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天心池

牛语者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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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恒顺势拨开他的左掌,揪住衣襟道:“这拈花指你总该认得吧?”

    店小二用浓重的关外口音答道:“小店米饭面条,饺子包子应有尽有,不知姑娘想来点什么?”

    唐建明抖擞精神追上杨恒,仙剑连抖七朵光花,罩向他的背心,立意要把脸面给挣回来。奈何即使在一年之前,杨恒已然胜过唐建明一筹,更何况他下山后迭遇奇缘,仙道修为直追乃师明月神尼?仅仅五个回合手中仙剑就被杨恒弹指激飞。

    杨恒对她的保证却是百分百的不信,拒绝道:“免了,我还想多活两年。为了上次的事,屁股上足足捱了六十法杖,到现在还疼呢。”

    他身躯猛地前探,用左肩撞向唐建明胸口道:“看招!”

    就这当口上忽听远处有人宏声笑道:“王灵官,你怎么和真源小兄弟打起来了?”

    杨恒拿她没办法,指了指店小二刚端上桌的早点,说道:“快吃吧。”

    杨恒有意考校一下自己这些日来修炼的成就,竟是夷然不惧挥掌相迎。

    杨恒接过,认出正是那柄当日差点要了自己小命的三尺青锋。古朴的剑鞘上镌刻着两个淡金色的篆字“正气”。

    杨恒摇头道:“对不住,我背后的这柄仙剑是几日前才得人相赠,就是在下的师父明月神尼也不认得。”

    飞出二十余里,早已看不见石颂霜的倩影,杨恒心中升起一抹惆怅。

    西门美人满不在乎道:“没钱有什么关系,我不是有手有脚么?”

    算算时日樱花台会迫在眉睫,先折返峨眉已是来不及了。就算御风前往,能不能按时赶至长白天心池,也在两可之间。

    西门美人全副心思都放在了逼迫杨恒带她上山的事上,不耐烦地挥挥手道:“随便,没看姑奶奶有事忙着吗?”

    杨恒点点头,往白头峰飞落。由于依照仙林约定俗成的规矩,除非存心寻仇,为表示对东主的尊敬之意,都需在山门前落地,由门中弟子接引上峰。

    石颂霜将他送到谷口,一路上两人一句话也没有,事实上杨恒也不晓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才好。

    他心下暗喜道:“石老爷子说得不错,这一个月的道虚篇参悟下来,我的修为着实有了脱胎换骨的长进!”

    “砰!”双掌激撞,他的身躯往后翻飞,化去余劲,口中长吐一口浊气道:“再来!”

    如果可以,他情愿在这世外桃源住上十年百年,在浩如烟海的道虚篇里忘情邀游,体悟天地之妙造化之奇,叩开仙道之门。

    唐建明一愣,问道:“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其它同门见势不妙,齐齐涌上襄助。西门美人叫道:“想打群架?那太好了!”亮出奇形弯刀,和他们混战作一团。

    这时守在旁边的伙计忍不住打岔道:“姑娘,您想来点什么?”

    杨恒暗吃一惊,飘身飞闪,眼角余光看到一名满面红光的老者左手五指蜷屈胸前,从上空飞掠而来,又是三记指力凌空点射道:“天突、璇玑、气户!”

    “臭和尚!”西门美人气急败坏,冲着杨恒叫道:“你欺负我!”

    他收起情怀,寻思道:“按照石老爷子的说法,以我现在的功力要发动寻常御剑诀勉强还成,但要祭出‘天若有情诀’却还差不少火候。可御剑飞空,应该没什么问题了,不如就趁这机会试一试。”

    两人行出百余里,便远远看到前方一座大山高耸入云,竟是由十六座险峰怀抱而成,山顶白雪皑皑拥着一片翠湖,宛若镶嵌其中的美丽碧玉。

    石颂霜微微颔首,道:“路上小心,我会去见严崇山。”

    他越想越羞,愤然拔剑道:“突施冷箭算什么本事,咱们见个真章!”

    故此杨恒和西门美人凝目寻找天心池的山门所在,收功飘落。高大的白玉牌楼前有八名神精气足的天心池弟子负剑侍立,见到两人到来,年纪较长的一个雪衣弟子上前问道:“请问二位莅临天心池,有何贵干?”

