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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听外婆讲过一个日本神话小故事,一对恩爱夫妻,历经千辛万苦在一起。妻子却因为疾病去世。”
“丈夫按照妻子临终遗言,把她埋在樱花树下。可妻子并没有入黄泉,遇灵化为樱花妖。”
“十年后,丈夫放下她,再娶,并且有了小孩。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他们每天劳作回家都会经过樱花林,樱花妖每天都能看见丈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那年冬天,村庄疫情蔓延,死了很多人,丈夫病倒。丈夫的现任妻子听说樱花林里有神,便日日来祈祷,甚至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丈夫儿子康复。”
故事讲到这里,傅润深疑惑:“樱花妖应该会很伤心?”
“没有,樱花妖之所以留恋世界,是因为放不下丈夫。如今她看见丈夫的现任妻子,愿意用生命换取丈夫平安,便能彻底放下了。”
南枝取了颜料笔,蘸取了比樱花粉更红的颜色,开始在奈良丈夫的线稿上压盖颜色。
“樱花妖耗尽灵修,帮助村民度过难关。村里疫情消失的第二天,樱花由粉变红,变成血一样的颜色。有老人说,那是神在流泪,是神的眼泪治好了大家的疫病。”
南枝手上动作很快,线稿很快被染上一片红,层次分明。
她的画工从小练习,又受外婆熏陶,在锦城美院都是数一数二的,上色风格也偏温暖。
奈良看着丈夫遗留的线稿被上色,看着那些黑白被色彩一一补足,突然觉得这幅画有了一丝生命的温暖,仿佛曾经那个在这间房工作的男人,又回来了。
南枝把红色补齐,舒出一口气,看向奈良:
“奈良先生在创作这幅作品时,就已经知道自己生病了吧?从这幅画里,我看到了他想跟你说的很多话,他希望奈良女士,顺遂平安,可以放下远去天国的他,好好过日子。如此,他才能放心离开这个世界,去往黄泉路,与尘世斩断。”
这幅作品是日本风俗神话故事,却和中国神华的凄美爱情有共通之处。
南枝大概补完草稿的颜色,拿手扇了扇白纸,继而抬眼对奈良洋子说:
“奈良女士,我可以替你完成这幅皮雕作品,可是,你得额外答应我一个条件。”
奈良还沉浸在刚才那个故事里,还在细细品味南枝刚才的话。
她从情绪里剥离出来,抬眼看小南枝:“你说。”
南枝眉眼一弯,笑容如春风和煦:“嗯,我希望奈良女士您可以带着先生的祝福,勇敢向前看,不要停留在过去里,努力过好自己的生活,这也是我从这幅作品里get到的意思,如果我继续创作它,多多少少会代入一些您先生的情绪,请您谅解。”
奈良洋子仿佛从南枝的身上,看见了丈夫的影子,她微怔后,点头说:“嗯,我答应你。”
南枝在奈良家里住下,开始皮雕创作。
她花了一周时间研究奈良先生的刻触手法,而后才开始动工。
奈良先生选用的皮雕是植绒皮,这种皮革易于雕刻打磨,随着时间推移,皮雕的颜色会逐渐变深,变得好看。
熟制一张皮需要长达一月的时间,勾线笔在皮革商勾勒像条反复刻画,也非常繁琐复杂。
这幅《樱花》奈良先生已经完成了一半,线稿也勾勒得精巧细致,南枝要做的,是用旋转刻刀,一刀刀雕刻出剩下的线条。
这一步是很考验皮雕师耐心的,深深浅浅都必须稳重,精神力都必须完全投入,哪怕是一个细节也不能出错。
南枝为了尽早完成这幅作品,接下来的无数个日夜,吃喝都在工作间内。
