然,目光又落回那刻有“爱妻洛璇逸之墓”的青石碑上,摇摇头道:“只怕她还在恨我,恨我出家当了道士,恨我辜负了她,一气之下终是嫁给了师兄你。而你为了她,亦宁愿丢下唾手可得的天心池掌门宝座,远赴中原,如今又隐居于此,为她守墓。痴情若斯,小弟自愧不如。”

    杨恒一凛道:“要糟!”急运铁衣神诀,催动体内残余真气抵挡。

    石风扬落寞地摇头,道:“一百多年前的事了,老朽早忘得一干二净。”

    “要么,你脱胎换骨迈向一流高手之列;要么,一无所获甚而走火入魔。若是那样的话,老朽会后悔答应石丫头的请求。”

    青衣老者嘬唇喷出一口真元化出的青色剑气,“啵”地脆响血雾飞溅,摇摇头颇似有憾地道:“少年人好勇逞强,这口血本是可以避免的。”

    白袍道士点了点头,道:“那就代我送束樱花在她的坟前。”

    只听背后响起青衣老者的有气无力病怏怏的声音道:“蠢材,过犹不及,严崇山怎么教你的?”“铿”地右掌三指切中仙剑,身形往上翻飞而起。

    杨恒在旁边帮手,傻傻地看着她忙碌的侧影,兀自感觉像是做梦。他的心中还有很多疑问,可又不愿打破眼前的美妙静默,享受着这难得的安谧黄昏。

    蓦然已有决定,他沉声道:“我信!”

    “好家伙。”杨恒夸张地咂舌道:“你倒给我挑了个好对手。”

    石颂霜悄然白了他一眼,却没说什么。

    石颂霜一怔扭头望向杨恒,见他嘴角含着一抹笑意,明白这家伙在捉弄自己,玉颊不自禁地微微一红道:“别忘了,我还欠你两个承诺。”

    石风扬不悦地哼了声道:“你叫我什么?”

    双脚与仙剑实打实地击在一处,两股凌厉剑气涌入他的左右两脚涌泉穴,继而一路卷挟着萨般若真气向丹田气海攻去。

    石风扬点点头,负手退出石洞。他并未径直返回草庐,而是负手向东缓行。

    杨恒满腹疑窦,将热炒端到外屋的桌上。石凤扬从屋外走进来,指了指空位道:“坐,里头由得石丫头去忙。”

    石凤扬看在眼里,淡淡道:“这是一门御剑诀,虽看似简单,但资质不够的人哪怕皓首穷经,也难以修成皮毛。你若想参悟此诀,便需抛开所有杂念,心无旁骛地在这石洞里面壁三十日。”

    耳中便听到青衣老者嘿嘿笑道:“有些人总喜欢吹嘘自己如何勇敢,可真当刀架在脖子上时,却连看也不敢看一眼。”

    石风扬道:“看得出,她很开心。自从阿忆过世后,很少有见她这么快乐。年轻人,你要好生疼惜她,否则老夫饶不了你。”

    “厉问鼎——”杨恒惊讶道:“就是和杨惟俨、南宫北斗并称三大魔头之一的西域楼兰剑派掌门厉问鼎?”

    “如果你亲眼看到像我父母那样的结果,还会想着嫁人么?”石颂霜回答道:“义父帮我选的,是厉问鼎的儿子厉青原。”

    “《天荒三经》?”杨恒首次听闻,不由迷惑道:“听着像是三种神功的合称。”

    恍惚里他听见青衣老者在说道:“怎么,你不信老朽能办到?”

    他推椅起身,招呼道:“小子,你跟我来。”转身走出屋门。

    但是,蓦然心底里有个声音骂道,即使自己现在还没有力量救出父亲,唤醒母亲,可怎能用出卖另一个人的方式去实现?

    他夹起一口菜,问道:“杨恒,石丫头说你要代表云岩宗出战樱花台?”

    青衣老者晦暗的眸中蓦地闪过一抹惊心动魄的冷光,道:“很好,你答应了?”