    唐建明等人瞧得目瞪口呆,这才明白自己的修为和杨恒委实天差地远。要不是师伯及时赶到,今日这脸就丢大了。

    唐建明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眼前的杨恒比自己小上将近十岁,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他擒住,这些在场的师弟们当面不说,回头还不把此事当作笑料宣扬?

    红脸老者面露讶异道:“周天十三式!”存心要试试杨恒的剑法造诣,依旧用左手施展“惊神指法”往仙剑上弹去。

    翌日清晨,杨恒顺顺当当到了长白山脚下,屈指算来樱花台会还在明天,说不定云岩宗的宾客尚未抵达。

    杨恒道:“在下因临时有事离山多日,不及回山与诸位同门会合,只好孤身来此。至于这位姑娘,是我的一位好友,也想上山观摩盛会。”

    西门美人往杨恒旁边的长凳上一坐,道:“我给他们送过信了,让他们不用担心。”

    还是杨恒最先醒来,依依不舍道:“好啦,我真要走了。”催动真气御风而起,回头望去石颂霜正向自己遥遥挥手。

    他的心中也忽然涌起了莫名的离愁别绪,说道:“我有个问题一直没说,你一个多月前千里迢迢赶往巴蜀,是否已存着找我的心思?”

    红脸老者低咦一声,显然是对杨恒的指力修为感到意外,于是又加了两成指劲飞弹而出道:“小心了,这回是膻中、巨阙、神封、幽门、天枢!”

    杨恒身形一晃而收,施展万里云天身法里的“善水诀”往唐建明右侧一绕,左腿飞起一记浮云扫堂腿道:“看清楚了,这是不是云岩宗的绝学!”

    这对少年男女便在幽静的山谷口对望伫立,感觉到有某种微妙的东西在他们之间默默流淌。

    西门美人娇哼道:“我看你就是个胡涂虫,区区一个云岩宗的弟子有啥好冒充的?要么让我冒充宗神秀,倒还可以考虑考虑。”

    雪衣弟子道:“那可难办了……你身上可有其它能够证明身分的信物?”

    雪衣弟子以为杨恒在故意推托,越发地怀疑起来,漠然道:“明月大师确在山上,却不可能为了一个身分不明的小和尚往返奔波。万一弄错了,旁人还当我们这些天心池的守值弟子办事不利,丢了师门脸面。”

    西门美人手指杨恒道:“我身上没钱,你找这小和尚要。”

    他又是诧异又是欣喜,草草吃了碗刀削面,找准方向御风缓行,慢慢恢复气力。

    话音未落,杨恒已反手掣出正气仙剑“叮叮叮”连挡三指,身形后翻一如鹰击长空又避过另外两记指风,旋即喝道:“你也吃我一剑!”身躯舒展,仙剑顺势飞挑。

    那边其它七名天心池弟子见唐建明被擒,纷纷掣出仙剑围住杨恒和西门美人,呼喝道:“小和尚,快放下唐师兄!”

    杨恒疑道:“不会吧,难道你这一路都是吃白食过来的,就这样还要点熊掌?”

    雪衣弟子听她说话不客气,也把脸沉了下来道:“我劝你莫要无理取闹。这些天想混入樱花台会的仙林人物成百上千,要是人人准行还不把白头峰挤满了?就是这位真源小师父,谁晓得是不是冒充的,也得等我核实无误后才能放行。”

    两人你来我往斗了十余招,红脸老者仅用左手竟已招架不住,只得挥出右掌道:“好,咱们实打实地斗上一斗!”

    这时候八名天心池弟子和西门美人不约而同地住手观战,为自己一边鼓劲助威。

    杨恒回首,看到她孤零零地坐在那儿又可怜又可气的模样,心下一软道:“别装了,眼睛都快揉肿了也没见一滴眼泪——带你去就带你去!”

    杨恒道:“在下云岩宗雪窦庵俗家弟子真源,奉师门之命前来贵山出席樱花台会。”

    耳听“铿”一记龙吟,正气仙剑脱鞘飞空,如一条青龙傍在杨恒左右。

    杨恒一怔,问道:“你还想找谁的晦气?”

