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亡湖

文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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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将超脱生死,拥有无限的时间!

    是我,是我要她研究那些东西,是我要她诅咒我的,这是我们的约定。

    血色十字军也来了,踏中陷阱,掉进沟里,又慌慌张张跑掉了。后来他们也不再走这条路,但是我继续挖。

    “大胆亡灵!一切亡灵都该被圣光消灭!”玛尔兰对她伸出了手,“制裁圣印!”但是却没有任何光芒从她的手中升起。她惊讶地望着自己的手,焦急地呼唤着,“圣光!赐我力量!”

    “总得告诉我为什么啊!那可就只剩下你自己啦,我也死啦,到时候你又怎么办?”

    “别动。”我擦擦眼泪,“还给我,我的书,你看不懂的。”

    但是我却相信了。

    就连艾露妮也要诧异地望着我:“你去哪里?”

    我回过神,伸出有力的手掌,捏向她的脖子,发出从未有过的邪恶声音:“不,你的灵魂属于我,骚|货。”

    她惊异地望着我,面部抽搐了一下。“你是谁?”

    话语声中,吉恩打了几个手势,成百上千的黑影跃上墙头,狗叫了一声就安静下来。肉眼看不见的钢线用机括射出,同时勒住看门人的脖子,将他们拖走。吉恩推开大门,数十名征调来的破法者持着红色的破法盾牌,手扶斩魔刀,列队跟着她。

    我独自站在庭院里,仰起头,享受雨水冰冷的感觉。雨水滴进我的眼孔,那种感觉真是不可思议。

    所有穿着红衣服的人都站起来振臂高呼:“玛尔兰万岁!万岁!”

    “但是我欢迎你呀。”她说着跳进了坑里,站在泥水当中,捡起了一朵花,开朗地笑着,笑声如云雀飞扬,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快活的幽灵。

    我毫不介意,打开窗子,随手将他从窗户丢出去。他撞断铁栅栏,六秒钟后发出凄惨的声音,摔在石板路中间。黑影从天花板落下,从暗门后跃出,闪电般向我攻击。但是刀光从容滑过,他们便悄无声息地坠落成尸体。刀子划开整个脊背,剖开肚腹,一下又一下从不同的方位刺进心窝,带着风声将血从心窝里抽出来,甩在地上。我不再有怜悯,人类的感情离我而去,在我眼中就像是动作缓慢的碎肉,血液仿佛不再珍贵般从躯体中冲破肌肤向外喷溅。

    “你可以得到重生的机会。”柔和的声音传来,我抬起头,在灵魂的宝光中,我见到了大仙女艾露妮的羽翼。

    “会有人掉进去。”我说。

    “谁敢闯入巴罗夫家族的领地?”一个眼神疯狂的人冲过来,看上去比我好得有限。他的衣着华贵整齐,脸色青白,虽然不是死人,却也已经不算活着了。

    “亡灵?荒谬!怎么可以让亡灵进入神圣的会场?”玛尔兰大声说,“兄弟们,今天我们就杀死第一个敌人!”

    无数沉重的靴子踏在地面上,红衣骑士潮水般涌来,但是瞬间就被撂倒。快得看不清的身影风一般拂过,铁拳击碎了钢甲,带着瓷实的打击声落在柔软的肚腹上。高大的骑士像小鸡一样被拎起来砸来砸去。电光石火之间,上百人口吐白沫,一个摞一个铺满了地面。

    “我的书!还给我!”我拉扯着。

    “没有谁会赢。我只是刚刚明白,什么是正确的选择。”先前的影子的声音回答。

    吉恩取出一只信封,撕开来,将代表军情局首领身份的戒指戴在我的中指上。我竖起中指对着他们,给他们看。

    珊珊·弗勒,没有人能找到她,弗勒庄园被查封了,那些麻风病人死了几个,但是大部分都不见了。检察院拿着那些狰狞的尸体当作证据,正式起诉珊珊·弗勒。保护她的势力崩溃了,再也无力辨白。惩戒教派再度欢呼,血色十字军开始到处搜查,缉拿她的下落。

    “圣光垂怜!”黑色的影子也在祈祷,“仁爱的诸神呀!”

