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爱的反面不是恨

晨晓晨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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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阿姨绷着张老脸,埋着头在前面带路。

    莫笑拎着行李包远远跟着。她总错觉自己像三十年代的孤女入这大宅门卖身为婢的。可是,她连十个大洋都没卖到,只是宽限十天而已。心口又在抽扯,她咬紧牙关紧了紧步子。

    老阿姨领莫笑进了二楼最角落的客房,冷冰冰地指了指床头叠放整齐的衣服:“这个换上。”

    莫笑掸开衣服,是套绣着卡通熊的孕妇装。她蓦地就捂住了眼,酸酸的刺痛直叫她睁不开眼。

    这是他吩咐的吗?这算父爱吗?她揪着衣襟,只觉得小腹隐隐抽扯。医生说这轻微的刺痛很正常,是子宫在长大。可她却觉得这是小宝宝跟着她在哭。她揉住眼睛,死死逼回泪水。这些天一想起那个男人,她就像现在这样紧急叫停。她已经给小宝宝找到爸爸了,她更不需要一个从头到尾都没爱过她的男人,不,是从头到尾都在算计她的男人。她想要的不过是真相。

    仅此而已。

    莫笑套上宽松的孕妇装拉开了房门。刹那,她僵住了。她曾偎依着眼前这套米白家居服,荡漾在秋日暖阳下的秋千上,那刻,她曾觉得米白是这世上最温暖的曦光。可这刻,她敛眸,这白刺眼、刺心,叫她无法注目。

    雷鸣霄冷得像尊冰雕,远远堵在门口。他似是不经意地瞟一眼房门,踱开了步子:“见到爷爷,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掂量清楚。”

    冰冷的声音像柄冰刀直刺耳膜。莫笑抠紧房门,刻意直了直背脊。她盯着那抹飘走的米白,心底浮起一轮比坚冰更刺骨的冰寒。寒气直逼她的眸眼,腾起一抹氤氲,她的脸似一霎冷凝。她告诫自己,爱的反面从来不是恨,而是冷漠。从她发誓不再爱他那刻起,她对他,也就一个字,“冷”。

    雷鸣霄踱开几步,稍稍偏过头,正好撞见她眸底腾起的那轮寒霜。他的肩冷不丁就抽了一抽。

    莫笑漠无表情地跟了上来,目光直直勾着走廊尽头那扇开窗透进的晨光。澄亮的瞳孔涤得空无一物,她刻意把那轮米白从眸底彻彻底底地挖空。与他擦肩而过,她都不曾看他,只是冷冷地一路向前,走向最东边的主人房。

    走到门口,莫笑顿住。

    雷鸣霄冷睨她一眼,伸手抓住她的手腕,目光却是径直落在房门上。

    莫笑挣了一把,可霎那,门就开了。她赶紧住手。暖气扑面,夹杂着刺鼻的药水味儿,还有虚弱的呵呵笑声。

    雷爷爷靠在床头,眯着眼冲门口一脸微笑:“笑笑来了。”

    “爷爷。”莫笑面上强挤的微笑被手腕传来的刺痛抽扯得些许勉强。她被强拉着蹭去床边。瞥一眼身侧,直撞上这个男人故作深情的回望,她猝不及防地懵住。原来,过往她沉溺的深情不过是他擅长的做戏而已。

    “明明是自己赖床,还偏说是宝宝淘气。日上三竿了才来看爷爷,也好意思。”雷鸣霄宠溺地挠着莫笑的梨花短发。

    莫笑本能地躲开。

    “哈哈……”雷爷爷开怀大笑。他伸手:“来,让爷爷看看。”

    莫笑有些局促地伸手搭过去。老人家的手枯瘦如柴,紧紧裹住她,她只觉得手心手背都硌得慌,便连声音都硌得沙哑:“爷爷,您还好吧?对不起,这么久……都没来看您。”

    雷爷爷慈爱地挂着笑,直摇头:“头三个月保胎最累人,尤其沾不得病气。如果不是阎王挥了判官笔,我啊也不会嚷着要见重孙子。笑笑,别怪爷爷。”

    莫笑红了眼圈摇头。她开口却有些哽住:“爷爷,别乱说,您会长命……百岁的。”

    “快坐,别累着。鸣鸣,快——”雷爷爷伸手直指床头的单人沙发,皱着眉干着急。

    雷鸣霄推着沙发往床头靠了靠,揽过莫笑的肩膀就往沙发上送,更是顺势坐在了沙发扶手上。

    离得这么近,近到呼吸都交织在了一起。莫笑下意识地挪到边缘,她耸肩只想挣脱他的手,可越挣肩头的劲道反倒越重。他的气息更是热乎乎地随着一句比一句肉麻的甜言蜜语喷在她头顶上,直叫她浑身发麻,“爷爷,别惯着她。她现在已经把自己当个祖宗了,您再惯她,她非得上天了不可。”

    “呵呵,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雷爷爷只要见到孙媳妇就立马切换成老顽童模式。他甚至挠腮,脸颊鲜有地添了血色,“笑笑,那句话——”

    “女人是一天的公主,十个月的皇后,一辈子的操劳。”莫笑默契地接话。可谁都不知道她这一脸强笑背后埋藏的无尽痛楚。

    “呵呵,对!对!惯上天都是应该的。”雷爷爷笑得眉眼眯作一条缝,伸出巴掌冲着孙媳妇,“来。”