    石颂霜似乎猜到了什么,玉容上泛起一缕怒色,却隐隐含着三分羞赧,低声道:“我答应过会偿还你的襄助之情,你可莫要想歪了。”

    蓦地,他的视线凝铸在一行小字上再也挪移不开,喃喃低语道:“天若有情诀?”

    杨恒大吃一惊,晓得自己全身都被剑锋锁定,更莫遑论往旁边趋避。

    石颂霜道:“可是在厉问鼎父子彻底死心前,你还得继续演下去。”

    杨恒的心又是不争气地一跳,呵呵笑道:“我这是……赝品,做不得数的。”

    青衣老者不紧不慢提起三尺青锋,缓缓抵住杨恒的咽喉,说道:“你现在还可以改变主意,只要你立刻离开这里。”

    石颂霜小声催促道:“傻瓜,还不赶紧追上去啊!”

    杨恒疑惑道:“你义父是谁,听上去好像和石老爷子的交情很不错。”

    一时间,他的心中翻滚着苦涩、期盼、伤恸、思念……那么多种情绪冲击着他,吞噬着他,要他作出关乎一生的回答。

    杨恒两眼一翻,盯着青衣老者道:“可怜石姑娘那么相信你,你却背着她做这种事,连老天爷都替你害臊!”

    青衣老者哼道:“笨蛋,还不认输?”闪身避过掌风,左手抓住杨恒后脖颈,雄浑的真气灌入他的体内。

    他仰面望向苍穹,万里之外的东昆仑百丈悬崖下,父亲正受着苦难,可他并未屈服!

    “铁指寸劲”、“八难诀”、“命受仙气”……

    杨恒迫于无奈,双手一按插入泥地,将身形生生钉住,手臂运劲撑起,体内萨般若真气涌入双腿,用尽十成功力撞向仙剑。

    石凤扬微微颔首,走到白袍道士身旁,说道:“二十八年了,每年这时候你都没忘了来始信峰看看她,她地下有知,也会欢喜。虽说她做了我的妻子,可我很清楚——在她的心中,始终不能忘了你。”

    石风扬却久久地站立在原地没有动,望着妻子的墓碑,脸庞上泛起一抹感伤,低低道:“璇逸,他来过了……还记得你最喜欢的便是樱花——”

    “外公?”杨恒愕然回头,不知何时石颂霜已出现在茅屋前,一双明眸也正望向自己。一股被人玩弄的无名怒火轰然冲上脑际,他瞠目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无奈青衣老者的修为太强,杨恒一口气七八脚踢上去犹如蚍蜉撼树,那一抹青锋依旧越迫越近,兀自犹有余暇地评点道:“这几下浮云扫堂腿还有点样子,可惜欠火候。”

    正这时青衣老者探出左手,一把握住杨恒左腿,冷笑道:“认命吧,小和尚!”掌劲透骨而入,便欲封住他的周身经脉。

    石颂霜沉默了一下,声如蚊蚋道:“如果我告诉你,那是因为我心里也很想知道答案呢?”

    杨恒叹了口气,摇头道:“是啊,反正没坏处,那时候为何不答应下来?我有点开始后悔了。”

    冥冥之中,仿似有某种不知名的力量触动了他的心弦。

    石凤扬走在前面,似乎将他和石颂霜之间的调笑斗嘴听得一清二楚,悠然道:“石丫头什么都好,就是爱故意装出冷冰冰的样子,对谁都不理不睬。”

    石凤扬淡淡说道:“你义父愿不愿退婚,尚未可知。我已多年未见他了,此事又牵扯甚大,也不知如今是否还能将老夫的话听进耳去?至于厉问鼎父子,自不会善罢罢休,找杨恒的麻烦是早晚的事,不可不防。”

    青衣老者漠然道:“老朽给你机会,你却冥顽不灵,要自寻死路!”

    杨恒一笑,缓慢而又坚定地摇摇头。

    白袍道士眸中闪过一缕冷厉,一字字道:“我不会忘!”