房间的落地窗不仅能看见日暮,也能看见黄昏。
清晨的阳光会投射进来,在办公台上移动。
光影掠过她的桌面,伴随着她的刻刀和印花工具一起,在皮革上刻画推拉,敲击挤压,完成了一朵又一朵精雕细琢的樱花。
随着时间推移,皮革商的樱花并蒂而开,雕琢出凹凸层次分明,远近深浅的效果。
皮雕上色部分最考验技巧,皮革表面需要不同的染料进行分层上色。哪怕是一朵颜色相同的樱花,也需要进行细致分层。
如此才能在突出色彩同时,保留皮革原本颜色,让染料颜色和皮革原本的纯粹色彩相互交融,达到浑然天成的视觉效果。
这幅作品,南枝花了两个月时间,提前一个月完成。
完成的作品很惊艳,每一朵樱花都很逼真。
尤其是画中的樱花妖,媚态丛生,栩栩如生,几乎要从皮革里跃出来。
为了不干扰南枝创作,这两个月,奈良压根没进工作间,甚至没有关注南枝进度如何,担心无形之中给了南枝压力。
当她看见完成品,心头难掩震撼,只能一个劲儿感慨南枝的手精妙,巧夺天工。
这两个月里,傅润深每周末都会来看她,虽然见面时间不多,但两人的感情丝毫不受彼此忙碌的影响,无形之中,两人在一起成长。
为期两个月的创作结束,傅润深带了礼物来看南枝。
虽然不是头一次见这幅作品,可这会儿他看见完整品,好一瞬间也被完成品惊艳地挪不开眼。
奈良让人把《樱花》皮雕包起来,打算带着这幅作品去墓园。
她邀请南枝和傅润深一起前往,两人没有拒绝。
奈良洋子换上了那条与丈夫初遇时穿的白色长裙,宛如回到了年轻时,意气风发。
墓园里空气清澈,黑色墓碑上贴着奈良先生的照片。
照片里的男人虽上了年龄,可不难看出,年轻时英俊潇洒,是一个颇有个性的艺术家。
奈良在丈夫墓碑前坐下,把皮雕作品放靠在墓碑上。
傅润深和南枝按照日本当地祭祀习俗,献上菊花,希望逝者安好。
奈良拿手帕把墓碑上的灰尘擦干净,继而从包里取出一张照片,递给南枝和傅润深:“这是我以前的样子。”
南枝接过照片,看着上面体重至少160斤的胖妹,很难相信,这居然是身材苗条的奈良洋子!
南枝和傅润深难掩心中惊讶,相互对视一眼。
奈良洋子仿佛猜到两人子在想什么,笑着说:
“是我暗恋他。”
“悠仁是我们那一届,最帅的男孩子,我是最丑的女孩。”
学生时代,洋子体重两百斤,丈夫悠仁是一个身高一米九,身材苗条,五官也优越的帅哥。
因为体重洋子从小被歧视,即便以优越的成绩进入大学,依然自卑。
悠扬跟她表白时,身边同学朋友都不看好他们。
认为洋子高攀悠扬,两人无论外形还是样貌压根不搭。
洋子对这段感情也没信心,可她是真的很喜欢悠扬,便同意在一起。
悠扬对她很好,两人像普通情侣一样在樱花道上牵手散步,悠扬一遍遍地给她讲《樱花》的故事。
洋子和悠扬成绩都很优秀,在艺术上也颇具天赋。
十年前,洋子因为体重超标,有严重脂肪肝,悠扬陪她减肥,为了健康,她成功瘦下来。
她以为自己健康了就能和丈夫平淡幸福,白头到老。可她没想到,癌症会夺走丈夫的生命。
丈夫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想创作《樱花》赠送给她,带着自己的祝福,希望她不再留恋他们的美好过去。
临终前,丈夫握着她的手,嘱咐说:“你一定不要太记挂我,去追寻更美好的人吧,找一个能陪你白头到老的人。”
奈良洋子哭得泣不成声,握紧丈夫的手:“不,我会永远记得你。我是小气鬼,心眼小,心里小到……只能容下你一个。”
男人笑出声:“小气鬼,你这样,我可不能放心离开。”
“那就不要离开啊,坚持活长一些。”
可是,离不离开这件事,他做不了主。
在癌症晚期,治疗最痛苦时,医生朋友建议他放弃治疗,少遭点罪。
