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真相往往残酷

满城烟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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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歌比以前更加拼命地工作了,加班,熬夜,孤单,成了她生活中的主题。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陆娇娇走进楚歌的办公室。

    “楚总,两周后,百花园三期会举行动工仪式,到时候长河地产会正式对外宣布,启航将成为三期共同开发的伙伴。董事长会到场剪彩。”陆娇娇小心地打量着楚歌的脸色,她比谁都清楚,楚歌一直想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

    “我知道了。”楚歌点点头,“你先下班吧。”

    “还有一件事情。”陆娇娇站在办公桌前没动,继续说:“您让我调查冯威的事情,有了一些进展。听跟他一起工作过的同事说,他这个人的研发能力并不强。本来就是单位里混日子,打打杂的工作。只是,忽然有一天,他就辞职,成立了百易,做的风生水起,挖走了不少旧同事,他们还在感慨专心做科研有什么用?还得社交能力强才能发财。”

    “开公司需要钱和把握的。”楚歌狐疑地呢喃,“冯威到底是拥有哪一点呢?”

    “他的旧同事也很奇怪。说百易刚成立的时候,办公的地方看着就很有规模,挖角旧公司的同事时,出手更是大方。以冯威当时的经济实力是不可能实现的。他们都怀疑冯威不是中了彩票,就是有人送钱给他。”

    “百易最初的法人就是冯威吗?”楚歌问。

    “没错。只是有一点挺奇怪的,我查到这家公司最开始并不是以研发建筑材料为主盈利,而是倒卖建材。”

    楚歌震惊地看着陆娇娇,听她继续说:“大概是二十多年的时候,冯威用很低的价格拿到了建筑材料,再倒卖出去,赚了第一桶金。那时候冯月月还没有出生。”

    “所以,冯月月并不知道她父亲身上的原罪。”楚歌感慨道。

    “我们的人一直在追查冯威的供货商,但都没能查到。”陆娇娇遗憾地说。

    “好。我知道了。”楚歌疲惫地叹了口气。事情到这里又卡住了。她总觉得只要查出冯威的贵人,一切谜题就解开了。

    陆娇娇把要说的话都说完了,才退了出去。

    办公室里徒留楚歌一个人,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华灯,才意识到天已经黑了。天黑之所以不可怕,是因为我们知道,很快就会迎来光明。她坚信,她想要的光明也不远了。现在全国都在反腐,陈国涛和他背后的大老虎必然不可能逍遥法外。所有人都必须在奉公守法的道路上前行,才能长久地走下去。歪路的尽头一定是悬崖,摔得自己粉身碎骨。

    陆娇娇收拾好自己的工位,拿起手提包,刚要离开,就见不远处走来一抹高大的身影。他西装革履,昂首挺胸,面容冷峻。

    陆娇娇的神色有些微恍惚,刘义洲已经走到了她的办公桌前。

    “她在吗?”刘义洲压低的声音透着他特有的魅力。

    陆娇娇微微敛目,回:“在里边。”

    话落,她悄悄地打量一眼他苍白的脸色,小声问:“您的身体?”

    “我没事。”刘义洲说:“你先下班吧。”

    “是。董事长。”陆娇娇应了声,走出工位时,侧首偷偷看了刘义洲一眼。刘义洲全然没有留意,已经向楚歌的办公室走去。

    陆娇娇的眼中闪过一抹失落,快步离开。

    刘义洲在楚歌的办公室门口停下脚步,手抬起良久,最终却没有落在门上。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他就是想见见她。可是,一想到她就在里边,他忽然又失去了勇气。

    他在门前站了良久,直到额上有细细密密的汗淌下,他还舍不得离开。身体的疼痛,让他觉得或许见她的每一眼,都将会是最后一眼。他的脑中有一股子冲动,冲进去,抱住她,义无反顾,什么都不再顾及。

    就在这时,办公室里忽然传来了高跟鞋的声音。他一下子从自己的痴念中清醒过来,踉跄地奔跑到拐角处,躲了起来。他咬紧下唇,屏住呼吸,豆大的汗珠从他的脸颊上滴落。身体内的剧痛已经难忍,他的膝盖微微弯曲,马上就要承受不住摔倒在地。在他听到开门声的那一瞬间,还是咬牙忍住没让自己倒下。