    杨恒与这青衣老者交手不过数招,便被对方夺走仙剑,可谓前所未有,于惊讶中更激起争强好胜之心,双手屈指连弹,“叮叮叮叮”拈花指力竟然百发百中击在青芒之上炸开朵朵光花。

    石颂霜敏锐地听出他语气里的变化,瞥了眼问道:“你不高兴了?”

    杨恒眨眨眼,浑不在意地笑了笑道:“找我麻烦的人还嫌少了,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青衣老者不屑一顾道:“你真要跟我玩命?”左臂一振将杨恒往上空甩出,右掌三指疾探“啪”地硬接下杨恒的掌剑。

    石风扬哼了一声,说道:“时过境迁,如今你已是名扬四海万人景仰的道圣,说这些又有何用?”

    “道圣?”

    山径两旁鸟鸣啾啾深幽静谧,微风徐拂吹卷山中云气,涤荡在他的袍袖间。

    石颂霜回答道:“我们交手约有一百余个回合,不分伯仲。外公,你是担心我义父向厉问鼎父子提出退婚后,他们会恼羞成怒为难杨恒?”

    而在壁龛的下方,则篆刻着相应的功法名称和修炼真诀,密密麻麻几乎刻满了整座石洞。

    杨恒自感没趣,讪讪转开话题问道:“那小子是谁,你为何不愿嫁他?”

    “砰砰砰——”浮云扫堂腿藉助身法运转,不停击打在仙剑之上,爆出声声闷响。

    白袍道士忽然回过头,看了眼静立不动的石风扬,冰冷的嗓音道:“今天是她的忌辰,我来烧些纸钱,陪她说说话。”

    石风扬缓缓道:“不必了,下月十七是她的生日。”

    杨恒顾不得替明灯大师辩解,失声道:“银白面具?又是他们!”当下将端木远和杨北楚两次受袭的事说了出来,又道:“可惜让花沉鱼逃了,一下又断了线索。”

    石风扬挥袖轻拂,不知触动了洞内的什么禁制,“呼”地从幽暗中绽放出一团柔和雾光,照得石洞大亮。

    他急中生智,再运“掩土诀”,身形一蜷一弹贴落地面,往外翻滚,甩手射出三支九绝梭。

    青衣老者收回剑锋,道:“好吧,就算你不顾自己的生死,可有没有想过其它人?譬如你的爹娘?”

    杨恒颔首道:“是,不知石——外公为何向晚辈问起这个?”

    “不是三种神功,而是古往今来仙道顶尖绝学的集大成者,它分作‘佛魔道’三篇,老朽手中所持的便是其中之一的‘道虚篇’,它列为礼、乐、射、御、书、数六章,分别涉及修炼心法、身法、袖法、御剑诀、剑掌拳指以及奇门遁甲各类杂学,可谓包罗万象博大精深。”

    杨恒看得呆了,喃喃道:“谁那么无聊,雕了这么多的小石人?”

    杨恒慢慢睁开双目,喘一口气道:“有些人总喜欢吹嘘自己不杀人,可真当遇到不合意的事,却只能靠刀说话。”

    石凤扬唇角露出笑意,将酒一饮而尽道:“都坐下来吧。”

    石凤扬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说道:“怕与不怕都要靠实力说话。有我在,厉问鼎还不敢以大欺小,可厉青原与你同辈,那就难说了,我可不希望自己的外孙女婿将来不明不白被那小子打死了,又或者缺胳膊断腿的。”

    青衣老者右袖一卷摄住仙剑,也不用手拿,顺势挥袖攻落,青芒点点笼罩住杨恒头顶丈许方圆,令人无从闪避。

    石风扬说道:“我传给石丫头的那些东西,不过是这道虚篇中的风毛麟角而已。”

    “她虽看到了这些人,可对方都戴着银白面具,隐匿了真实身分。”石风扬道:“这事本该着落在严崇山的身上,可这家伙竟然跑到峨眉做了和尚。哼!”

    生死一发间脑海里灵光乍现,想起万里云天身法中的一式“善水诀”变化。当下身躯舒展浑不着力,心与形合真气游走,整个身子便像一泓飞瀑倒泄石崖,头朝下脚往上向后翻转,双足连环飞踢划出一溜溜虚影迎上剑华。

    杨恒凛然道:“这人身法之快如风似电,委实闻所未闻!”