可他还是坚持,他认为继续治疗虽然痛苦,却能活得长一些。
多活一天,他就能陪妻子多一天。
可他最终还是走了。
《樱花》是未完成的半成品,他临终前希望有人帮他完成这幅作品,当成礼物和祝福送给妻子,鼓励她去过崭新的人生。
想到这幅皮雕作品里的含义,奈良心脏某柔软地带,像一块塌陷的奶油蛋糕,坍塌地一塌糊涂,却又腻着独有的甜蜜。
她对着墓碑说:
“老公呀,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神话只是神话,人人也不同。我心眼太小,小到,只容得下你一个人,哪里还有心思再去喜欢别人。”
“老公,和你这十年婚姻过于短暂。那么,把你的下辈子,也约定给我吧。”
奈良望着冰冷墓碑上的照片,勾起唇角,良久,俯身过去,在丈夫的嘴唇位置,亲了一下。
有微微的风刮过,拂过她的面颊,像被虚无缥缈的灵魂亲吻一般,遗留着些许柔软湿润。
奈良手指抚摸着丈夫的墓碑轮廓,声音很低:
“老公。我会带着你的祝福,继续爱你,直到我的生命尽头。”
南枝在旁围观奈良洋子自言自语,鼻头发酸,眼眶发热。
在去机场路上,南枝还是无法从那种生离死别的悲伤情绪里抽身而出,她抓着傅润深的手,死活不愿松开。
傅润深见她一路情绪不高,又紧抓着他的手,低声问:“怎么了?”
南枝吁出一口气,这才抬起小脸,扭过头看他:“深哥,我会像奈良洋子爱她丈夫一样,爱你。不,我会比她的爱更多。”
傅润深被她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手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又在她额头弹了一下,低声嘱咐:
“下了飞机有人来接你。两个月没回国,到了好好休息,吃顿好的。”
南枝问他:“那,深哥你什么时候回?”
傅润深低声解释:“两天后。我这边还需要跟奈良沟通一下,随后跟她一起回国,研发新产品。”
“嗯。那我回去得憋着吃火锅的冲动,等你回来,一起吃。”
傅润深送她到检票入口,南枝恋恋不舍得勾住他的脖颈,踮起脚亲了他一下,随后上飞机。
南枝的航班起飞,在腾空两小时后,傅润深突然觉得有些不安,打开手机,关注了一下南枝的航班。
刚点亮手机屏幕,就弹出一条重大新闻:
从成田国际机场飞锦城的NH987航班,遭遇飞行事故,被迫降落中国蓝城。
目前,NH987航班80名游客受伤,6名游客昏迷。
傅润深点开南枝的航班信息,刚好与航班号对上,他当场头脑一片空白,开始给南枝打电话。
可是电话那端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等他找人联系上蓝港航空的负责人,查到南枝也是6名昏迷游客之一,正在蓝城医院,具体情况还不明。
傅润深不敢耽搁,立刻带着助理秦晟前往机场,购买去蓝城的机票。
可最近的机票只剩头等舱,没有南枝在身边,傅润深压根不敢单独进头等。
由于自己的倒霉体质,他购买头等舱机票,自己很有可能在飞机上发生事故。
傅润深继续打南枝电话,依然在关机中。
无法联系上南枝,他如热锅上的蚂蚁焦灼万分。
他没办法再等下去,当即决定冒风险坐头等舱去蓝城。
登上飞机,傅润深考虑到自己的倒霉体质,和经济舱乘客换了位置。
飞机腾空,傅润深还是没能免受倒霉体质折磨,开始晕厥,呕吐不止。
飞机颠簸,傅润深却只能在卫生间抱着马桶狂吐。
空姐解开安全带,紧抓走廊扶手,看着洗手间狂吐不止的傅润深,问:“先生,您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