    楚歌关上办公室的门,总觉得周围有些熟悉的气息,她不解地转头寻找,却只是一场空。

    这个时候,公司早就已经没有人了。她想自己是最近忙傻了,才会精神错乱地产生了幻觉。她再次抬步,快步向电梯间走去。

    她的脚步声消失,刘义洲才缓缓地跌坐在地上,整个人已经是精疲力竭,狼狈不堪,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挺拔潇洒。

    在楚歌向于继晨求助的两周后,于继晨帮她约到了杨守生。她如约而至,杨守生已经到了。已经将近八十的杨守生看起来也就60岁,丝毫没有老态龙钟的样子,反而很有气势。只是,沉着一张脸,丝毫没有半丝老人该有的慈祥模样。

    楚歌的心一沉,但还是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

    “杨总您好。”她向着杨守生伸出手,杨守生却坐在那里没有动,黑着一张脸,横眉冷对。

    楚歌笑笑收回手,落了座。

    杨守生挥退自己的助理,助理从外边将门关上。杨守生才冷冷地扫向楚歌,厉声说:“楚小姐,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办法,让蕾蕾要死要活逼我帮你,但我警告你,以后不要打我女儿的主意。”

    楚歌只是微微一愣,便扯了扯唇角,微笑着不动声色。不了解情况的时候,最好不要轻易去解释。因为解释了对方也不一定就会信。还不如安静地等着对方公布答案。杨守生既然约了她见面,肯定是有自己的目的。

    果真,见她微笑不语,杨守生更怒了。

    “这次我答应帮你,是看在蕾蕾的面子上。不过也仅限不站在刘义洲那一边。”杨守生几乎是咬牙说出这句话的。他叱咤商场多年,即便是创业初期,也没有人敢这么利用过他身边的人。眼前这个看似柔弱,又淡定得如商场老手的女人,居然利用他的女儿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这个仇他记下了。

    “我听说杨总喜欢喝些白酒,我今天带了一瓶过来。”楚歌按了下桌子上的按钮,立刻有服务员推门走了进来。

    “把我带来的酒倒上。”楚歌对服务员说。

    “好的。小姐。”服务员一躬身,旋即进入操作间准备。

    杨守生的脸色始终未见缓和,冷冷地盯着楚歌。楚歌却仿佛毫无知觉,始终面带微笑。于她而言,现在的局面已经比她预计的好很多。杨守生这老头极为唯利是图,所以他一直极为支持启航和长河地产的合作。能让他不站队在刘义洲那一边,已经算是他天大的让步。

    看来,她押宝在杨蕾蕾的身上,没有错。

    很快,服务员端着倒好的酒壶和酒杯走了过来,摆在两人的面前。

    “我敬杨总一杯。”楚歌举起杯,向杨守生。

    杨守生冷睨着他,丝毫没有举杯的意思。

    “杨总对我不满,我能理解。但是杨总,多个合作伙伴,多条路。想必杨总已经听说,我已经得到蒋总的支持,也是我手里的太太团解决了上一次启航的危机。”楚歌面带微笑,拿着杯子的手始终举着。

    “呵……”杨守生冷冷一笑,“楚总这是在对我旁敲侧击?”

    “杨总可是误会我了。我怎么敢对杨总旁敲侧击?我只是希望杨总可以考虑一下,多个合作伙伴,多个选择。”楚歌将杯子送到唇边,将杯中的白酒一饮而下,“如果我说了什么话让杨总不高兴,这杯酒给您赔罪。”

    “楚总何必如此?你应该知道,不站队,已经是杨某能做到的极限。”杨守生冷声说。

    刘义洲得到了陈国涛的支持,风头正劲不说,他也是相当欣赏。他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明摆着站在楚歌那边?除了刘义洲,陈国涛那里也频繁动作。说到底,他是看轻了楚歌,打心里觉得她不会是刘义洲和陈国涛的对手。

    “我知道。”楚歌举起第二杯酒,“所以,这杯酒是我谢杨总的。”

    话落,楚歌再次一饮而下。她一放下酒杯,服务员立刻上前倒满。她便再次举起第三杯酒。

    “这杯酒是谢谢蕾蕾的。”她说着再次一饮而尽。白酒辛辣的感觉这会儿已经扫过她的肠胃每一处,冲上她的头顶。

    “其实我很羡慕蕾蕾。”楚歌温和地笑看着杨守生,“她能有杨总这样一棵大树,无所顾忌地靠着。只要她不高兴,杨总再大的让步都肯做。可是,我的父母不同于杨总,他们只是小镇子上的普通老百姓,他们为我苦了一生。我不能在他们临老的时候,还凄惨的回家,让他们担心。所以,我想做他们的大树,想做杨总一样的人。”

    楚歌再次举起杯,眼圈微微泛红,“按年纪来说,我可以做杨总的孩子了。可是,我却做了不尊重长辈的事情。在启航的事情上,我不奢望杨总能原谅我。我只希望杨总能喝一杯我敬的酒,接受一个晚辈对长辈的敬意。”

    杨蕾蕾是杨守生的弱点,再加之楚歌的年纪确实跟他的孩子一般大。在他的眼里就是一个小姑娘。这会儿,这个小姑娘正红着眼圈求他,他哪里有不心软的道理?