    一听此言,杨恒顿时雄心万丈豪气干云,大笑道:“外公放心,我不会给你后悔的机会!”

    杨恒挣脱不去石颂霜的纤手,气道:“所以你就心安理得地躲在一边看好戏?”

    他来不及细想,全凭直觉头也不回反手一剑贴着左肋往后刺出,正是周天十三式里最诡奇精妙的一招“回望天涯”。

    ※※※

    石凤扬说道:“当时老夫已离开他们,在这儿心无旁骛地参悟着一门旷古绝学,待获悉此事后,石丫头已成了孤儿。”

    石颂霜道:“不必担心,外公已答应帮忙。有他老人家出面,义父应该不会拒绝。”顿了顿,她声音更轻道:“可是刚才,他好像真将你当作了外孙女婿。”

    石风扬没有应声,白袍道士向他微微欠身稽首,身影一闪已消逝在竹林间。

    “砰砰!”

    杨恒猜出“阿忆”应是石颂霜的母亲,点了点头问道:“是谁干的?”

    “我没有告诉他。”

    石颂霜避而不答,将糖醋桂鱼和一盘炒豆角送到杨恒手里道:“帮我端上桌。”

    “哧——”油锅里爆出诱人的香气,石颂霜站在炉灶前将一小箩切洗干净的菌菇倒入锅里,熟练地翻炒起来。

    石风扬哼了声不理他,缓步往洞内走去,说道:“以石丫头的天资,用了七年工夫,才初步参悟出了道虚篇里记载的‘三叶掌’、‘归去来兮袖’和‘琴心三迭’这三项绝技。你可以随意挑选一门功法加以参悟,切忌贪多嚼不烂。”

    听了这话,杨恒心底生出一丝失落,勉强笑笑道:“你们不是把我也骗过了么?石老爷子要拍我的时候,我还真当自己要完蛋。”

    他顿了顿,又语重心长道:“你们两个——未来的路,不好走啊。”

    他的心怦然一动,轻笑道:“是不是无论我提出什么要求,你都会答应?”

    他的掌劲并不算大,可恰恰在杨恒这一剑气势走尽,招式将变未变之际切到,犹如四两拨千斤,顺势将杨恒手中的仙剑震飞。

    他经脉被封,已无力拔出,索性将两眼一闭,也不说话。

    “他还没做成岳父,你倒先替这家伙紧张起来了?”石风扬嘿声道:“我不去找他,这十几年的心结如何化解?”

    杨恒心里苦笑,又不能将真相说出,便含糊其词道:“都是闹着玩的。”

    杨恒步履不停,怒道:“原因就是我笨我傻——被人卖了,还替人家数钱!”

    所有青芒都顷刻消隐,剑锋凝铸成一道光束直贯杨恒头顶。

    石凤扬不答,说道:“四大名门的樱花台会是在下月十六吧?嗯,还有差不多一个月的工夫。”

    杨恒一惊道:“老爷子,你不会是去找明灯大师算账吧?”

    墓碑前点着三炷清香,地上的纸钱余烬未熄,还在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光亮。

    青衣老者见杨恒不应声,低哼道:“也罢,为了石丫头,老朽再退一步——只要你肯答应,我就帮你去救杨南泰!”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石凤扬的语调越发低沉落寞,说道:“他们想得到的,是《天荒三经》!”

    他毫不怀疑对方的修为,莫说杨北楚,即使真格对上灭照宫宫主杨惟俨,相信亦足以分庭抗礼!

    杨恒脑海里“轰”地一声,救出爹爹,多少日,多少月,多少年,这都是他梦寐以求的愿望!现在自己有了一个机会,只需说一声“好”,这青衣老者就可以帮助自己立即实现!

    杨恒愣了愣,还没明白为何青衣老者改变了主意,就听身后石颂霜的声音说道:“外公,你输了!”