    坑越挖越大,大得做不成陷阱。谁都能看出那里有一个大坑,但是我继续挖。

    我望着自己的手,亦很茫然。

    不管发生什么都与我无关。

    她大声说:“驱逐邪恶!将亡灵彻底铲除!兄弟姐妹们,很多很多年了,我们受到黑暗国度的威胁,土地腐败,充满疾病和瘟疫……”

    “勇士!摧毁了虚伪,为亡魂赚得荣耀的勇士!”她拿出一张发言稿,照着念着,“我们是被遗忘者!啊,我是黑暗女王瓦纳斯之眼,我见到的一切,伟大的黑暗女王都已经看见。作为幽暗世界的使者,向您表示至高的敬意!我诚恳地邀请您作为贵客,前往不死者国度,您的要求,她都会满足。”

    我突然号啕大哭。我不能说,我不能说!我的爸爸死了,妈妈也死了,他们是被人害死的!被自己最亲的人害死的!我哭着说:“珊珊,我讨厌这个世界!我希望所有的人都死掉!”

    吉恩从黑暗中闪出,一刀将其刺翻。破法者蜂拥而上,乱刀齐下,剁得血肉模糊。

    瓦纳斯女王说:“这个世界上确实还剩下一些好男人。我承认你的观点,也承认你,你会是个好的精神领袖。”

    讽刺的是,通缉令上写着:头号要犯,那是我过去的名号。珊珊在上面的照片一如《仙都日报》的头版,很漂亮,笑容如圣光绽放。只有我知道,她死了,所以没有人可以抓到她。我不说,她便永远美丽地在人们心中。

    “啊!”丈人从梦中醒来,因为他舔干净脚趾,抬头见到的不是巴罗夫太太,而是我。“恶灵!”他浑身发抖,大病了几天。有一份报告说,他突然就正直了许多。

    玛尔兰宣布说:“我继任教皇后,将致力于消灭一切亡灵,一切变态,一切不干净的东西!”因为追杀我这个幽灵而受了伤,她迁怒于所有猥琐的人,呼吁社会,用铁律来肃清精神流氓。很多变态大叔都察觉到了危险,一起高声反对。不过每次惩戒教派的人一来,他们就装作下棋、吹口哨。

    突然间下雨了,七月雨水很多,雨量很大,连绵不绝的雨季到来了。

    仙都城如今一片乌烟瘴气。竟然没有人愿意做教皇?宗教检察院在调查珊珊·弗勒的罪状,而她不肯回到仙都来进行解释。对此,宗教委员会极其震怒,一旦元老会达成一致的意见,就会对其进行缉拿。护着她的人很多,不顾一切为她辩驳的人也很多,很多人根本不愿意相信珊珊·弗勒的罪状。

    从地下传来沉闷的爆炸声,坚固的秘门被炸得四分五裂。暗影结界破碎,无数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传了出来,腐败的气息就像捅破了的气囊从烛光闪烁的地宫里倾斜而出。成千上万根蜡烛点燃了,伴随着神秘的声音,令人作呕的腐尸味变成一股异香,闻到的人如痴如醉,突然疯狂地大叫着落荒而逃。

    她一定是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受虐狂,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跟没听见一样,继续挖土。

    她微笑着,对我秘语心言:“请你尽快回到你的躯体上去吧,但是死后的记忆将失去,生者不可以记得亡魂之事,这是创世神定下的不可违拗的铁律。”

    “珊珊。”我说,“诅咒我。”

    吉恩和破法者们突然齐声号叫,捂着自己的眼睛拼命撕扯自己的护甲,跌在地上滚动,没头苍蝇一般乱撞。从他们的盔甲缝隙中冒出苍白的火焰,有一种诅咒的力量正在猛烈地燃烧他们的灵魂。

    “你在这里呀?”

    那是我很小的时候。珊珊拿着棉花球,在我的伤口上涂来涂去。

    珊珊·弗勒,迷一样的女人啊。头一次,她在我心里占据了一席之地,分量是如此之重。她是个坏女人,但是现在我永远为她心碎。

    得不到回答,她迅速拿起水晶球,开始咏念邪恶的咒语,一道乌光从她的掌中射出,瞬间缠绕了我。“你的灵魂将属于我。”她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没有生者可以抗拒。你会怨恨自己来到这里,但是不会怨恨很久。现在,你是我的奴仆!”

    “诸界毁灭者!”黑暗中的声音惊呼,恶魔忌惮地望着我身上的诅咒之光,乖乖地抛下这个灵魂离去。

    “够狠。”珊珊说。

    “不要吵!”我脸色苍白,突然下了一个决定。诅咒又如何?我诅咒我自己!我一定要从这本书中获得无与伦比的力量,成为最伟大的刺客,为我的父母报仇。

    玛尔兰脑袋上的绷带刚拆了,身穿戎装,抱着头盔,全身上下金光闪耀,英姿勃勃。

    我的手用力捶在一本书上,哭号着说:“那我诅咒我自己!”