    杨守生到底还是举起了酒杯,与楚歌碰了杯。只是,他的唇才一沾到杯中的酒,就是一怔,随即连忙一大口把一小杯酒喝下,吧吧嘴,回味一番,连忙问:“楚总这酒是从哪里买来的?”

    今天喝的白酒,是楚歌特意为杨守生准备的。杨守生是做酒起家的,多年来,涉猎多个行业。但主业还是酒。她从杨蕾蕾那里得知,杨守生这一生什么都见识过,什么名酒都喝过,唯一让他念念不忘的就是以前没发迹时,街口那家酒坊里卖的酒。为了能每天喝点那里的酒,他还跑去酒坊打过工,也因此爱上了酒坊老板的女儿。酒坊老板的女儿经常会偷酒给他喝,杨守生那时候也是个文艺小青年,一喝完酒,就写诗给她。两人度过了年少时最为美好的日子。而刻在杨守生心里的不只是那段日子,还有那里的酒。后来,女孩家出了事,女孩的父亲下了大狱。杨守生的家里自然不敢再让孩子跟这样的家庭来往,杨守生那时候年少,自己大概也是怕了。在女孩最无助的时候,躲开了。后来,女孩嫁去了外地。再后来,又跟着丈夫去了大西北支援。从那以后,女孩彻底留在了杨守生的记忆中……

    楚歌初见女孩的照片时,发现女孩的样子居然与杨蕾蕾有几分神似。楚歌旋即明白过来,杨守生对杨蕾蕾的宠爱除了老来得女,可能还跟年少的恋人有关系。如今事业有成的杨守生,想起曾经自己对女孩的辜负,一定很愧疚吧?

    楚歌没有回答杨守生的问题,而是从包里拿出一张纸,推到杨守生的面前。

    “这里是酒的配方。她让我交给杨总的。”楚歌轻声说。

    杨守生原本一直阴沉的脸僵了僵,所有绷紧的线条都垮了下来,一双因为年迈,已经有些浑浊的双眼溢出了伤痛。

    他颤抖着手,拿起楚歌递给他的纸片展开,一双布满皱纹的手颤抖得更加厉害起来。

    “是她的字,我认得。”杨守生的视线被水雾遮得模糊,激动得浑身颤抖。

    楚歌在心里轻轻地叹息,杨守生到底还是爱记忆中那个女子的,只是当时没勇气去爱。若非如此,时隔几十年,他怎么可能连对方的字都认得?这怕是这个叱咤风云一生的男人唯一的软肋,所以他尽情地纵容杨蕾蕾,以此来弥补内心的歉疚。但他没有勇气去找她,去见她,他怕面对自己曾经的不堪,更怕毫无遮挡的出现在她的面前,那滋味不亚于衣不蔽体的出现在人前。

    “她说这一生最信任的人就是杨总。这个配方她保存了几十年,连最亲的人都没舍得给,就是怕糟蹋了。”楚歌又说。

    “我辜负了她的信任!我辜负了她的信任呀!”杨守生一遍一遍的重复着这句话,泪水滚过他苍老的面容,满眼皆是悔恨。他把多年积压的情绪都在这一瞬间发泄出来了。激动得喘息困难,面容憋得有些扭曲,整个人瘫软了下去。助理吓得连忙上前,翻出药递给他。他吃了急救的药,才稍稍缓和过来。

    “她还好吗?”杨守生颤声问。

    楚歌微一迟疑,才说:“她已经过世了。”

    杨守生一震,放在椅子把守上的手蓦地收紧,激动地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去找她那天,在医院里见到了她最后一面。她知道我是为了您去的,很开心,将配方交给我后,没有任何遗憾地走了。”楚歌说。

