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残酷猜想坐实了

晨晓晨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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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千万……两千万……”

    当莫笑迈下第五阶台阶,身后的价码已经加到了五千万。

    “你不是很缺钱吗?五千万待到爷爷办完身后事。算来,你赚大了。”冷言冷语夹杂着刺耳嘲讽从头顶直灌下来,莫笑气得肩膀都禁不住哆嗦。

    她咬紧牙关想一鼓作气冲下楼梯。可她迈不动步子。她低头,瞥见隐隐微隆的小腹,心底暗涌一股既屈辱又无奈的无力感。她太缺钱了,钱意味着自由。爸爸来电话说,他已变现了三千万,而五千万恰恰是自由的缺口。此时,她已挥霍不起这一名不文的清高。

    雷鸣霄盯着定格在楼梯上的那抹身影,嘴角勾起一缕似有似无的嘲讽弧线。他开口原想添点什么,楼梯口飘上一句轻柔的召唤,“雷少,茜小姐,开饭了。”路姨瞟一眼莫笑,厌嫌地转了身:“快点,太太在催了。”

    雷茜不情不愿地边下楼边嘟囔:“我才不要吃这里的饭,看脸色都看饱了。”她走到莫笑跟前,忽然就探头变了笑脸:“听者有份,嫂子,那五千万分我点呗。”

    莫笑闻声,整个人都抖了抖。耻辱,一辈子都不曾受过这种奇耻大辱。她看也没看身侧,就顶着苍白的脸蹭蹭腾下了楼。

    雷茜扭头冲楼上的哥哥吐舌头:“一句玩笑都开不起,真没劲。”

    雷鸣霄双手插裤兜里,直挺挺地站着,整一黑面神。

    雷茜很不讨趣地撅了嘴撒娇:“哥——你陪我下楼呗。”

    雷鸣霄似乎看都没看妹妹,转身就往走廊那头走。

    “喂——”雷茜攀着栏杆,气得直跺脚,可一晃,哥哥早不见人影了。

    院子门口,欧阳阳已经等了老半天了。见莫笑从铁门里晃出来,他急冲冲地推开车门迎了过去。

    “怎样?还好吧?”欧阳阳故作轻松。

    莫笑挤出一丝笑。她低头,故意偏着刘海挡住面上的五指印:“爷爷精神挺好的。”

    “那走吧。中午想吃什么?”欧阳阳为莫笑开门,又很体贴地扶她进去。“不如就韩国料理吧。”见莫笑讪讪,他笑着坐回驾驶位,极力缓和气氛,“泡菜饼酸酸辣辣的,开胃。”

    “嗯——”莫笑心不在焉地系上安全带。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五千万。她总错觉那五千万找零成了硬币,狠狠地从头浇到她身上,都把她掩埋得严严实实,叫她直喘不过气。

    “你的脸怎么了?”欧阳阳伸手就拨莫笑的刘海。

    “没事。”莫笑拂开他,偏脸直看窗外。

    她眼角隐隐泛起的那层潮润活像涨潮的洪水直溺得欧阳阳铁青了脸。他抠开车门就要下车。

    “你……干吗?”莫笑一把揪住他。

    “找他算账。欺人太甚!”

    “欧阳——”

    两人正推搡时,铿地后车门开了。“嫂子,你们是出去吃吗?不介意搭我一程吧。”雷茜厚着脸皮嬉笑。“哦——”她指着欧阳阳,一脸八卦的兴奋,“我认识你,英雄救美的那个,真人比视频要帅嘛,你不上相。”

    提起市民中心那幕,欧阳阳就越发上火。他偏头看一眼,脸色越发铁青。

    莫笑很不自在地松手,细声嘀咕:“雷鸣霄的二妹。”

    “我叫雷茜。”小丫头已伏上前来打招呼。

    欧阳阳的脸不是一点点僵:“不好意思,请你下车,我们——”

    “笑笑姐姐。”雷茜已攀上莫笑的胳膊,先下手为强地耍赖,“你也知道家里有个黑山老妖坐镇,我哪里吃得下饭啊,吓也吓死了。茵茵的妈妈虽然也不在这里,可至少有保姆护着。我一个人,多可怜。”

    莫笑为难地瞥一眼欧阳。雷老爷子生性固执,哪怕儿子雷霆军都娶到第三任老婆了,他却执意只认原配儿媳。雷茜都快十七岁了,她的生母与雷霆军结了又离,却硬生生地不曾入过雷家的大门一天。老爷子铁了心,除了原配儿媳,谁都不认。这第三任儿媳,雷茵的生母也是一样的,哪怕再心疼四五岁的女儿,也不过是每天一早远远地躲在铁门外看上一眼就走,生怕惹老爷子不高兴。

    “笑笑姐姐,好不好吗?她可会装了,在爷爷面前对我笑呵呵的,一转身,就恨不得吃了我。我担心她给我下药。带我出去嘛,嗯?”