    吉恩望着那些灯火冷哼:“今晚他们活动似乎很丰富。”

    “对于你,不是死了就能算了。”凶恶的光芒从面甲的缝隙里爆射出来。我拔出了刀,大踏步向那女人逼近。

    第三天的时候,雨停了,仙都城的晴空一片碧蓝。

    “不。”我说,面色苍白。

    “来人!”有人把脚从桌子上拿下来问,“你他妈是谁?”

    “你!”

    在通往弗勒庄园的道路上,我挖了一个坑,铺上伪装,做成陷阱。

    巴罗夫庄园灯火通明,即使是淅淅沥沥的雨夜。雨水令他们肆无忌惮,雨水也掩盖了我的脚步。

    “诸界毁灭之书!”巴罗夫太太惨叫着,诅咒的暗影从我身上折返回去,缠绕着她,无数次穿透她的躯体,把她的灵魂扯出躯壳。她像疯了一样尖叫,哭泣,扯自己的衣服。

    我冷冷环视四周,没有人再敢轻举妄动。

    金色的光华从地面升起,冲破天际。所有的人都被那荣耀的光环刺得睁不开眼,金色的光芒就像是太阳来到人间。黑色的影子不见了,大地裂开,一位金发的白袍少女拍拍衣服从光芒中站了起来。她的眼睛就像是透明的湖,可以看见人心。

    “不。”我咬牙切齿,努力保持清醒,“你是我的诅咒。”

    吉恩从黑暗中走出来,手里举着一份密件:“调查结果吻合了。巴罗夫太太,属于曾经被诅咒的巴罗夫家族,她的庄园就在仙都城外。”

    我抓住斗篷的一角抖手一挥,平地一股狂风,烛火轰然熄灭。斗篷带着刺骨的寒意将堆砌如山的烛台吹得七零八落,落在炭火盆上,让火焰瞬间熄灭。四周的人顿时安静下来,从痛苦中挣脱。

    “不。她会在破法者的高塔牢房里一直承受自己犯下的错。我需要她为我当哨兵,监视黑暗深渊的动向。”

    我明白了,几年前,当我告诉珊珊我是刺客的时候,她一点儿也不吃惊。因为她已经捡到了那个罐子,想起了曾经的秘密。她终于破译了那本书,这就是得到那巨大的惊人的力量的方法!将亡魂与诅咒合二为一!不管是圣光还是诅咒,都无法再对我造成伤害,就连神也不能。

    我喘着气,回到了我挖的大坑前。如果我想的没错的话,如果只有灵魂能找到灵魂的话。

    她是谁?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死人的记性很差,复活了忘得更快,所以我得在我还能记得的时候全说了。

    黑暗女王有些好奇:“您到底在干什么?”

    我的身体发光了,灵魂之光透过黑暗的符号升起,破碎的影子重新合在一起,从我身上折返回去,打在巴罗夫太太身上。

    所有的骑士都喧哗起来,乱成一片。混乱中,大十字军战士达索汗凌空一跃,圣光在他的拳上升起,对着影子当头砸落。

    “珊珊,这野小子是你带来的?我对你很失望!”神甫很生气,三位大法师也很生气。他们将我一脚踢出去,然后继续谈论打麻将的问题。

    一些不太好惹的人从远方不约而同地来到了仙都,出现在会场。三大红衣主教来了,各同盟国的掌教也来了,会场气氛异常压抑。红龙帝国派来巡国公使卡尔扎,用他的爬虫眼看着人类的愚蠢行为。各大军团都有派使者来,协助国王和三大主教维持会场秩序,就怕发生大规模流血冲突。

    “你们想干什么?”

    神圣教派坐在一边,但是丈人在这方面很有经验,他叫手下的骑士都举着一丈多高的白幡,上百面白幡上印有神圣教派的标记,整整齐齐、遮天蔽日连成一片,声势惊人。凯奇六世依旧留有一丝希望,坐得很端正,打扮得很儒雅,一脸认罪悔过的样子,希望能博得同情。

    而圣十字教派,根本没有人进入会场跟别人抢座。他们在广场外围搭了几个棚子,说:“挺忙的,等着给你们收尸。”

    戒律教派的人一水白袍,但是他们有美女,美女很多,多得要命,眼花缭乱。她们就往中间一挤,说,对不起,呃,到处就都开始让座。达索汗发现的时候,整齐的红色已经变成了红白掺杂的一片,大家有说有笑,气氛挺好。

    等我们到了法师协会,几位大法师正跟神甫聊着晚上打麻将的问题。

    “喂,小南……”珊珊目瞪口呆,“在你怀里呢。”

    “我总觉得是忘记了什么。”他从噩梦中醒来,茫然四顾,“就像是一场梦。”

    劳瑞娜高高举起了权杖,金色的光芒随着权杖的舞动,就像瀑布一样喷溅出来,撒向人群。她的歌声如百灵般动人,倾声唱道:

    书发光了,突然有光芒一闪。为什么我带着这本书?