    “尤其是对男人,几乎一句话都懒得多说。你能让她生气跺脚,很了不起啊。难怪这丫头不要厉青原,却喜欢上了你。”

    青衣老者纵声清啸,那啸音沧桑幽远,好似蕴藏着数说不尽的寂寞,长袖卷裹仙剑蓦地一振。

    石凤扬面颊上的肌肉几不可察觉地抽搐了下,说道:“你这么做,是为了我,却苦了她。若是老朽当日知道你在有意退让,成全于我,便该给你一剑!”

    “叮叮叮!”

    石颂霜回答道:“当年他离开后,就搬来黄山隐居。这么多年几乎足不出户,潜心参悟仙道。家里出事后,义父救了我,将我带到黄山,跟外公一起住了七年。再后来为了不打扰他老人家的清修,我又回到了义父身边。”

    石颂霜颔首道:“若非如此,我又岂会头疼,最后不得不来求你帮忙?”

    杨恒摇摇头,道:“我可猜不着,但明灯大师却为了这事至今内疚不已。”

    这一下由柔转刚,由虚化实,好似行云流水不着痕迹,直已臻至登峰造极的化境!

    杨恒心头狂跳,是的,他可以不畏生死。然而一想到自己死后,父母便彻底失去了获救的希望,一颗心顿时掀起滔天巨浪。

    白袍道士徐徐道:“倘使你真能代璇逸刺我一剑,小弟心里或许还能好受些。”

    石风扬凝视白袍道士须臾,忽然问道:“喝不喝茶?”

    没等杨恒反应过来,身子便如一支标枪般被青衣老者插|进土里,只露出了胸口和脑袋。

    白袍道士唇角露出不屑的冷笑,轻轻道:“那不过是些无知之徒对我的吹捧。他们只瞧着如今的我执掌天心池风光无限,却不晓得小时候我被那些师兄弟欺负得遍体鳞伤,可只有你愿意站出来陪小弟一起挨揍。”

    石颂霜被杨恒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弄得措手不及,先是一怔继而俏脸上荡漾起惊心动魄的红晕,传音入密道:“你找死?”话出了口才察觉自己的语气与其说是嗔恼是威胁,还不如说是在撒娇。

    杨恒摇头,道:“哪有?反正有你外公在,接下来也没我什么事。”

    石凤扬点头道:“小子,你的脾气又臭又硬,可你的修为比起厉问鼎的宝贝儿子,还差好大一截。石丫头,你跟厉青原切磋过,此人修为如何?”

    “杨恒!”石颂霜脸上流露出一缕诧异,随即醒悟到了其中缘由,飘身追到他的身后道:“等一等,我告诉你这么做的原因。”

    两人沿着一条幽静小径走出三十丈远,便来到一座峭壁之下。石风扬身形一纵向山崖上掠去,落在了一座高出地面五十丈左右的山洞里,他站在洞口,朝杨恒招了招手,杨恒飞身跟上,飘落在石凤扬身边。

    杨恒有些困惑地望向石颂霜。石颂霜淡淡道:“这还不明白么,外公要传你绝学。”

    在悠长曲折的山洞两侧,被人开凿出一排排看不到尽头的狭长壁龛。在龛内井然有序地密布着成千上万尊高不过一指的石雕像,一个个形态各异栩栩如生,在光雾下散发出难以言喻的灵气。

    九绝梭甫一碰触到剑气上立即远远激飞,青衣老者的仙剑再次变招,仿似毫不经意地随手一抖,凌空画出一圈圈浑圆弧光罩向杨恒,却是环环相扣妙到巅毫。

    杨恒胸口气血激荡,一条右臂向下垂落,体内尚未导引化解的剑气更是雪上加霜,在经脉里肆虐绞杀,激得他“哇”一蓬热血往青衣男子脸上喷去。

    石颂霜将一条冒着热气的糖醋桂鱼盛入盘中,杨恒深深吸了一下赞道:“好香——石老爷子是否知道你刺伤了令尊的事情?”

    杨恒悻悻然道:“谁教我已经答应你了,放心吧,我不反悔就是了。”

    “你别走!”石颂霜伸手拽住杨恒胳膊,说道:“我并非存心骗你,可只有你通过了这场考验,外公才肯放心帮我!”