    前婆婆的尖酸刻薄,莫笑不是没领教过。又是黑山老妖又是下药的,小丫头显然夸张了点,却真有几分可怜。莫笑经不住小丫头左摇右摇:“欧阳,开车吧,饿了。”

    欧阳阳睨一眼后座,皱了皱眉,到底发动了引擎。

    晌午骄阳洒落梧桐树,一块块光斑投映在红瓦外墙上,攀满外墙的爬山虎被照得叶片近乎透明。敞开的玻璃窗,被一圈透光绿叶缠裹着,像极了一幅精心绘制的画框。画框里,冷男眉眼深邃,玛瑙般澄亮的眼眸倒影着一点红,那是院子外欧阳阳的那辆火红大众。那点红,像一枚火柴嚓地点燃,嗖地一缕红光飞飚而逝,燃烬了一般,消失在瞳孔深处。画框里的肖就此定格,一定便是两个多小时。如果不是烟蒂一闪一闪的火光扯起萦绕窗棂的烟雾,这窗这人还真像一幅死物。

    “喂——咳咳咳——”雷茜推开房门就夸张地弯腰咳嗽。她跑到雷鸣霄身边,原想夺下他手里的烟蒂,却因哥哥慌乱地一个闪身,她狡黠地撅了嘴。她一个探头,就着哥哥刚才的视线望向窗外,就见院子里梧桐树下的秋千在晃荡。她定睛,看清秋千上的人影,就惊诧地睁大了眼。她再扭头看哥哥时,眼神带了戏谑:“哥——不会吧?你这不仅是再见还是朋友,简直是再见更有情嘛。”

    雷鸣霄腾到书桌前,摁熄烟蒂,冷冰冰地留了个背影给妹妹:“我看你是手头宽裕,不差车了。”

    此时,威逼利诱已不顶用了。雷茜兴奋地拍手哈哈:“你就嘴硬吧。都被我逮着了。爱就爱呗,装什么装?”

    雷鸣霄扭头瞪她,嘴角动气地扯了扯。

    雷茜脱不了发现美洲新大陆的兴奋劲。她凑过来挤眉弄眼:“不是要我看着她吗?我这个无间道可敬业了。难道你不想知道笑笑姐姐和那个叫——”她故意拖长了声音:“欧阳的帅哥约——会——都发生了什么?”

    雷鸣霄的脸紧绷得像敷了层珍珠粉面膜,细微的一点抽扯似乎都能撕开一条口子来。他拂开她,不耐地往房门走:“我让你看着她——”

    “我知道,你怕黑山老妖对付她吗?要我当护花使者嘛。”雷茜抢白。在哥哥薄怒回头的那霎,她吐舌头直讨饶:“对不起,我不该这样说你妈的。可是哥,你还真不像她生的。你看,你对我这么好,对茵茵也好,一点都不像她。”

    雷鸣霄依旧黑着脸,可憋着的那团火,显然不好发作了。尤其是看到妹妹眨眼卖萌的样子,他的心莫名地像被什么利器捣了一下。茜茜也好,茵茵也好,他总能从她们狡黠俏皮的笑容里翻寻到那抹早已远逝的久违身影。他怎么可能不对她们好?

    雷茜见哥哥这幅表情,嬉笑便渐渐褪尽了:“好吧。笑笑姐姐私下问我,蕾蕾姐姐是怎么没的。”

    雷鸣霄敛眸,紧绷的面色蒙了一层戾气。“你怎么说的?”他冷冰冰地问,眸光凶得近乎泛着冷光。

    雷茜惊地噎了噎。她嘟囔:“不就是……车祸嘛。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我都满十六岁了,我妈怎么还不许我在美国考驾照。我也犯不着这么求你吧?”