    “好好谢!”

    “荒谬,开这样的玩笑可不好。没事一边去。”神甫说。

    雨水一丝一丝;中刷掉了黑色,露出了一丝金色的灵魂宝光。我丢掉了手里的铲子,吃惊地看着她。

    我需要的只是一把铲子。

    一开始的时候,很多检察院的兵马跑过来,踏中陷阱,掉进沟里,又慌慌张张地跑掉了。后来,他们不再走这条路,但是我继续挖坑。

    “因为你,我被骂了。”珊珊哭丧着脸。头一次挨骂。

    珊珊十二岁,已经是高材生,受八语教育,四项医学专利奖获得者。她手一指,各国语言的医学书籍一直摞到房间的天花板上,需要用梯子才拿得到。

    我一惊:“你是谁?”

    “我永远都欢迎你,在漫长的生命中为你祈福。”

    大雨滂沱,就像是灾难一般连绵不绝地下了三天。

    我是仙都芮拉的凶灵,日复一日在挖坑。谁当教皇,都和我没有太大关系。我既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又沉溺于默默等待的滋味,不知不觉成了习惯。

    “我们唯有用钢铁般的信仰来生存下去!”玛尔兰大声呼吁,“我们再也不要光说不做,我们要夺回自己的土地!前人的血不会自流,忘记舒适的生活吧,不要再贪图享乐。安逸是堕落的开始,是我们的敌人。拿起武器,我们要向幽暗世界发起总攻,将亡灵彻底铲除!”

    “伟大的仙女艾露妮!”我祈求道,“请放弃我,拯救珊珊·弗勒吧。不管她犯下了什么样的罪,请由我来承担。”

    她的精神防线就像稀疏的灌木丛一般被诅咒冲破,我的意志贯穿了她,见到巴罗夫家族的秘密,那些黑暗的知识与见不得人的秘密。为什么总会有这么多见不得人的秘密?我见到丈人的梦,他在梦里亲吻着巴罗夫太太的脚趾。我还见到一头巨大的白鹿,他在草原上愉快地奔跑,旁边跟着一头母犀牛。不管那块草原长在哪里,反正不是翡翠梦境。

    我见到巴罗夫小姐为了追求永远的美貌而开始堕落,见到可怜的巴罗夫先生在新婚的当晚成了献给恶魔的牺牲品。当我突破了她灵魂最深处的防线,我见到黑暗的深渊里涌动的影子,怒吼着。

    “挖坑。看就知道。”我说。我挥舞铁锹,将一铲又一铲的土高高抛起。

    我踢了踢她的屁股,她发出轻微的呻|吟。诅咒已经施加在她身上,除非我死去,我的灵魂破灭,否则她将永远承受自己的诅咒。只可惜,我已经不会死了。我不杀她,是因为这里最邪恶的灵魂不是我脚下崇拜恶魔的女人,也不是那些碎成一块一块的僵尸、骷髅,而是我。

    骚乱突然从场外传来,破法者高举盾牌,围成一个方阵,踏着整齐的步伐沿街道中央走来。

    “……”

    大十字军战士达索汗带了一千多人,气势汹汹,穿着血红色的衣服和斗篷坐在会场的正中间,占了几乎一半的席位,骂着街,天气,懦夫,猪猡,死人,什么都骂。关键时刻到了,谁要是敢反对玛尔兰,就得小心被打扁,反正红衣服溅上血不显眼。

    “别丢下我一个人!”我嚷道,“胆小鬼,我会好好谢谢你就是了!”

    我并不在意。来吧,如果一个诅咒比加在我身上的诅咒还要强大,有足够的力量将我的灵魂拽出这个冰冷、空荡的躯壳,我愿意重新死去,干疮百孔,带着爱而不是带着怨恨一片一片消逝在风里。但是就连我自己都觉得,那已经不太现实了。我不知道什么人有那样的力量救我。

    我不想解释什么,只能说,凯奇老头和丈人的人品太差了,玛尔兰的名声从那头来说更要糟糕。

    红衣大主教忍无可忍:“她还不是教皇!就已经想发动战争!”