    猛地杨恒眼前现出一片黄土,却是身子已坠至地面。

    这些道家旷世绝学,有些杨恒依稀听人说过,有些则是闻所未闻,一时间宛若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直瞧得眼花缭乱心痒难熬,委实不知道自己该选修哪一门神功才好。

    “盘子。”石颂霜伸出手。杨恒“哦”了声,将一个洗净的盘子递过去。

    蓦地,青衣老者五指蜷曲掠过杨恒头顶,一把抓住胸襟,将他的身子从土里拎起。

    喉咙发干间热血澎湃,一个“好”字几乎就在这一刹那脱口而出。

    石凤扬满意地微一颔首,端起酒杯喝了口道:“这才象话!”

    石凤扬静静听完,语气轻漠地说道:“逃不了,他们绝不会就此甘于蛰伏。看来我也该去见一见严崇山了。”

    杨恒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默念道:“对不起,爹爹!我放弃了一个救你出来的机会,而且,马上我就要死了。如果有来世,希望还能做你们的儿子!”

    杨恒被甩上半空,强忍一口淤血喷涌,心道:“血可以流,脸不能丢!”当下强自凝念收拢涣散真气,再一掌劈向青衣老者面门。

    石颂霜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干脆对他说出真相?或者顺水推舟答应他的条件?总之,这两种方式对你都没坏处!”

    杨恒立刻站起身走到石颂霜身旁,举杯道:“我们俩一起敬您,外公!”

    心念未已,青衣老者突然一掌朝他头顶击落,杨恒昂起头看着拍落的铁掌,心里有一点淡淡感伤。可事到如今已无任何回转可能。

    未曾想杨恒的身躯猛然折迭抬起,右手以掌代剑,将对方攻入体内剑气导引而上,灌注臂膀,一式“俯仰天地”气吞万里,在绝境之中发出反击,直插青衣男子胸膛。

    “不知道。”

    “嗡——”

    忽然,他轻轻地站定在林中。数丈外的竹林空地间,孤零零地伫立着一座小坟冢,却有个白袍道士背对着他默然屹立,静静地望着坟前的那块青石墓碑,仿佛并未察觉到石风扬的到来。

    石颂霜将热炒装盘,轻声道:“你演得真像,连外公那么聪明的人都被你骗过了。”

    杨恒怔了怔,望向正从厨房里端菜出来的石颂霜,却见她若无其事,压根就不打算帮自己解围,心里一气便叫道:“外公!”

    “连您也查不出来?”杨恒诧异道:“怪不得石姑娘一直没有告诉我仇家是谁。”

    杨恒听出弦外之音,若是自己开口恳求石颂霜相帮着解救父亲,她定然不会拒绝。说不定剑圣石凤扬为了钟爱的外孙女儿,也会亲自出手襄助。

    杨恒一笑,跟着石风扬走出茅庐,回头故意板着脸吩咐石颂霜道:“还不快将碗筷收拾干净,准备好热水?”

    好在杨恒反应极快屈指飞弹,“叮”地指风点中剑锷,仙剑立时化作一缕青虹激射向对方小腹,心头惊愕:“这老头目光如炬,一身修为更是深不可测,只怕远未尽全力!”

    青衣老者似乎已从石颂霜那里得知了杨恒的身世,接着说道:“我劝你放弃,不是舍不得杀你,而是担心有朝一日石丫头晓得此事,未免麻烦。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你主动离开她,老朽还可以传你一门平生绝学以为补偿。”

    杨恒笑道:“好家伙,只是风毛麟角便如此厉害,我开始相信你没有吹牛了。”

    石颂霜双手捧起酒杯道:“外公,我敬你!”

    石凤扬却不喝,摇头道:“为何只有你一个人来敬老夫?”

    杨恒也不矫情,在石凤扬下首落座,替他将酒斟上道:“老爷子,看你在这里住得逍遥自在,连我都觉得羡慕。”

    石风扬注视洞中,徐徐道:“我一直怀疑,那些人找上阿忆,并非为了严崇山,而是冲着老夫来的。你可晓得这是什么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