    “这一生,我到底是没有机会再见她了。”杨守生闭上眼,脑中闪过年少时,那个女孩笑颜如花的样子。她停留在他记忆中的模样永远都是17岁。

    良久后,他睁开眼,说:“配方我收下了,董事会上,我会站在你这边作为答谢。”

    “我能帮两位跨越世纪的老人完成夙愿,已经很开心了。真的不求杨总如此回报。杨总只要做到和蕾蕾约定的,不站在刘义洲那边就可以。”楚歌的话听起来格外的真诚,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煞费苦心所做的一切,为的就是杨守生能够支持她。

    杨守生一摆手,坚持说:“我杨某人一生不喜欢欠别人的,这是你应得的。”

    他欠了那个女人的,愧疚一生也没有勇气还清。所以,在那之后,他再也不愿意欠任何人的。

    “那我就谢谢杨总了。”楚歌微微一笑,感激地说。

    她送杨守生离开时,杨守生激动的情绪还没有恢复。这一生,他大概每一天都在等待这一天的到来。这样的结局对于他来说,大概是最好的结局了。

    楚歌看着他的车消失在车流中,才抬手召唤了一辆出租车,坐了上去。

    这时,她的电话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号码,眼神沉了沉,接起电话。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她沉声问。

    “楚小姐,已经办好了。一家三口已经出国了。今天走的,我亲眼看着他们上的飞机。”对面的男声沉稳而肯定。

    “辛苦你了。”楚歌挂断电话,看向车外。这会儿的街道已经霓虹璀璨,迷人双眼。霓虹中,人们或是脚步匆匆,或是相依相偎,但是有多少是真实,又有多少只是虚幻呢?

    就像是现在的她,她刚刚做了一件连自己都感动的事情。但一个电话,却让她忽然醒过来,那不过是个谎言,她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编造出的谎言。

    那位老人没有原谅杨守生,直到死都恨他。那张酒的配方,她确实珍藏了一生,先是文革期间,她担心配方被毁掉。后来孩子进了国企工作,也无心酿酒,这张酒的配方就彻底的压箱底了。再后来,儿子的生活不如意,也动了卖酒配方的心思。但老人的想法比较保守,她不能接受祖传的东西就这样被卖掉,死守着不肯交出。

    她去那一天,老人已经奄奄一息,但是听到在心里记了一辈子的名字,她还是咬牙切齿,瞪圆了一双眼,满眼的恨意。她说,你去告诉他,我一生都不会原谅他。她恨他,不只是因为他在最危难的时候抛弃了她,他还抛弃了他们的孩子。她离开时,已经怀孕,她写信求他别离开她,他还是抛弃了她。她因为未婚先孕,受尽欺凌,最后这个孩子在磨难中离开,她嫁给了后来的丈夫,就因为丈夫觉得她嫁过去的时候就“不干净”了。所以丈夫心里有气,对她家暴就更是家常便饭。在她看来,这一切磨难的缘由就是那个始乱终弃的男人。

    楚歌不知道杨守生到底有没有收到她的信,只知道结果是他们蹉跎,错过了一生,从最纯洁的爱到至深的恨……

    老人死后,老人的儿子终于成功地拿到了酿酒配方,由楚歌高价购得。楚歌还提出了送他们的儿子出国念书,如果他们想过去,可以一起过去,都由楚歌处理。他们自然开心地答应,一家三口在母亲死后,开开心心地出了国。

    “司机,找个花店停下。”楚歌说。

    “好的,小姐。”出租车司机带着楚歌在路上一番穿梭后,在一家花店门口停了下来。

    楚歌下车买了一束洁白的百合,又让司机带她去了海边。

    她抱着百合花,走过松软的沙滩。夜风习习,吹过她的心头,是彻底的凉。末了,她在被海水润湿的沙滩上停下脚步,放下怀中的百合。海水一浪接一浪打来,打湿百合花。

    她在老人的家里看到过老人有一张照片,就是在这个海边拍的。只是,那时候这座城市还远没有现在这么繁华。她听老人的儿子说,这是老人最喜欢的一张照片,平时总是拿起来看啊看。

    楚歌想,老人还是想回来的,只是这座城市没有给她一个回来的理由。所以,她只能永远地把自己发配在那座住了几十年,仍旧觉得陌生的城市。而陌生源于没有爱……

    楚歌对着百合花的方向,鞠了三个躬,抬起头来时,满眼的坚决。她唾弃自己的谎言,但她不允许自己再回头。她的底线是绝不作恶。

    转身,她踏过软绵绵的沙滩,艰难跋涉,却一下比一下走得坚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