    她的权杖轻轻落在我的肩头,圣光的洗礼降临在被诅咒的灵魂上。巨大的破碎声中,每一个诅咒的符号都发光、碎裂了。我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在光芒中倒下,灵魂却从受诅咒的躯壳上站起,沐浴在金色的光华里。

    “很重要。”我颤抖着,“非常非常重要。”

    “孩子们,你们有什么事?”

    我不再理会她,专心地挖我的坑。对我而言,这就是我生活的意义。其实干什么也并不是很重要,我只是不想闲着,不想再烦恼。

    我摇摇头:“不。圣光不欢迎我这样的人。”

    黑色的光像水一样从凌乱的烛火里沁出,影子碎成无数虚影,诅咒的力量化作回音在我的躯体内回荡,一个又一个邪恶的声音对我耳语:“我是你的主人,我是你的主人!”

    “那些记忆很重要么?”仙女问。

    “为什么我就看不懂啊?”她念道,“诸界毁灭之书。背负诅咒,踏上诸神的足迹,斩断命运之线!”她抬起头,“是恐怖小说么?”

    我说:“我什么也没做。你认错人。”

    “什么?”我大吃了一惊。怪不得辛格莱斯复活后就不理我了。复活的机会就在眼前,我却犹豫起来。

    但是那对我没用。我的灵魂已经被更强大的诅咒禁锢在这副受到诅咒的躯体上,谁也无法破坏。

    大坑变成泥坑,说不定真的会有什么人掉进去,掉进去淹个半死。我在雨中站著,雨水打在面具上,顺着金属的边缘往下流,像是在哭泣。本来我还有个大坑,现在我连坑也没有了,有的只是满坑的泥水。

    我不需要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杀光。”

    听到这个声音,我的灵魂就像要裂开一样刺痛了一下,发出痛苦的号叫。等等,我想起来了!一团光就像旭日拉开清晨的幕布,在我眼前铺开。光芒中,传来珊珊的声音,你怎么啦?怎么哭啦?

    我们开始挖土,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挖得泥土纷飞。挖到半截,她问:“我们要干什么来着?”

    有人紧急呼唤天神相助:“圣佑!”但是却没有任何光环出现,愕然间已经被一拳打得转着圈飞出去。就像是被圣光抛弃,没有一个骑士再具有圣力,这比诅咒更加让他们恐惧万分。

    “要是心里的伤,我可没法子呢。这次又是谁打的?娜娜?吉恩?我说,你就非得天天跟女孩子打架吗,但是我可没见过你哭呢。”

    “什么书!嘿!”神甫想不到被一个小孩扯住,“干什么,谁家的小孩?”

    “是什么蒙蔽了你的眼?玛尔兰?”黑色的影子来到了台前,对她轻声问道。

    “你的时间并不多,要考虑清楚。”大仙女是很忙的。

    军情局开始飞速整顿,肃清名单,为内部检察署换血。没有人知道是谁在控制大局。第一天还在对皇室胡说八道的人,第二天就会管住自己的嘴。受贿官员又开始收到检察院的传票,对政局心怀不满的人也老老实实低下头来。那些尘封的罪状、告密信、见不得人的记事本,我将它们在他们的主人面前一把火烧掉。我不需要这些东西,我的刀,我的诅咒,就是守护仙都所需要的一切。

    珊珊站住了:“怎么谢?”

    再也没有人敢扑上来,恐惧使得他们落荒而逃。我还在杀戮。因为我不需要那种没用的人。他们在屋子里逃窜,哀号,想要逃出这死亡的密室。但是一靠近房门,十几杆长枪就会一起捅进来,将他们戳翻在地。我无情地杀戮,因为我不在乎神会怎么说。血将地毯浸透,粘糊糊地顺着门缝往台阶下面流。直到所有穿得像局长的人都躺在地上,我才收手,冷冷望着剩下的几个人。

    “不,我不会。”她很害怕,一个圣职学徒居然谈论诅咒,那是很大的罪,她说,“我学习那些文字是为了救人的,不是害人的。”

    丈人原本是个不错的人,一位勇敢的圣骑士,对死去的妻子很忠诚,又独力把娜娜养大成人。虽然我伤害过他洁白的屁股,但是那不该变成让他小气的理由。有一件事我一直很在意,那就是大德鲁依、老教皇都不约而同在睡梦中提过一个名字——巴罗夫太太。

    眼前模糊了,亮起一团光,那些无聊的想当我主人的声音消失了,有个声音沉重地对我说:“背负诅咒,踏上诸神的足迹,斩断命运之线!”