    他安心在山脚的一座镇上寻了处干净饭馆,要了几个烧饼一碗麻辣汤填饱肚子。

    “不是说关外的熊掌很有名吗?”少女走进饭馆道:“给来一盘。”

    杨恒暗道:“这些四大名门的人一个个尾巴翘得半天高,雪峰派如此,天心池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哼,我好好说话你们不听,说不得要动点真格的!”

    石颂霜玉容无波,回答道:“假如这么想可以稍许满足你的虚荣心,我不否认。”

    杨恒也没料到,自己仅仅用了三招就轻而易举的制住了唐建明。尽管这里头有攻其不备的因素,可放在一个月前,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般的举重若轻。

    红脸老者的身子也是一摇,顿起争雄之心道:“好小子,再来一掌!”右掌运足八成功力往杨恒推去。

    杨恒洒然一笑,向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正好看见石颂霜目不转睛地正凝望着自己,明眸中有缕怅意一闪而逝。

    唐建明大骇道:“你要干什么?”慌忙拍出左掌。可没等他的掌风打到杨恒胸口,肋下一麻已被拈花指点中。

    杨恒心凝灵台,默念真言低喝声“疾!”仙剑青光暴涨,化作一束长虹裹起他的身躯,朝着天涯尽头绝尘而去。

    一听西门美人提及本派掌门人的名讳,雪衣弟子面色微变道:“放肆!你们还不下山,否则休怪我唐建明不客气!”

    西门美人朝群峰里最高的那座遥指道:“看,那就是白头峰,天心池的老窝就在顶上。”

    他心情愉悦,也就没心思和这些天心池弟子较真,松开唐建明道:“如何?”

    吃早饭时他已打听过路径,于是出了小镇往北行出里许,到了无人地方御风而起,偕着西门美人往天心池方向赶去。

    店小二僵住了,苦笑道:“姑娘,咱们店小,熊掌没有。你换点别的吧?”

    少女一皱眉道:“没熊掌你们还开门做啥生意……咦,是你?”说着走到杨恒身后,一拍他的肩膀道:“小和尚,咱们又见面啦!”

    “砰!”掌风激荡,他的左臂微觉酸麻,身形借着掌力飞退数丈重新摆开门户。

    杨恒按捺怒气道:“你要如何核实我的身分?”

    西门美人秀眉一挑道:“好大的架子,莫非白头峰成了你们天心池的私家山林?”

    西门美人却怕杨恒临阵变卦,追到门口道:“我不饿,咱们赶紧走吧。”

    西门美人道:“哪有,我是听说明天四大名门就要在天心池召开樱花台剑会,想看个热闹。可人家没请我,天心池又防范森严,正犯愁着呢。”

    雪衣弟子道:“将你的仙剑解下,由我递送上山交给云岩宗的诸位大师查验。”

    回到地上找人一问,才晓得自己已飞出将近一千里,只是云里雾里走岔了方向,不知不觉偏往西北,落在了靠近太行山的一处小县城外。

    饶是这红脸老者事先叫出了指力攻击的穴位,无奈招式太快,话音刚传到杨恒耳朵里,凌厉汹涌的指风也到了。

    雪衣弟子上下打量杨恒和西门美人,见他们一个是身着僧衣和尚打扮,一个红衫妖娆甚是娇艳,不免起疑道:“云岩宗的各位师父昨日便已上山,你为何独自前来?这位姑娘又是什么人,为何来此?”

    店小二急道:“姑娘,您还没付账呢!”

    杨恒摇头道:“开什么玩笑,要是让无动那老杂毛认出你,连我一块儿倒霉。”

    杨恒早听出少女的声音,这下想躲也躲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道:“西门大小姐,你不在桐柏山,跑这儿来干嘛?”

    这般飞行了约莫一个多时辰,杨恒渐感体内真气不支,速度也逐渐减缓。他初学乍练,不敢用得太狠,于是凝念收剑,改作御风往下方缓缓降落。

    杨恒对这胡搅蛮缠的丫头大感头疼,哼了声道:“你想怎样?”