    雷鸣霄的面色稍稍缓了缓。“睡个午觉再去看爷爷。”他说完扭头就拧锁出门。

    “哥——”雷茜鼓着腮,“别说我没提醒你。你要真喜欢笑笑姐姐,就加把劲哄哄她。关键是要对她好,女人嘛,都心软。那个欧阳对她可好了,好到肉麻,看她脸上有伤给她冰敷,见她要喝水,说什么抹茶不好,硬是跑便利店去买水。你要再不努力——”

    铿——雷鸣霄很大力地旋开门锁,拉开房门就很不耐烦地挤了出去。在嘭地关门那霎,雷茜冲着门缝在喊:“笑笑姐姐说晚上她想吃日式煎饺。”

    雷鸣霄觉得后脑勺似被关门声给砸到了,嗡嗡地,又乱又堵。胃也堵,他杵在门口,下意识地捂着胃揉了揉,却只觉得越揉越堵,胃简直像揉成了一个粉面团子,隐隐直绞痛。那个女人就是个祸害!不见还好,一见,他就胃疼。翻江滔海的胃酸似乎一霎窜上了脑,他脑门都不清爽。眼前幻灯片似得晃过的全是那个女人挽着欧阳阳低眉噙笑的模样,有商场逛街的,有市民中心领证的,更荒谬的还有他自动脑补的……私底下的……

    私底下的——

    她会窝在那个男人怀里,蹭着他的胸膛,对着他的心口喃喃地说,“老公,我爱你,很爱很爱……”吗?她会攀上那个男人的肩,胡搅蛮缠地撒娇耍赖要他背吗?她会清晨起来给那个男人挤牙膏,黄昏回来给那个男人刷皮鞋吗?她会贴着那个男人的后背,装模作样地揉着他的太阳穴,歪着脑袋冲他的耳畔直哈气吗?

    她会吗?还是她曾对他做过的一切,都对那个男人做过了?站在窗口的两个小时,雷鸣霄一直都在纠结这个,纠结得烟灰缸里塞满了烟蒂,就正如他的胃他的心全他妈被堵得水泄不通,呼吸不畅。他抽手,手心冰冷的全是汗。他攥紧拳,冲下了楼。他妈的凭什么?他都花了钱了,五千万还不够买她个把星期吗?她有什么资格在他面前跟别的男人秀恩爱?

    他的脸色,或许是没吃饭低血糖,褪得些许苍白。他一路冲到院子,冲到梧桐树下。那个女人正微眯着眼,靠在秋千上小憩。他都冲到她跟前了,她却睡熟了一般,丝毫没察觉。

    他张嘴想冲她吼,可声带却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她睡着的样子,一点都不美,全然不是他记忆里的模样。记忆里,偎在他怀里,她总睡得恬静,嘴角总像她的名字隐隐噙着笑。可眼前的就整一张苦瓜脸,眉角隐隐微蹙,眉心簇着愁容,甚至连嘴角都没舒展开,更苦逼的是左脸颊还爬着五指印,隐隐还有些肿。

    卡在喉结的什么东西像是嗖地滑了下来,直堵在他心口,突突地,连胃都搐了两搐。雷鸣霄不耐地移开视线,仰头望向梧桐树顶。可就一霎,他又禁不住垂了睑。他甚至禁不住伸了手,食指指尖都近乎触上了她的眉。

    手指悬空着,他僵住,就像此去的六七十个日夜一样僵了住。不知是哪个不着调的情感专家断言,爱上一个人,见不到时,会像中了巫蛊似得想见她。见到了,又会像锈铁遇了吸铁石一样想碰她。可这种触碰无关欲望,全然只是单纯的想靠近。

    狗屁!雷鸣霄蜷指半握成拳。这他妈也算爱,那他这辈子不要爱过太多人?哪有男人不想碰女人的?可霎时,他心底虚空,也就这霎,莫笑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的刹那,雷鸣霄像变脸似得,嗖地换了黑面。他双手插裤兜里,微扬下巴,挑眉斜睨:“五千万片酬,都够请金马影后了。你演技不行,至少得敬业,如果再有乱七八糟的车和人出现在门口,见一次,扣一千万!”

    莫笑刚从睡梦中惊醒,整个人都是懵的,以至于他都转身了,她却还是呆愣愣地坐着。

    “快点,爷爷在等你!”