    “你赢了。”站着看了很久之后,女王的声音说,我不知道她在和谁说。

    我想不会再有比我更傻的灵魂了。

    他打开窗子,到处在寻找我。但是我只能远远地望着他。我不想让他看到我这副样子,不想吓到他。

    一路上,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疯了?死得太久的人是会发疯的。珊珊·弗勒,我要对你说什么呢?好吧,是我对不起你。我误会你了!你是个好人,大好人。你为了我做不成教皇,不过我为了你放弃了复活的机会,我们就算扯平啦,所以你就原谅我吧。

    “不要谦虚,伟大的勇士。”声音在瞬间变得成熟,带着高等精灵的口音,“我是黑暗女王瓦纳斯,现在直接与您对话。我亲眼见到。您杀死了老不死的教皇,推翻了长达五十年的腐朽宗教统治,为我的姐妹们报了血海深仇;您与成群的骑士作战,智慧地将他们引入爆炸陷阱,将玛尔兰那个无耻的女人好好教训,又全身而退。”

    “……不是你叫我们来的么?”

    影子沉默了,或者说,黑暗女王沉默了。

    屋子里的欢乐声停了,有人影站在窗口紧张地观望。吉恩带着人走上台阶,一脚踹开大门。突然有一道乌光射出来,被破法者用盾牌挡住。怪叫声响起,几个白骨森森的骷髅士兵冲出来,破法者高高扬起斩魔刀,砍了下去。吉恩高举搜查令,破法者如潮水般涌进屋里。

    我在劳瑞娜脚下跪倒,所有的人都跟着跪倒。新的教皇诞生了!厚重的钟声从钟楼上声声传来。

    颤抖吧,我将把死亡的恐惧印在你们的脑海。作为传授黑暗知识的代价,作为触怒我的代价!

    辛格莱斯亲王的尸体被情报局找到了,及时举行了复活仪式。皇室欢天喜地,欢迎他从死亡的噩梦中归来,但大概还是拖延得太久,他失去了那时候的记忆。

    〖用一份祈祷祝福百人,

    “给这个太太一点儿教训。”冷酷的光从我的眼中燃起。

    上万名教徒从各地赶来,将能落脚的地方挤得水泄不通,很多人脸色很阴沉,因为事到如今,没有什么好的选择。人人都在期待奇迹。

    秋后算账,是我的一贯风格。如果认为我已经忘记一切,那就错了。辛格莱斯会忘,但是,因诅咒重生的我不会。

    时至今日,那个声音对我说:“我诅咒我自己!我诅咒我自己!背负诅咒,踏上诸神的足迹,斩断命运之线!”

    (第三部完)

    总有一天,当诅咒来临,我们会忘记那一切。所以趁着还记得的时候,我们写下了这一切,把书放进一个罐子,埋在珊珊家的花园。但愿很多年后,我们可以发现它。是的,就是我在珊珊家里见过的那个生锈的铁罐子,在很多很多年前,还是个崭新的罐子。

    我将能看见的花都丢进坑里,影子也跟着我一起丢。我不需要别人帮忙,但它还是帮了。

    所有的人都惊呼起来。

    一百个人祈福万人。

    “这又是什么?一本外文书?”

    我一低头,怀里露出书的一角。真的是有魔法的!

    “但是这个坑太大了啊。”她说,“瞎子才会掉进去的。再说,这有什么意义呢?”

    影子一直在陪着我。

    “他们忘了。”我害怕地捧着手里的书,“这是一本魔书,是诅咒!会夺走相关的记忆,我们不能带着它!”

    “谢了有什么用?你很快会忘的。”

    她果然一直在我身边。我突然什么都忘了。

    我一点儿也不害怕。

    “加一些诱饵就会好了。”我想了想,从坑边揪下一朵野花丢在坑里。这就像个陷阱了,有大坑,有让人进去的理由。“嘘。”我不再让她提问,“你根本不知道我在期待什么。”

    “我是你们心中的梦。”她面对着涌进房间的破法者,轻蔑地看了一眼,自言自语般呢喃。

    六月过去了,变成七月。

    “是的。”那个声音说,“我是你施加给自己的诅咒。”

    巴罗夫太太的眼珠蒙着一层白雾,恐惧使她翻起白眼,开始猛烈抽筋,甚至大小便失禁。我松开手,她就像一个柔软的麻袋,软软倒下去。

    当我走进军情局的局长办公室的时候,一群人正研究应该谁来当局长。现在军情局四分五裂,七个处分成四派,打得比教廷还热闹,人人都想当局长。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吉恩带着大批刺客将这里包围,使得他们一片哗然。

    终于,那个纤细的小影子又找到了我,现身在我面前。

    “那可不行。”大仙女艾露妮笑了。珊珊·弗勒无罪。

    红衣主教中最年长者高声说:“玛尔兰。说出你的誓言。”

    那天晚上,我在漆黑的房顶上坐着,远远地望着他们。小王子路德推开门,躺到自己的床上又跳起来,从床单上摸到一块钱。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诚心诚意地说:“谢谢!”