    杨恒想了想,虽说自己右腕上戴着的那串定神念珠,明月神尼必然识得,可这是娘亲留下的惟一纪念,焉能轻易交给一个不认识的天心池弟子?只得说道:“没有了,或者请你转告明月神尼,就说真源已到山门外,她自会前来接引。”

    唐建明做梦也想不到这小和尚敢在山门前动手,急忙仰身后撤,双手封架。

    正吃着,忽听门口有个少女在招呼道:“伙计,你们这儿有什么好吃的?”

    杨恒望得傻了,心里却甜丝丝地说不出有多快活,笑嘻嘻回道:“妇人之见!”

    唐建明也算天心池第三代弟子中的佼佼者,否则亦不可能被安排到山门前负责接待。哪知被杨恒三下五除二就制住了,不禁惊怒交集道:“放屁,天底下有哪个云岩宗的弟子会在天心池的山门前寻衅生事?”

    “我就送你到这儿了。”石颂霜停下步履,从身后解下一柄青鞘仙剑递给杨恒道:“外公说送你了。”

    “砰!”双腿凌空一交,杨恒的腿劲蓦然由刚转柔,脚面似灵蛇般缠住对方小腿,往自己身前一带。

    西门美人凑近道:“如果你能帮我混进长白山天心池,咱们俩的帐就算扯平。”

    杨恒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道:“难不成你还不死心?”

    正打得不可开交之际,杨恒猛听到有声浑厚低沉的嗓音道:“玉枕、百会,天冲!”三缕强劲雄浑的指风破空而至。

    杨恒被对方当作打秋风的小混混斥来喝去,也激出了火气,笑道:“你真想查验我的身分?这又有何难!”

    唐建明无暇答话,眼看自己双掌用老不及回防,只好弹身跃起,踢出右腿。

    杨恒站起身淡淡道:“我吃饱了,你慢用。”迈步往门口走去。

    他将仙剑负到身后,说道:“我等你的消息。”

    他向来做事果决,从不拖泥带水,当下抱元守一左手掐起剑诀,心神一送与正气仙剑意念合一,丹田内的萨般若真气流转周身。

    他暗骂声:“马后炮!”左手拈花指力连弹,以指对指,六束指风当空交击“啵啵啵”连声脆响,齐齐化于无形。

    西门美人立时雀跃道:“我就知道小和尚你的心肠最好,又够哥们儿!”

    杨恒拔身飞起,闪开剑势,恼道:“你还有完没完?”

    杨恒嘿嘿笑道:“这倒是个好主意,我一定在后面帮你作证。”

    在第二十八天上,杨恒便破关而出告别石风扬和石颂霜,恋恋不舍地离开始信峰。

    西门美人不以为意道:“你真当我有那么笨?一上山我就找地方藏起来,保证不和他照面。等看过了樱花台剑会,再偷偷溜走,谁能晓得?”

    “唰唰唰!”仙剑精光闪耀,施展出天心池著名绝学“天河二十四式”朝着杨恒就是一阵猛攻。

    石颂霜蓦地向他嫣然一笑,如同百花盛放明艳绝伦,轻声道:“鼠肚鸡肠!”

    雪衣弟子道:“原来如此,便请小师父稍后片刻,让我核实过你的身分。不过这位姑娘不是四大名门弟子,恕难放行。”

    杨恒若要用万里云天身法闪避,又或以周天十三式化解皆非难事,可他偏偏犯了牛脾气,豪迈清啸道:“来吧!”萨般若真气汩汩奔腾灌注左臂,又硬接了一掌。

    西门美人气道:“臭和尚,你也太没义气了。哦,我明白了,你是被那六十法杖打得怕了,生怕雪峰派的老杂毛抓住把柄再找你麻烦。”

    可要是西门美人这么容易打发,她就不是西门美人了。当下又道:“好,不求你!本小姐这就光明正大闯进去,万一给抓住了,就说是你让我这么做的。”

    “爱说笑!”杨恒略感失望地低声咕哝了一句,挥手道:“我走了!”

    杨恒彻底失语,从兜里掏出几文铜钱替她结了帐,两人走出饭馆。

    西门美人道:“都怪你不好!我听说阳哥为了这事受了重罚,我想见也见不着他。说,你怎么赔我?”

    同样的话,他们也曾说过,可眼前说来,那意味却已迥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