    病房门口,嗯——莫笑闷哼一声,只觉得左脸一片冰冷,却是那个男人居高临下地捂来一个冰袋。

    “见着爷爷,你懂你该说什么。”雷鸣霄一手揽着她的肩,一手还捂着冰袋,举止再亲昵,言语却是冰冷。他揽一把她就进了房。

    “爷爷。”小两口貌合神离地堆着笑招呼。

    雷爷爷戴着老花镜,捧着相册靠在床头。他抬头,拨下眼镜定睛一眼着急了:“这是怎么了?”

    莫笑拂开雷鸣霄的手,自己捂住冰袋遮脸。“牙疼。”她的声音像被冰冻得轻微哆嗦。

    老爷子直皱眉,招手道:“不要紧吧,来,给爷爷瞧瞧。”

    “不要紧,小毛病。”莫笑一直低着头。她靠近床头,鼻子被冲鼻的冷气刺得直泛酸,连眼角都泛酸。她当然不能抽开冰袋。她看着被套上的相册,强挤微笑:“是老相片吗?”

    “嗯,呵呵,都是鸣鸣他们小时候的。”一提起孙子,老爷子就一脸慈爱。他冲孙子孙媳招手:“来,一起看。”

    “这张是鸣鸣第一次骑马,你看看,才四岁,多胆大。”

    “喏——这张是两岁的,呵呵,骑的是木马……”

    雷鸣霄和莫笑一人分坐一侧,围着老爷子,老爷子如数家珍地哆嗦着手指,冲着发黄的老照片指指点点。

    雷鸣霄间或笑着插上两嘴:“现在野生动物园的小老虎都对人开放了,一百块就能抱着拍张照,可比马神气。”

    莫笑捂着冰袋默默看着,眼神有些涣散。

    “这个是蕾蕾。哎——”

    莫笑的眸子忽地亮了。她定睛,照片里的小女孩扎着麻花小辫,踮脚扮着芭蕾舞造型。她黯然地垂睑,正好撞上对面男人的眼神,那眼神有痛更有怒,她莫名地胆怯,连捂冰袋的手指都有几分哆嗦。

    “爷爷,改天再看。”雷鸣霄的脸色很难看,伸手就夺相册。

    雷爷爷却执拗地摒着相册,直摇头:“白发人送黑发人,再痛也这么多年了。我想临走把子子孙孙都看清楚,都记心里。”他低头,又开始翻页,操着些许哽咽的口吻:“笑笑,看,这是鸣鸣初中毕业的样子……”

    莫笑只觉得视线都些许模糊。她敷衍着嗯嗯,可心绪早已不宁,不,是惊恐。她总觉得她离那所谓的真相似乎越来越近了,近到空气都越来越稀薄。

    雷鸣霄死死盯着窝在爷爷身侧的那抹身影,此刻,她在他眼里就剩一抹影子,一抹可恨的影子。

    “蕾蕾的名字是我取的,人如其名,笑笑,你看,她多美。这是她陪我过的最后一个春节,第二年,她就——”老爷子哽住,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

    莫笑低眉,当那张略显苍白的笑脸映入眼帘,她的心突地近乎蹦出了嗓子眼。啪——手一松,冰袋掉到地上,她整个人都冻住了。泪雾花了眼,视线分明越来越糊,她却看得越来越真切。她认得这张脸,这是她在书房,在他的手机里看到的那张脸。虽然手机里,她的脸色更惨白,罩着呼吸面罩插满了管子,莫笑却始终认得那双眼眸。

    她曾以为这张脸是属于蓝色生死恋一般凄美爱情的女主角,她曾以为这张脸是铭刻在那个男人心底最深的爱恋。呵——她敛眸,唇色都褪得惨白。折磨她无数个夜的残酷猜想,真坐实了?那个台湾女孩不是别人,正是雷蕾?

    莫笑惊恐地扭头看向雷鸣霄。而他也正定定地看着她。她死死盯着他,她不知,她想从他的眉眼里搜寻出什么。是仇恨?是爱恋?还是……她什么都搜不到,他对她似乎除了冷漠,就再没剩下什么。

    莫笑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她弯腰想捡起冰袋,可屈膝时,她隐隐听到咔嚓一声,好像不是关节在响,倒是她的心崩开了。不,是她的世界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