    “Givemefive!”莫笑默契地送出巴掌,拍了上去。

    “哈哈。”雷爷爷冲孙子得意地眨眼。爷孙三人凑在一起,老爷子最大的乐趣就是合着孙媳妇“欺负”孙子,且乐此不疲。

    莫笑扣着老爷子的手,笑弯了眉,眼角却隐隐泛着晶莹。她真想扑在老爷子床头痛哭一场,为老爷子时日无多也好,为自己前路惨淡也好,她只想哭,忍都忍不住。

    雷鸣霄警惕地瞟一眼身侧。他逮着她咬唇的霎那,抽回她的手:“都当妈的人了,怎么还是没轻没重,爷爷一早打的人血白蛋白还不够你扯这么一下的。”他言语温柔,可掌心的力道却毫不含糊。

    他在警告她。他以为她想说什么?莫笑忍着钳住肩膀的疼痛,敛了目光,也憋回了泪水。

    好在老爷子的精神就像雨天中午的一记响晴,眨眼就阴了。等爷爷睡下,莫笑拂开肩膀的胳膊,起身就往房门走。这样的煎熬,多一分多一秒,她都受不了。她拉开房门,啪地一记脆响,甩得她偏过脑袋,脸颊麻麻的刺痛还不及感知,额头撞在门沿上,又是咚地一记闷疼。

    “妈,你干什么?”雷鸣霄闷吼,堵了过来。他扑过去拦那一巴掌却落了空。他本能地贴上去,拨开莫笑的刘海。勾着她的下巴,他想看她伤在哪里,却冷不丁被她一甩脑袋给拂了开。

    “少假惺惺。”莫笑捂住脸。眼前这对母子明明在默契地唱着双簧却偏要唱着一出红脸一出白脸的假戏。他们根本就是一丘之貉。儿子前脚划款,老妈后脚就逼她签协议。只有她才那么傻,天真地觉得一切不过是婆婆的猜忌,看都没看就签了字。她咬唇,盯着趾高气昂操手堵在门口的前婆婆:“在爷爷面前,我不跟你闹。可是,这是最后一次,如果再有下次,我——”

    “你怎样?”前婆婆冷笑,“即便我一不小心……”她挑眉:“情绪失控,错手……”她伸出双手地做了个掐人的动作,狰狞切齿:“杀了你,也不用坐牢。”

    莫笑的脸唰地白了,衬得脸颊残留的五指红印分外骇人。她好像又回到那幕电梯惊魂,嗖地浮起一身鸡皮疙瘩,她扭头瞥一眼身后的雷鸣霄。嘴唇霎时褪得惨白,她惊恐地抽身就逃。

    “呵呵——”身后还飘着阴森森的冷笑,莫笑只觉得毛骨悚然。她绷紧了小腿,飕飕地往客房小奔。自从那个可怕的念头窜进脑海,她就夜不能眠。尤其是爸爸和欧阳事事隐瞒,她越发觉得惊恐。她答应来这里,压根不是为了什么宽限,她不过是不忍心拂了老人家的遗愿,她其实更想挖出真相。她想知道,她的爱情、她的婚姻是不是真的……是一场复仇阴谋。可现在……

    她觉得不用挖了,除了那个可怕的猜想,她找不出任何理由来解释前婆婆为什么一心要置她于死地。她冲进客房,抓起床上换下的外套揉作一团,胡乱塞进行李包。这里无异于龙潭虎穴,她觉得自己再多留一秒都可能尸骨无存。她自己倒罢了,可……她下意识地护住肚子,拎包转身就走。

    “你干什么?”雷鸣霄堵在门口。目光避无可避地落在那五道指印上,他不耐地移了视线,连嘴唇都不自然地扯了扯。冷睨一眼行李包,他扭头喊道:“茜茜!”

    一眨眼,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冲房门探脑袋扮着鬼脸:“干嘛凶神恶煞的?不就一辆车吗?还真要把我当丫头使啊?”

    雷鸣霄拽着雷茜的胳膊往门里塞:“叫人。”

    莫笑像根紧绷的弹簧,不,更像一只全副武装的刺猬。她下意识地避退两步,揣在兜里的手甚至都警惕地摁开了手机。她只觉得悲凉无助绝望,眼前这个男人,她曾那样深爱,如今却在担心他要拿她的命?更荒谬的是,潜意识里她却并不甘愿逃,她不甘心,她想睁大眼看看,真把一把匕首递到这个男人手里,他对她可下得了手?

    雷茜反手攀住哥哥撅嘴:“叫什么?叫嫂子呢,又离婚了,不叫嫂子呢,爷爷那又瞒不住。”

    雷鸣霄绷了脸。

    “好!你牛!”雷茜一甩手挣开哥哥。扭头,她贴上莫笑,笑嘻嘻地挎着前嫂子的胳膊:“嫂子,还记得我吗?”

    雷鸣霄同父异母的二妹,莫笑只在婚礼上匆匆一瞥。她对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很不自在。“我不是你嫂子了。”她说着抽手就往外走。

    “随便啦。”雷茜像贴狗皮膏药又黏了上去,“顶多这样,当着爷爷我叫你嫂子,平时我叫你笑笑姐姐。这几天,哥哥说了,让我跟你住。”

    莫笑狐疑地扫一眼小丫头。

    “刚才的事,抱歉。我答应你,我妈绝不会再来骚扰你。”明明是道歉的,可后半句却陡地变了味,雷鸣霄侧了身,看向开窗射入的晌午阳光,微微敛了眸,“如果你想一走了之,劝你趁早打消念头,除非——”他冷声,扬了下巴:“你想尝牢饭的滋味。”

    一个巴掌,一声抱歉?明明有求于人,还肆意威吓?自己即便再罪有应得,也犯不着自虐地凑上来讨这种折磨。莫笑觉得胸前闷着一把火,熊熊地直燃得心焦:“你以为那十天宽限,我有多稀罕?即便你给我十个十天,我也还是拿不出八千万!”莫笑抽手挣开小丫头,绕开雷鸣霄就往楼梯口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