    “谁敢再问这个愚蠢的问题,死!”我冷冷地说,恶狠狠望着那几位所谓的处长、督军、老贼、老秃子,他们看上去都很想再问点儿什么,但都只是咽了一口唾沫。

    “救我,亲爱的……”他从被砍碎的嘴唇里最后吐出几个字,巴罗夫先生的一生就如同泡影般虚幻。或许自从婚姻开始,他就踏入了坟墓。

    珊珊问:“你到底记不记得自己想说什么?”

    “……种树?”

    盾牌向两边一分,破法者排开一条通道,当中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影子,屹立在光天化日之下。“是亡灵!”所有的人都惊叫起来,“卫兵!卫兵!”

    现在我可以知道,她苦苦等待的是我。

    所有的人都在狂呼,有人因为欣喜而昏倒。戒律教派的人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有人高声喊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会来的!”

    “我就知道!”他开心得大叫。

    “如果只是苦苦等待,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是劳瑞娜!教皇指定的顺位继承人,高阶祭司劳瑞娜回来了!

    不论如何,那一天终于要来了,将确立玛尔兰的宗教领袖地位。只要支持者超过半数,她就是新的教皇了。

    我拿出银色印章,这枚印章以前属于我的恩师,如今属于我。我在格杀令上盖了戳子,递绐吉恩。

    “那有什么关系?你很快就会忘的。”我脸色发白,“诅咒!”

    圣光啊请你垂怜吧!〗

    “你难道不会说声对不起?”珊珊叫起来,“不会说对不起,难道还不会说声谢谢?说,都是为了我,辛苦啦!”

    “我是你的意志,你沉睡的翅膀,你的破灭之力!”

    我不回答,只是拼命跑,拼命跑。

    我在屋子里坐了很久,上面放着刀子、炸弹、毒药、一份关于珊珊·弗勒参与禁忌研究的调查报告,还有娜娜在自己领地疗养的每日照片。一份光之塔的报告说,只要打开她的心结,她短路的精神就会畅通。不过她目前处于傻子无忧的状态,所以倒也快乐。此外,就没有什么让我心烦的事了。

    天上突然下大雨,浇得我们俩浑身都是泥。我们俩一起尖叫着跑了,把这件事情彻底忘记了。忘记了黑暗的诅咒,忘记了我告诉过她的话,忘记了那一切。

    我突然惊奇地发现,大雨过后,我挖的大坑变成了一个湖。泥浆沉下去了,湖水清澄,如同创世神的宝钻。那些被我随手丢弃的干枯的花儿漂上来,变成了凝着露水的水中莲。珊珊站在水里,手里捧着花儿,如同湖中的仙女,呆呆地望着我。

    吉恩走过来,小心地踢了踢她,问:“她死了么?”

    每个夜晚我都在凝望着辰光坠落,每一颗流星都是一个背负着诅咒的灵魂。我真的很想知道,哪一颗是珊珊。

    一千万神明为一份微小的心意开怀。

    “滚。”我轻蔑地说,“这个灵魂现在属于我。”

    一时间,惊叫声从庄园各个角落传来。穿着黑袍子的人跳出窗外,又被看不见的钢线勒住脖子,绞着咯吱作响。飞刀斜刺里飞来,插在喉咙里拖拽着尸体,在草地上悄无声息地滑行,消失在墙角后。

    没有血流出。

    “但那些都不是我最渴望见到您的理由。”瓦纳斯女王却说,“我听到了您所说的话,因为爱,所以宁肯被命运奴役!我喜欢这句话,为这句话而惊心落泪。它改变了我对世界的看法。我将它刻在我的王座上。有机会,我希望能和您深入探讨爱与奴役的问题。”

    “但是这有什么用呢?”她不解地问,“挖坑做什么?”

    达索汗被人击倒了!大十字军战士被人一个照面就击倒了!

