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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长彼处长，看似平调，不过尔尔，实则大谬。一个是核心部门，一个是边缘部门，一个是几十人的大处，一个是仅四人的小处。军令部一厅三大处，作战处，特务处，电讯处，个个不是扛着中将便是少将的顶戴花翎，而章唯则不过一个上校而已，这让其他各处的处长得有多么的羡慕嫉妒恨哪。
乔某很清楚宣嘉伦那种不屑口吻所包含的内容，矛头直指范轩杰——排除异己培植亲信。他情愿他这么看，而在他自己心中，则掀起一波接着一波的惊涛骇浪。
一厅作战室夤夜遭人入侵，郑晓峰因此而停职审查，章唯和乔某均敏觉到是自己人给他放了个假消息设了个套，但具体指向存疑，却原来这个点竟然落在了此处——给章唯上位铺路。
若果真如此，是谁导演了这一切？或者说谁是那个背后的推手？
依着宣嘉伦的意思，这个人只能也必须是范轩杰，当年他入主一厅，不就是为最后攻占郑介民的这个堡垒么。现如今郑介民没落了，他和毛人凤的机会就来了。
这或许几乎是所有人的看法。
乔某则不然。他必须承认，当宣嘉伦有意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他时，刹那间，他整个人有些懵，有些迷蒙，有些惶惑甚至惶恐。在电话里，当章唯认为是自己人给郑晓峰下了套，意图何在？他曾因此而设想了多个可能性，却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匪夷所思的答案。
假定这件事是自己人在背后人为操控，全天下的人都可以认为是范轩杰，但在乔某这里却——绝不！他是个踏着老友尸体爬上高位的刽子手！可同时他又深深迷惑着，除范轩杰之外谁又有如此大的能量？
这似乎是个无解题，乔某必须尽快求得一个解索。
一波波的浪潮此起彼伏朝他眼前涌来，花了他的眼睛，乱着他的心智，他无数次扭头朝身后瞅去，紧急约见的凌剑飞仍不见踪影。
平生第一次，他等人等得如此心烦意燥。
“嘿，鱼儿咬钩了嘿！”蓦然一声呼喊，让沉湎于无尽心事的乔某下意识朝仍浮在水面的鱼漂瞧了眼，扭头朝跑过来的凌剑飞嗔道，咬你个头啊。
一脸嬉笑的凌剑飞跑他身边一屁股坐下，乔某瞧了眼他脏兮兮的皮鞋埋怨道：“也不晓得擦个鞋，不觉得坐我身边不搭吗？”
凌剑飞连忙朝四周瞧了瞧，屁股往一边挪了挪一只脚踢到了乔某身边的一个包裹，乔某忙嚷了声，小心被踢翻了。凌剑飞伸脚触了一下问，啥东西这么宝贵。
乔某问他老莫的水土不服好了没，这是他托朋友从重庆带来的当地的水和土。凌剑飞说，那我代他谢你了，已经好了，他老婆从重庆过来带了些。乔某便开玩笑说，那你一脚踢江里去得了。凌剑飞忙坐了过来一把搂在怀里说，还是留着吧，万一哪天又犯了呢。
然后问：“你着急慌忙叫我来有啥事？”
似乎斟酌了一会儿的乔某压下心头的诸多疑问，先跟他提起另一档事，有关大罢工前夜武汉地下党在汉信机务段和武汉大学分别召开会议情报泄露一事。
“宣嘉伦是一早得到的消息。这件事知情者范围有多广？”
凌剑飞说：“这个范围可能就大了去了。头天晚上分别向两地下发了会议通知，鉴于扩散范围不好控制，所以我们是做足了功课的，你们一露面就有人直接报到了我这儿，这个不好查的。”
乔某想了想说：“即便如此，我仍然觉得可能是你们内部的问题。消息是宣嘉伦亲手获得的，绝对排除道听途说，消息来源也绝非一般般的线人。你负责这块，得上点心。”
点了下头，凌剑飞问：“你不应该是为这事找的我吧？”
乔某瞥了他一眼说：“算你聪明。告你一件事，你的唯唯姐调任电讯处处长了。”
“不过一个平调而已，这里面难道有啥玄奥吗？”
乔某先跟他普及了大处与小处、核心部门和边缘部门的概念，然后才谈及关键所在。
“在一厅内部，有个死规定，作战室这个要地，除作战处内人和厅长马海波，任何其他人不得踏入半步，包括范老大在内的另外两名副厅长概莫能外。”
“那这跟唯唯姐当这个电讯处长有什么关系吗？”
“问到点子上了。按规定，电讯处长也应排除在外。但是，问题出现了，一旦电讯室接收到参加作战会议的某位高官事涉紧急军务的电报，那是延误不得的，得有人送进去。这个人当仁不让就得是电讯处长了，这就给了你的唯唯姐进入作战室甚至演示大厅的机会，懂得唔？”
凌剑飞在脑子里想象了一番说：“就算她能进去，能获得什么呢？光看那地图就让人眼花缭乱。”
乔某点了下他的脑门：“这就得有个有着超强记忆力的脑子了。”
凌剑飞仍然没悟过来：“既然如此，那个啥郑晓峰为何要冒那么大的风险……”
“笨哪，他手上没那个全景图啊，而南京地下党去年已经到了手。”
凌剑飞在脑子里又演示了一番说：“这事要是我上，那最合适不过了，唯唯姐恐怕没我这样聪明的脑子。”
乔某喷一口笑道：“没脸没皮，你那叫死记硬背。所以说啊，如果可行，你最好去她那儿一趟，向她面授你那点儿破经验，顺便……你懂的。”
憨厚的凌剑飞笑了笑说：“这得老莫批准才行。可这事你在电话上就可以说得清啊，为啥非得约出来，你不是说我尽量少露面的吗？”
乔某的眼神一下飘渺开来：“你就没想一想，唯唯姐调任这背后的事？使劲想想。”
凌剑飞果真作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貌似想明白了。
“从她调到毛人凤身边当秘书，尔后进入一厅当政教处长，再到现如今顶下郑晓峰，你的意思是你的范老大一手操控的？”
乔某的目光不由一下黯然，果然是个人都不由自主有着这样一个连线。
“不对吗？”凌剑飞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乔某喟然一叹：“或者，也许。剑飞，好好想想，这可能吗？”
“你什么意思？”
“刚才还夸你聪明，其实，你真笨。以你对老大的了解，唯唯姐和他一起呆了两年，他难道不会对她的另一重身份有所察觉或警觉吗？”
凌剑飞似乎这才想转过来，脸色刹那惨白。