    “我有不同意见。”那黑漆漆的影子并不在乎,甜甜说着,向演讲席飘去。“活着的人一定是死去的人的敌人吗?还是说我们可以忘记亲人,不再怀念?”她的声音虽然轻柔,但是却很有哲理。

    不是很怪异么?我拾起头,然后我看着影子,她也看着我,最终她笑起来。一个没有形体的幽灵可以笑得这么好听,倒是没怎么想到。

    仙都城的阴霾消逝了,很多对世界很重要的事,不会刊登在头版头条。

    玛尔兰头上的伤已经好了,现在她是教皇最佳候选人。血色十字军派大使入城,大肆搞宣传活动,擦地砖,擦柱子、擦皮鞋,什么都擦。拥护玛尔兰成为新任教皇的人越来越多。但是很多人对惩戒教派很有疑义,因为他们过于执着地想要消灭亡灵。金米在报纸小小地抨击他们,有“灵魂的洁癖,近乎变态的执着”,他们反而引以为傲。

    “堕落!堕落!”恶魔怒吼着,“给我献上祭品。诱惑他们!让城墙都腐败坍塌!”

    然而一个闪电般的身影射向半空,截住了他,碰撞声中,带着惊雷一般的能量将他带上半空,像鹰一般振翅翱翔,又将他无情地从高空砸落。他像一块陨石坠下来,人群四散奔逃,成排的座椅变成碎屑乱飞,他滚了又滚,双手抓满了各式各样的椅子腿,挣扎着呻|吟了一声,趴地上失去了知觉。

    我的错将是我永远的痛,我会背负这诅咒,一直到世界的末日那一天。

    我突然间意识到,那些随手被挥霍的爱情,并不理所当然地属于我们。

    我一把将他拎起来,他手底翻出一把刀捅在我心口。

    “诅咒我!我需要你诅咒我!”我哭了,“我告诉你吧,珊珊,我是刺客学徒,我是杀人者!所以才会经常受伤!我的父母都被人杀了,早晚也会有人来杀我。帮我破译这本书吧,珊珊,我一定要成为最强的刺客!否则,早晚他们会杀了我。我的敌人,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人!”

    “我答应也没有用,因为我们很快会忘记。”她因为那些可怕的想法而恐惧、发抖,“我走啦。”

    “对活着的人来说,你们很愚蠢。”她的目光中透露出对生者的冷漠,厌恶地说,“你们已经死了。”

    但是无所谓,谁笑得好听,笑垮了整个世界,我都不会再关心。别人的事,我都不太关心。

    “小南哥哥,你一点儿也没有变。”她突然说,“三天后,请你到圣光广场来。”

    当尖叫平息,我迈步走了进去,将潮湿的脚印踏在绣有巴罗夫家族徽记的地毯上。满地都是破碎的白骨,破法者部队已经控制大局,将令人作呕的僵尸和骷髅士兵砍成碎块,封锁了全部出口,没有人可以从这里逃走。方才还在寻欢作乐的黑暗信徒,如今已经变成尸体,不分男女,美与丑,贵与贱,难看地倒在地上。破法者挥舞斩魔刀,将他们的头颅齐根斩下,淋上灯油燃烧,永绝后患。

    黑色的灵魂从躯体里逃出来,烛光闪烁,那影子在烛火里徘徊,散播着令人发热的疯狂气氛,带着诡异的声响被烛光燃尽。异香自烛光环绕的火盆里传来,饥渴的呻|吟声伴随着冷漠的眼神,一个完美无缺的女人轻轻摩擦着小腿,从万千烛火中坐了起来。她的水晶球映着烛光,仿佛再多的烛火也无法使她觉得光亮。骷髅头骨和魔法书胡乱地堆砌在柔软的毯子上,厚厚的嘴唇掀起冰冷而性感的弧线,她哼了一声,蔑视整个世界,对一个玩偶的失去毫不在意。

    大十字军战士达索汗立刻站起来鼓掌:“铲除亡灵!铲除亡灵!”

    台下有人骚动,小声说:“那妞儿说的是什么地方?有瘟疫发生吗?有吗?”

    圣天使,是圣天使!我欣然落泪。我终于见到她了,大仙女艾露妮,最伟大的圣天使!我可以复活了!

    所有还活着的都蠢蠢欲动,有人站起来大声问:“你是谁?”我赞赏他的勇气。

    一万个人里有一千万神明的影子,

    “你们愿意为之疯狂,为之牺牲一切的美梦。每个夜晚,你们都会想见我。”她发出奇异的笑声,妖异,却又不是很低俗,所有听到的人都心神猛震,身体僵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